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司鳳問道:“師父,你要不要先聯繫一下扶凌真君?要不然我們突然殺過去,他沒在扶搖派怎麼辦?”
沈焱倜儻地搖了搖扇子,滿不在意道:“昨晚上我就聯繫過他了,說是再過些日子就回去,肯定能碰着面的。我還得管他要樣東西呢,他要是不回門派,我也有法子找到他。”
司鳳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禁追問道:“是什麼東西啊?能入師父法眼的東西,肯定不是凡品。”
沈焱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並不答話。 шшш▲ttκΛ n▲¢ O
“是什麼嘛?師父,你就說說嘛。”司鳳撒嬌地搖了搖他胳膊。
沈焱笑意更濃,卻還是賣了個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其實這事裝在他心裡有挺久了,這會兒其實還沒十足的把握能拿到手,那還是等得手後再公佈吧,免得徒弟空歡喜一場。
見師父不肯正面回答,司鳳也閉上了嘴。
馬車外江洳渙邊用樹葉變化的蒲扇扇風,邊佝僂着腰身湊低腦袋努力把頭縮到馬車檐下,憋憋屈屈地問:“九師叔,爲什麼不御劍過去?這麼走,豈不是太慢了?等我們趕到,靈草靈藥都被別人採完了吧?”
沈焱挑起簾子一角,乜他一眼:“你懂什麼。我需要的那幾味藥材,需是寒冬臘月時纔有,現在過去又沒有,急個什麼勁?”
江洳渙憋得臉都漲得通紅,努力想了想,他又道:“既然那幾味藥材那麼珍貴稀少,肯定盯着的人很多,咱們去晚了,怕連盯的機會都沒有了,不如早點過去,也好佔個位子啊。”這已數不清是他第幾回這麼提議了,一路上他幾乎是嚼爛了說。
沈焱蹙眉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藥材嗎?”
江洳渙道:“管他什麼藥材呢,總之得先下手爲強,不然肯定沒咱們的份啊。”他其實就是怕熱,所有人裡頭就屬他最怕熱。要是讓他坐在清涼舒適的馬車裡,他肯定就不會翻來覆去叨叨,哪怕走一年兩年,他都沒意見。
沈焱直接無視了他,這混小子估計連玄陽定靈草、九轉清心蓮是什麼都沒聽說過,懶得聽他胡說八道。他兩隻耳朵有選擇性地屏蔽掉了江洳渙的聲音,繼續不緊不慢趕路。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喬雲作勢要起身下馬車,跟沈焱說的是想到外面透透氣,實則是想給江洳渙騰個位置。
沈焱撫了撫額頭,一臉鬱悶:“可不能慣着他。烈日炙烤雖然會讓他難受,但是也有助於他凝聚淬鍊三昧真火。並非是我要折磨他,這於他而言,本就是修行提升的過程,怎可能讓他舒舒服服的?”有時候他的好意,總是被無解呢,也是無語。
江洳渙雖然打從出生起就能噴火,這部分天賦來自於他的炎龍父親,但是他體內大部分繼承自母親的河蛟的血脈對火有天生的排斥,會對體內真火的成長形成阻礙。
就好比水火相遇,最終他們都改變了自己的形態,若雙方旗鼓相當,相遇則扭曲成了水蒸氣;若火勢比水勢大,則燒成灰燼;若水勢比火勢大,則火勢被撲滅只留下焦炭。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沒法好好融合,相輔相成。
這也是導致他幼年時蠢笨無比腦子遲鈍天資奇差,最後走上修仙道路的主要原因。他現在能吐出來的火就是尋常之火,而非三昧真火。他若想像他父親一樣一張嘴就能吐出一片三昧真火澆築成的火山,那是需要修煉的,直至讓他體內來自水族和火族的和諧共存。這是非常有必要的,不然他歷天劫時只會一次更比一次痛苦,越到高階,越接近化身真龍,就越是鋌而走險,失敗的風險更大。正所謂,爬得越高,摔得越慘。
江洳渙這條一根筋的笨龍當然不會明白師叔的苦心了,他只覺得難受,越來越難受,熱得頭暈眼花耳鳴震天,天煞的日頭真是毒。
無風無浪走了半個月,路上除了幾隻小怪,奪了數枚獸靈珠,順便還除了兩隻作惡行兇的厲煞,還不夠幾個後輩弟子練手的。
行至金陵境內時,已是十月下旬,天氣終於涼快起來,秋高氣爽,但秋老虎偶爾還會發發餘威。被日頭烤了幾個月,江洳渙的耐熱能力有了顯著增強,已能凝出一點三昧真火。
扶搖派如今的掌門是扶凌真君的二師兄扶乩真君,而不是前任掌門的首席弟子,扶凌真君的大師兄。這事還曾在修真界掀起過不小的波瀾,畢竟在此之前,仙門傳承多是立開山大弟子爲繼任者,那首席弟子的名號可不是憑空來的,猶如人間帝王長子的榮耀尊崇,非同一般。
