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黯然與惆悵,緩緩消失在了夜與月的盡頭.當那迷霧洋洋灑灑地破碎在地面的時候,舞涼擡起頭來,卻望不見自己的方向.雪白的天空 竟掛滿黑色的星辰,這顛倒的景象劃過星辰的軌跡.她的視線瞬間跌落下來,閃現出了一抹金色的彩虹.舞涼定定看着,正是星妃,那絕美中侵蝕的一線猙獰.長袖舞蹈起來,幻化爲風.
她就在舞涼不遠的對面.待那紗帶墜落下來.風聲高高躍起,飛入雲層之中.
呼嘯的殘陽,照亮了兩個人終極的輪廓."你也該知道了."星妃有幾分哀怨地說."我失去的記憶,和你失去的記憶,被交換了."風響一碎,舞涼的青絲散在那無痕的離傷之中.這次,她真的爲之震撼了.有一股迷離的寒冷,在她的心跳間增長."也就是說,我也失去了記憶,而且在你這裡."星妃苦笑起來.
"那麼,你......"舞涼沒想到,星妃也沒有過去的記憶.方纔開口,又被星妃打斷了.她完全忘了一切地獰笑起來."我想知道,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樣的真相?你爲什麼知道那個字?風星冢究竟還在不在?"這一連串的問題,回答只有沉默.
對面的舞涼,神情凝固了,半晌.
隨風聲輕啓朱脣,舞涼柔柔地說道:"難怪,你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報復.這一點,我們很像."星妃則大笑起來,淒厲無比.轉過話鋒逼視着她沉聲說:"你可知道,憶痕是誰,和你又是什麼關係,還有......"星妃一揮長袖,飄蕩風中."他是怎麼死的,這一點你從小的守護者希恩心中知道,你所知道的,和我一樣,都是別人說的,對麼?"
舞涼一下子怔住了,心下極爲難過,卻空蕩蕩的,沒有那可尋覓的哀愁的源頭.反倒是那極模糊的星妃的黑色記憶,拉扯着她的淡漠.那個字,透出血的腥味.每當閃現起這般,都會如噩夢般顫慄.這也是她心中躍動着的,最難解的陰影,和最迷惘的未知與夢魘.
她對忘痕的依戀,從幼年以後開始.在那之前,又發生過什麼呢.而從她幼年就守護着她的希恩,又有什麼樣的秘密呢.舞涼痛苦地搖搖頭,卻驅不散那失控的意識."一切,要從你我都年少時開始.與此有關的人,甚至包括風星冢."星妃的長袖風中咆哮,時空瞬間迷亂.
時光迅速地倒馳,回到了,當小織還受寵時的場景之中.舞涼大驚,所有的人們都看不見她和星妃,甚至穿越她們而過.一聲嘹亮的啼哭,小織虛弱地看着自己生出的女兒,難過地淚流不止.
沒有添男丁.她和這女孩的命運都不會再好了.接生婆把女兒抱走了,留下了前星王守在她身邊,柔聲勸慰,爲她拭去淚水.她卻閉上雙眼,只覺得無顏見他.
原來,織妃若不是因爲身懷六甲,早已被星太后打入冷宮了.僅有的一次機會,就是生出兒子來.現在,是女兒呱呱墜地,註定一出生,就要陪着她打入冷宮了.織妃與前星王惜別,兩人抱頭痛哭,觀者無不動容.而織妃,則將自己一生的眼淚都哭幹了.而風聲,又能將他們的思念帶到何處去呢.
一旁的星太后淺淺皺起眉頭,催促前星王回宮.小織獨自抱着女兒,連名字都來不及取,就緩緩走向那通向冷宮的大門.就在這時天色大變, 血色的雪交織着風如瀑一般地墜落地面.天空蕩滌着斷續的雷電,晝暗如夜.隨行的人都不敢再走,只有小織淡淡地一笑,依舊沒有停下腳步來.
"苦命的孩兒啊,這風果真狠厲襲人.你若是堅強,就伴着孃親一起,天地海河,不分不離,可好?"小織的容顏舒展開來.只見那單薄衣物中裹着的女嬰笑了,自己也隨她笑了."娘就叫你,之襲,也罷了."
