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師父說大師兄有一劫,便是這樣血海深仇的宿劫,就算讓他避走他鄉都無可規避。大師兄與二師兄之間,隔着近乎滅族的血仇,想想就覺得頭疼。唉,這畢竟是兩位師兄之間的事,她算是個外人,插不上手,開解都不知道應該怎麼開解。也許,這傷痛,只有時間這服藥劑能夠治癒。
武悅安看她盯着手裡那造型古怪的羅盤,沒發問,只略帶好奇地看着她。
司鳳這纔回過神來,收回毋司羅盤,朝她笑了笑:“你有什麼打算?真不回朝廷了嗎?”
武悅安肯定地道:“不回去了。沒什麼意思。這幾十年我都爲了復仇活着,現在開始,要爲自己而活。人生有限,我想在有限的生命中,去經歷一些不曾經歷過的精彩。聽說中州以外還有好幾個州,我想去遊歷一番,增長見聞。”
司鳳頗覺意外,沒想到復仇之後的武悅安如此豁達通透,前些年捨生忘死掙功名只爲累積足夠的實力對付仇人,唯一的目標似乎就只有這一個。一旦願望達成,卻也並未失去生活的方向,更沒失去對生活的嚮往,實在令人驚奇。簡直難以相信,爲了復仇而異常偏執隱忍的武悅安,內心還有這樣的舒朗,想來她那些星星點點的紅色粉色精魄,代表的並不只是愛情吧,還有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憧憬。像她這樣的人,難怪小情小愛都無法束縛住她,唯有廣闊的天地任她馳騁。
兩人告別後,司鳳沒有馬上返回金屋,而是繼續在外找藥材。每天都很忙碌,九州大地鍾靈毓秀之地幾乎被她踏遍了,中間休息的空檔,她就凝神探一探金屋。
就算她人在千里之外,也不妨礙她探知金屋隨時發生的事,一切還跟她出門時差不多。大師兄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師父每日憂心忡忡,眉頭擰成老大一個疙瘩,可能因爲這是頭一次以神識近距離關注師父,司鳳是第一次發現師父爲了大師兄的安危如此焦心,跟他人前表現出的那種漫不經心毫不在意全然不同。
上次江師兄危難,不也是師父力挽狂瀾麼?他跟別的那些師伯並沒什麼不同,都是一樣的愛護後輩,只是表現的不同罷了。原先她總忍不住在心裡吐槽沈焱又懶又沒責任心,還老坑徒弟,是個極不稱職令人無語的師父,隨着日積月累經年磋磨,她已經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最初的看法。現在她甚至十分慶幸拜在了沈焱門下,雖然他以前騷包得一塌糊塗,說話有時候毫不留情,有時候還特別沒常識不帶腦子,最糟的是還喜歡坑人……總之一身臭毛病,可她仍覺得他是世上最好的師父。
平常沈焱爲謝邈療傷時,都是不許人靠近的,這次司鳳的神識遊走到謝邈房間裡,不知是沈焱耗費過大沒留意到,還是留意到了也覺得無關緊要,並未斥她,使她真真切切看到了師父不同於人前的另一面。
沈焱斜坐在榻上爲謝邈輸送靈力,面容冷峻,閉着眼睛,眉頭緊蹙,嘴脣顏色似乎比平常少了點血色,認真的模樣比平常更有味道。說起來,這幾十年不知不覺間師父真的變了好多。司鳳小小花癡了一下,才注意到她師父跟大師兄外圍有一個鎮靈法陣。
照說對傷病者是不宜用這個法陣的,鎮靈有鎮壓靈魂的意思,傷病者的靈魂較常人要脆弱,在這時候用此陣,她立即有了不好的聯想。要麼是她大師兄內府震盪神魂流離,要麼就是大師兄有了求死之心,師父如此,是要吊着他,不讓他那口氣散了。
如果是後者,事情就嚴重了。被救者都沒有求生意志,那能夠活下來的機率就很小了,因爲他可能會抱着求死的心潛意識裡跟施救者作對。很多時候,求生不易,求死卻是容易的。大千世界裡求生的人多如牛毛,卻不一定都能如願生還,而想死的人,那是極難防範的。常言道:好良言難勸該死鬼,甘苦藥怎治自絕人。
大師兄雖然身受重傷,但是魂魄並未受損,沈焱卻用了此陣,說明大師兄眼下可能正是糟糕的第二種情況。司鳳調轉神識,剛出了房門,就看到蕭意粲頂着兩個黑眼圈站在門口不遠處。他的自責和憂慮,無疑又加深了司鳳的懷疑。在密語傳音給蕭意粲之後,他支支吾吾了一陣,最後司鳳的猜測得到了確認。怪不得師父天天皺眉了,棘手啊!這種事,光靠外力干預是不夠的!必須本人積極主動配合才成。
司鳳忍不住又問:你不是在外面採藥的嗎?已經採到好東西了?
