此時時間尚早,連太陽不過剛剛躍出江面一線,整個南泉郡彷彿都還在沉睡的狀態。
墨意成喜歡在這個時候跑步,就是源於此時人少,更容易讓自己思緒平靜。
可在這條尋常的街道里,這兩人出現得太過突兀,就像鬼魅一般,連他一時都沒有注意到。
而現在這兩人的打扮,更是可以和惡鬼相提並論。
左邊的那人是個殘廢,杵着兩根黑鐵柺杖,臉上彷彿蒙着一層黑煙,他根本無法看清對方的面貌。而右邊那人則戴着一張哭臉面具,唯一露出的一雙眼睛深沉得可怕,就像一口波瀾不驚的古井。
墨意成一下就知道了這兩人一定很可怕,因爲打了那麼多年仗,這是他第一次遇到自己根本無法看透的對手。
這個時候,右側戴着哭臉面具的男子開口道:“你就是南泉郡守將墨意成?”
墨意成沒有答話,全身的肌肉已然繃緊。
那男子彷彿就是個瞎子,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墨意成的動作,繼續平靜道:“黃昏之前,將南泉郡所有船支調到北郡沿岸。”
他說話的語氣很淡,但又透露着一種威嚴,彷彿雄霸一方的帝王下令一般。
沒有任何元氣的波動,沒有任何威壓,墨意成就感到了極大的壓力,他後背的衣衫更是被冷汗浸透,就像剛剛淋過了一場雨。
他咬着牙,艱難吐出了四個字--“如果不呢?”
這個時候,那名杵着鐵柺的怪人發出了一聲冷笑,聲音猶若鬼哭--“黃昏時分我看不見那些船,那天黑之前,整個南泉北郡就沒有一個活人。而你那個可愛的兒子和那位美麗的妻子,就會成爲我腹中的食物。”
聽見這個答覆,墨意成怒目圓睜,腳下的石板瞬間碎成了蛛網。
可是下一息鍾,他的瞳孔就極速收縮,直至變成了兩個黑點。
只彈指間,那名殘廢就陡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他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這樣的速度,難道是搬山境?或者比搬山境更強?
“記住我說的話,黃昏時分。”那名殘廢在他耳邊說了這樣一句話後,就和哭臉男子一同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墨意成還站在那裡,耳根甚至還能感受到那徹骨的寒意。
這種感覺,真像一隻從森寒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
晨霧隨着晨光消散,賣早點的小販陸陸續續出現在了這條街道。
看見呆立在那裡的墨意成,這些小販並沒有覺得多奇怪,因爲他們已經見過很多次這位大人。
有的時候,墨意成甚至還會在他們的攤位面前停下,買一份早點。
蒸籠裡開始冒出繚繞的煙霧,蒸熟的包子甚至已經開始散發出麪粉的清香,墨意成終於開始擡步。
因爲這個時候,他才感覺自己是活在人間。
剛剛那兩人,難道真的是鬼不成?
買了兩個最大號的豬肉包子後,墨意成一邊吃着,一邊向自己的府上走去。
這期間,他已經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但是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暗月的兩位先生,不是正在汾陘之塞和楚軍作戰嗎?爲何會如此突兀地來到我南泉郡?
對於這兩個惡鬼一般的人物的話,墨意成自然不會有絲毫懷疑。
這樣的人物,要毀滅南泉郡真的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
可是他應該聽從對方的安排嗎?如果聽從了,對於楚王,乃至整個楚國來說,他是不是就成了真正的叛徒?
墨意成只覺得很恐懼,這種恐懼彷彿能深入骨髓,讓他看起來瞬間老了十歲。
這個時候,一個可愛的孩童跑了出來,抱住了他的小腿,開心道:“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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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意成低下頭來,溫柔撫摸着孩童的腦袋,眼中有光芒閃過,終於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高空之上,唐衣與顧春風坐在同一輛鷹隼之上。
鷹隼寬闊的木翅膀發出了嗡嗡的聲響,帶起了兩道雪白的湍流。
已經整整兩天兩夜,這些高空中的鷹隼就一直在趕路,從未停歇過。
負責操縱鷹隼的墨家弟子已經很疲憊,卻依然在堅持,因爲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那麼遠的路程,確實只有靠這種“拼命”的方式。
看着不斷涌向身後的雲霧,唐衣的眼裡滿是擔憂,喃喃道:“我們趕得上嗎?”
顧春風長長吐了口氣,道:“不知道。如果南泉郡的墨意成願意和對方魚死網破,我們就有機會。如果他已然歸降,我估計是趕不上了。”
唐衣道:“聽說他是英雄,也是一個狠人。”
顧春風皺了皺眉頭,道:“英雄也有遲暮的時候,狠人也有心軟的時候,特別是一個有了家人的英雄,能否還能像當初那般血氣上涌,斬敵八百尤能活,就說不準了。”
南泉郡,泉水淙淙。
這裡的泉水天下聞名,源於郡內一百零八處泉眼,有五十八處都是溫泉水。
在南泉郡泡個溫泉是極大的享受,甚至很多富人認爲其舒服程度已經超過了七國衆多的銷金窟。
因爲不管是賭,還是酒色,對人體難免都有些損傷,而泡溫泉卻對人體卻很有益,特別是南泉郡的溫泉。
相傳南泉郡的溫泉中含有很多礦物質,對疲憊受損的人體是一種極其有益的補充。特別是在這春寒料峭之際,在熱氣瀰漫的溫泉池中泡上一陣,即使沒有香茗與美酒,都是一種難言的享受。
只是今日剛剛過了清晨,能夠泡溫泉的酒家都全部關閉了,這讓一些專門趕來泡溫泉的權貴富商很是不解。
可是這是南泉郡軍部的命令,他們自然不敢違抗。
楚國建國以軍制,軍部的權力從來都是凌駕於地方機構之上,對此楚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當這些富商敗興而歸時,卻看見了寬闊的怒江江面出現了一排排的大船。
這些大船高逾三丈,平時最多就出動兩支,而現在一下就出現了近十支,場面一下子就有些蔚爲壯觀了。
“這是要幹什麼?”那些外來的富商不懂,楚國的權貴不懂,就連南泉郡的本地居民也不懂。
這樣的手筆,只能出自南泉郡軍部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