那呢喃如夢的歌聲,伴着小織,緩緩消失在了冷宮的入口那最後一縷昏光中.越下越大的風雪漸漸褪去了血色,驚魂未定的人們彼此相望.有人找到了幾束墨色的青絲,和小織身上的飄帶.這下,冷宮吃人的傳言不徑而走.星太后因此受了驚嚇,搬離了皇宮,不再幹預政事.
前星王則憂思成疾病,在幾多相思與懷念中離世而去.前星後則獨攬大權,清除異己.而那流落冷宮中的小織,選擇恢復了記憶,回到冷宮外,把之襲留在了冷宮.
當得知前星王已過世後,她痛不欲生.這時,星後將其抓去治罪,說是她用妖法害死了前星王.爲了斷絕她生的意志,用其父的安危做爲交換. 於是,小織在刑場跳起前星王最愛的舞蹈,被其父監斬而亡.其父因悲成傷,一心退隱,鬱郁一生.
這時的舞涼,忘痕,憶痕都還只是剛有幾分心智的幼童.總想着,採那清甜的山果,喝那沁涼的泉水.一日,三個人悄悄離開了住所,邊走邊玩鬧.風中爽意盪滌,卻聽到了纖細的呼救聲.大步趕上前去一看,竟是一名極爲俏麗的少女,一隻腳卡在了溪流的石縫裡.忘痕和憶痕則立馬救下她.
那少女很是感激,說自己是即將登基的新任星王未過門的妻子,可以幫他們實現他們要的一切.幾人回城,果然是星後駕崩,新皇要即位了.有侍衛認出了少女,這名叫少辰的少女不得不匆匆與他們分開.幾天後,三人找機會溜進了城中,看那新皇登基的慶典,果然看到了風華裝扮的少辰.
儀式結束.少辰與新星王喝起交杯酒.隨即新星王昏迷過去,少辰則痛苦到冷笑,將手中藏着裝着魂魄的石頭布起陣來.一道光飛入了新星王的口中.很快,當星王睜開眼時,雙眼中滿是迷離的霧靄,終於分崩離析.
夜光粼粼之中,暗藏淺弱的呢喃.月色之下盛開的是影跡如凋花.從城裡回山的路,漸漸地瀰漫開那山獸的低鳴.舞涼小心翼翼地,夾在忘痕和憶痕之間,碎步艱難地走.原來他們流連集市的熱鬧和美味,不知不覺忘記了已經悄然流逝去了的時間.天色已晚,必須在村民們封村前回到他們半山腰的小屋中去.
猛然間,一道白光竄了出來,吼聲如雷,嘶咬着爆發的死寂.三個幼童大叫一聲,撒腿就跑開了.忘痕還踩了空,三個人撞在一起,失足滾下了那崎嶇的山石之間.當那浸骨的水聲流失而逝已不知多久了.舞涼緩緩地,再度睜開了幾多迷霧的雙眼.
與她四目相對的,是一對星空般漆黑,星辰般閃爍的眼神.
舞涼一愣,後退了些許.仔細打量起正在打量她的這名少女.月色下她的容顏似雪般泛着溫和的紅潤,青絲長長地垂於地面.雖衣衫幾乎破損了,臉頰上也有些傷,但還是不能粉飾她讓風雨都爲之一動的樣貌.同樣,她眼中的舞涼,也是個素顏的俏麗小人兒,若是再長大些,定是一代風華的傳奇.
"你......你是誰?"那少女好奇地閃爍着眼光.
"我叫舞涼,你叫什麼名字啊?"舞涼也不知爲何,對這少女很有親切感."我叫......"那少女猶豫了幾分,終於釋然地回答道:"我叫少辰."舞涼一怔,眼神中透出了迷惘來.那名叫做少辰的少女也是極爲美麗,然而,卻不能與此時面前的這名少女相比.舞涼還來不及迴應,忘痕和憶痕也一併醒了.
"都醒了吧.那麼,把這個喝下去."少辰一一端起那瓷碗遞過去.
舞涼只感到手心一暖,那蒸騰的奇香味就迎面掠來.小心淺嘗一口,鹹香中透出了朦朧的甜,極爲適口,一下就喝盡了.忘痕則看着憶痕大口喝下的樣子,嚥了口口水,也開始喝.三人的空碗積了起來,像座小塔般.殘餘的香味,還伴着風聲環繞.少辰則一笑,又一人發給他們一條焦脆的烤魚.