蕭意粲沒精打采道:沒有,只是放心不下大師兄,所以提早回來了。師父說,這是心病,服藥不管用的。
司鳳性子耿直嘴爽快:師父那是怕你自責,故意這麼說的呢。傷了病了,自然要吃藥,不吃藥指望着奇蹟降臨啊?
蕭意粲不無哀怨,可他又看不見司鳳的神識,也只能對着空氣乾瞪眼,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小師妹真乃補刀能手,扎心。
司鳳道:你別瞪了,眼珠子都快掉到眼袋上了。先去睡覺,休息好了來找我,我們一起去找藥。
蕭意粲點頭:也行。
司鳳又問:晏無道那小子呢?
蕭意粲道:他跟我一起回來了啊。
司鳳揶揄道:嘿,這小子不跑了啊,居然還跟你回來了。
蕭意粲:什麼渾話。你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司鳳表示不服:我不是小人,我是女子。
蕭意粲繃着的臉放鬆了點,脣角微彎:都一樣,孔夫子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司鳳繼續揶揄:喲呵,還知道孔夫子呢!真是了不得!你以前不是隻看三言二拍之類的書嘛,改邪歸正啦?
蕭意粲氣結,陳芝麻爛穀子被小師妹翻出來他忍不住臉熱,這丫頭知道的太多了!鬼知道她還知道他多少把柄來着?得虧他以前還把她當男人,他看過的書,不也都給她看過嘛?她一個女孩家家的,看了那些書不覺得害臊,還反過來調侃他?反了天了!
經過一番拌嘴,司鳳成功轉移了二師兄的注意力,讓他神經放鬆了點,暫時告別自責愧疚。哎,生活啊,真是操蛋。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半月已過,謝邈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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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焱已經放棄了閉門造車,決定帶他去拜訪一位朋友。
得知這個消息,司鳳等人也從四面八方趕了回來。
這回他們沒有慢悠悠地坐馬車,而是御劍而起,數道劍光閃過,人已在千里之外。他們御劍的速度很快,饒是如此也行了七八日才落地。
下落點是在一處深山,靈氣尚算豐沛,附近肯定有仙家福地。
司鳳側首問道:“師父,這是到了哪裡?”
沈焱淡淡道:“鄢支山。”
司鳳道:“鄢支山?聽着很耳熟啊。”
沈焱道:“不錯。”
鐘鳴春道:“鄢支溫氏。”
經他一提醒,司鳳想起來了,沒錯,溫氏的仙府就在鄢支山。她跟溫氏也是打過交道的,雖然不算多。
司鳳又望向師父,道:“師父,上回溫氏弟子被咱們一頓好揍,咱們這會兒來求助,會不會被他們打出來啊?”
沈焱不冷不熱道:“他們沒那本事。”
好吧……
可是……
面子上不好看是真的啊……雖然暴揍溫氏弟子已是數年前的事,可萬一姓溫的家主他記仇呢?這溫家可跟嚴家是親家,同穿一條褲子,又同樣是北冥道宗的狗腿子,肯定不會出手幫忙吧?那次仙草競拍會五仁修仙門可是把幾個大宗門大家族都得罪了個遍,雖然這麼說也不大對,但事實就是六合仙盟將五仁修仙門視作異類。
爲了打壓五仁修仙門,六合仙盟還曾專派人調查過這個門派的底細,當然,因爲這個門派早在多年前就覆滅了,存續時間又短,六合仙盟的人沒找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連這個門派到底什麼時候建立的都不清楚,要不是那次競拍會,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這個鬼門派。
上次嚴家和溫家聯手偷襲吃了大虧,嚴相與還損失了個兒子,便鬧到了六合仙盟,告了五仁修仙門一狀,然後五仁修仙門就被划進了修真界黑名單。莫須有的罪名一套一套的,道五仁修仙門不光是扶搖派的狗腿跟班,還惡意與六合仙盟作對,是修仙界的敗類。
不過他們也只能這樣,背後搞點小動作,多給人扣帽子潑髒水,因爲,正面剛不過五仁修仙門啊!一般二般的修士哪及得上九幽派這一夥子人?根本都過不了兩招。
雖然溫家的人武的搞不過自己這方,可咱們這趟不是來求助的麼,人家可以作梗不幫啊!這種幫忙的事情,還真得你情我願不行,否則就像武俠小說裡那誰誰誰強迫別人默寫心法,結果得了個假的,最終練成了瘋子。求人幫忙救人,也是一樣的啊,萬一人家假意相救,暗中使絆子怎麼辦?咱自己又不懂,萬一着了道兒,事後未必能挽救得回來。
司鳳便將自己種種憂慮向沈焱倒了出來。沈焱頗感欣慰,徒弟想事情總算能多想一些了,長心眼子了,吾心甚慰。
他道:“你不必憂心,這些爲師也都考慮過的。這次來找的,是爲師的一位朋友,咱們低調些,隱身上山便是,儘量不要驚動其他閒雜之人。”
不光司鳳,蕭意粲鐘鳴春也覺得有點吃驚,都沒想到他們的師父居然在溫家也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