正是數十年前扶搖派打破了這一傳統,其餘弟子中便有不服者,之後導致內鬥不休,內憂外患。扶乩真君是個謙謙溫潤君子,若是在門派鼎盛時,他應該能成爲一個仁德兼備錦上添花的掌門人,可他生不逢時,他上位時正是門派開始走下坡路的起始,而他沒有那個力挽狂瀾的魄力,於是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想當年,九幽派統攝十大仙門時,扶搖派乃是僅次於九幽派的第二大門派。而如今,九幽派夾縫中求生存,被不斷追殺苟延殘喘,扶搖派也搖搖欲墜,早不復往日的榮光。以前人們一提起扶搖派,那都是一派欽佩仰慕,如今說起,都是“那個服藥派啊——”其中的奚落,不必多說。
旁觀者大約都是明白的,扶搖派在仙門中的名次地位,一直在往後掉。去年還是第四,今年就變成了第五。可以預見,再過幾年,也就泯然於衆了,所以嘲笑這種門派,也沒什麼。反正扶搖派的人也不會追着打人算賬,嘲笑了就嘲笑了,過過嘴癮,體驗一把未卜先知的優越。
扶搖派就設在金陵城郊那片雲深霧罩仙氣瀰漫的扶搖山上,下山幾十裡就是繁華的集市,採購買賣很是方便。以前金陵城非常繁華,往來修士特別多,有以門派爲單位組團來的,也有三三兩兩結伴同行的散修,他們都是來選購藥材的。金陵城的規模一度堪比紫臺仙都的仙市,每逢五年一屆的仙草競拍會舉辦時,就比六合仙盟會武大比的仙市還熱鬧。近些年,隨着扶搖派對這一區域的關注和經營有所鬆懈,集市規模有所萎縮,但還是九州最大的仙草靈藥集散地。
每次仙草競拍會結束當天,扶搖派都會開放百草谷,讓未能競拍成功的修士入內,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採擷任意一樣他中意的仙草靈藥。正是這種補償,令競拍盛會變得更富有魅力,更值得期待。因爲誰也不知道,競拍失敗的補償是不是比原本競拍的藥材更有價值,這種概率是切實存在的,只看自己是否有那個好運氣。
仙草競拍會是扶搖派上一任掌門提出設立的,也正是提議修士不得擅闖百草谷的那位。他只是提出了這個設想,真正完善發揚光大,是在扶乩真君手裡。而那最富創意和吸引力的賭博式的拍賣以及補償,是由扶凌真君提出的草案,扶乩真君細化完善而成的。
由於世道崩壞,尋求修仙避世的人頗多,而世上靈氣有限,且很多想要求仙問道的凡人,天生並無靈根,只能靠丹藥催生人造靈根,也稱僞靈根。這種修士比有靈根踏入仙門的更多一步,既是煅體,煅體後方能練氣。煅體階段尤其需要丹藥提供支撐和保持身體強度的能源,練氣後對丹藥的需求就更大,一直要到築基完成,才能大致跟有靈根的修士一樣。當然了,具體還得看修煉的心法功法,不能一概而論。
也正是因爲對靈藥靈草的需求增大,扶搖派擁有的百草谷就成了衆多仙門打主意的對象。
第一步,自然是忙中添亂,暗中扶持門派中幾位有名望又不服掌門的長老分成幾個小幫派,互相勾心鬥角扯皮拉鋸,讓扶搖派內鬥不止歇,疲於內耗。
第二步,是讓六合仙盟出臺政策,將五年一度的仙草拍賣會改成三年一度,如此,進入百草谷的機會就多了。
第三步,可以不顛覆這個門派,但掌門人一定要聽任六合仙盟,或者直白點說,聽北冥道宗的擺佈。
現任掌門扶乩真君雖溫文爾雅,骨子裡卻如磐石柔韌,不是個好拿捏的。任你揉扁搓圓,他總能迴歸原來的形狀,改不得分毫,就算他一時沒有膽子忤逆六合仙盟的決定,但只要一有機會,他肯定就會心向門派,將門派行進軌跡拉回去,糾正過往虛與委蛇的錯誤之處。
因爲沈焱一行現在基本上走的是塵世路,避開了修真門派的地盤,消息便不那麼靈通。沈焱本是想着要硬闖百草谷的,未料今年正是改了競拍會舉辦規則的第一屆,競拍會的時間也由初秋,改到了隆冬。據說有些規則又豐富了,很令人期待。
沈焱他們也是進城後聽隔三差五走過的修士議論,才知此事。現在還是秋天,照說時間尚早,不曾想城裡已聚集了不少慕名而來的修士。他們提早這麼久進城,一是爲打聽今年競拍的仙草靈藥名目,二是爲尋機混入扶搖派,看看能不能混進百草谷,先下手爲快。有的是純粹喜歡熱鬧,有的則居心叵測。
看着那些形形**興奮討論的面孔,沈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的徒弟們顯得很興奮,東看看西看看。沿街開店的,規劃很好,店鋪很整齊,看着很舒服。連普通老百姓開的店,也會賣一些低階的靈花靈草,這裡的凡間集市比別處的多了絲仙味兒。
他們決定先在城裡住下,再去山裡探路。
正溜達着,就聽到前面有吵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