這烤魚刺少肉多,外皮酥香,有椒鹽的味道.肉質鮮美入口即化,三人吃得頗爲過癮."怎麼樣,我的手藝還不錯吧."少辰得意地一仰頭,星辰劃過眼簾."你們碰上了我,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天色晚了,好好睡一覺吧,有話明天再對你們說."
"這位姐姐......"忘痕憂慮地開口道."是少辰."那少女不厭其煩地強調.當忘痕聽到她的名字時,也是一怔,卻嚥下了想說的話.
憶痕則以雙手托腮,若有所思.少辰的目光不知不覺中閃過了一線淒厲,又重頭化爲了風華傾人的柔弱卻美麗乾淨的樣子.緩步走到了一塊柔軟的草地上,躺下就睡去了.舞涼三人彼此對望,也各自找了地方躺了下來.數着星星,沒過多久就睡去了.
時光再度開始輪轉.陷落在舞涼和星妃之間的景象迅速飛逝.這也是她們第一次看到自己被彼此替換後的回憶.呼嘯之風穿過了她們靜止在時間裡的身影.而那時間外的一切,她們觸不到,也無法被觸及.
舞涼臉色一變.她和星妃共同的記憶,和星妃的過去的記憶,就此撲面而來.轟鳴着,觸動着她的迷離的思緒.扭曲的星空下,呈現了一座墨黑的山一樣的身影,咆哮着斬斷了風,斑駁的血痕支離破碎遍佈其周身,帶着極爲強烈的,痛苦的血腥味.少辰已經站了起來,雙手交織於一起,與其對峙中.
"怎麼,還要玩躲貓貓麼?"少辰冷冽於風中,高昂起驕傲的青絲.這怪影叫追獸,專門用來殺人.一旦餵它喝下了目標的血,它就會追蹤和跟蹤.襲擊目標,屢失屢尋,追尋至死.少辰已不知是第幾次又被它找到了,然而她的容顏卻淡然無止之境.結起雙手,少辰輕鬆地開啓了幻陣.
光芒的喧鬧像是墜入了天空中一般.眼看着站在陣中的少辰揮起長袖,那追獸開始迷亂地舞蹈起來.只聽見少辰不屑地哼了一聲,舞涼緩緩睜開雙眸,遇上了刺目的光.少辰的臉色也漸漸變了,空中匯聚起塵埃,盪出一襲華金色的纖細身影.少辰低聲罵了一句.沒想到,這追獸的主人竟也出動了.
"來了."少辰幽幽地放飛了孤傲的視線,低聲沉語道.
"我現在已是星妃了."那華美無雙的女子一改俏麗安靜的模樣,一雙臂展開迎着狂烈的風聲."你對不起我.對不起風星冢.我丟的不過是一個身份和名字,可你丟的,是你的心."少辰低頭冷笑."少辰姐姐!"舞涼徹底清醒了.大聲喚着那轉過頭沐在風中的她.少辰則一掠袖衣,將三人送上了一匹快馬.
"駕!"少辰遠遠地一聲長喝.那馬兒嘶了一聲,四蹄飛起,如同在雲端奔跑一般,化做了無形且無影的風痕.瞬間遠去了,沉入了地平線的盡頭.而那舞涼卻突然頭痛欲裂,墜下馬去.忘痕和憶痕則跳下了馬去救她.三人飛落地面,而那匹快馬則自顧自地跑遠去了,只留下霧中蹄聲悠然迴盪.
舞涼發起高燒來.像是陷入了一場無止境的噩夢,視野中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忘痕和憶痕則一直守着她.牀旁還佇立了另一個人,是個清秀俊俏的,年紀稍大的少年.似懂醫術,用烈藥暫時封印了她過去的記憶.他發現,有人對她使用了記憶互換術.因爲中此術的人後頸會出現一個黑色的圖騰.當聽到少辰的名字時,他臉色一變.但想言說,卻無頭緒說起.只挽留三人,暫住他的晴苑.
這一住,就是三年時光.繁花已飛,落下的緣亦凋.不知多少次想離開,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