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黔城(4)
離開崔宅時,謝邈司鳳二人一再道歉,好不尷尬。幸而崔老爺豁達大度,不跟小輩計較,謝邈又一再道謝,滿載而歸。
司鳳對大寶這個搗蛋鬼頗爲惱火,決心今天好好教它“爲虎之道”,先罰它一頓讓它長長記性。至於怎麼罰,她一時還沒想好。
由於沈焱等人對如何將食材弄熟一無所知,在座唯一的女同志司鳳只能薅袖子上。
江洳渙蕭意粲二人很熱心地圍着她轉,她的要求都竭力滿足。
鐘鳴春非常自覺地去洗菜,他洗菜是駕輕就熟,在青冥峰時便經常幫喬雲的。
司鳳讓江洳渙將鐵鍋變成了長方形的烤爐,就近取了根竹子片成長條,又讓蕭意粲將羊肉豬肉切成顆粒,醃製好,穿在竹籤上。
人多力量大,再有術法加持,沒多大會功夫準備工作已完畢。
要司鳳煮飯炒菜,她不大在行,可是做燒烤,她還是有一手的。
手頭沒木炭,司鳳便讓蕭意粲取了三張燃火符點燃放進烤爐,放上烤架,開始燒烤。要說用燃火符做燒烤比木炭還好使,火勢大小隨她心意變化,片刻間便滿屋香氣四溢。
乞丐們看得目瞪口呆,低聲耳語時都以爲是遇到了九天神仙,畢竟這一個個出塵不凡的人物絕對少見,且親眼看到不用打火石直接以手引燃黃紙的,而那紙居然久燃不滅,火勢還會變化。這不是神仙是什麼?
大寶饞得圍着司鳳的腿直打轉,不停用腦袋蹭她,想博她的關注。
司鳳頓時想到了一個懲罰它的好主意,從籃子裡取了根洗淨的大白蘿蔔,拿了根雞毛撣子,彎腰笑眯眯搔小老虎的鼻子。
大寶啊嗚一聲張嘴打了個噴嚏,司鳳迅雷不及掩耳地將白蘿蔔一把塞進了它嘴裡。
大寶明顯被塞懵了,呆呆看了司鳳一眼才使出吃奶的勁兒啃了一口。才嚼了一下,便要張嘴吐,司鳳手疾眼快用雞毛撣子將它下頜往上一推,頓時吐不出來,反而嚥了下去。
大寶極哀怨地睜着小圓眼,嘴邊的毛顫巍巍地抖啊抖。
司鳳要忙着燒烤,沒多餘的閒工夫關注它,便喊二師兄將它兩隻前足提起,保持後腿着地的站立姿勢,定住不許動。於是可憐的大寶便眼巴巴看着一羣乞丐流浪漢將它望眼欲穿垂涎欲滴的肉串拆吃入腹,而它只能哀愁地俯首啃一口白蘿蔔聊以慰藉。
這種現代風格的燒烤衆人都沒吃過,不光各種肉食被一掃而空,連蔬菜也被吃了個精光。沈焱也沒客氣,好好品味了一把徒弟的手藝。看他們吃的那麼歡,司鳳極有成就感。
吃飽喝足,乞丐們的拘謹也隨着飢餓感消失無蹤,打開了話匣子。
先前指點過他們的老乞丐道:“姑娘,你說你這小老虎嚇昏了崔家小姐?”
司鳳道:“是呀,我趕到內宅時,崔小姐已嚇得人事不知,丫鬟們慌作一團。”
老乞丐:“不可能啊,崔家小姐年前便是在距此十里外的女媧廟失蹤了的,她什麼時候回府的,我怎麼不知?”
乞丐流浪漢常年在外,接觸的人物衆多,兼之他們互相之間在閒聊時又會交流所見所聞,消息比尋常人靈通得多,這也是沈焱請他們進來敘話的原因。
司鳳道:“這我也不知,聽丫鬟叫她小姐,想必不會有錯。”
老乞丐摸着鬍子道:“難怪崔老爺今日要大擺筵席,看來他女兒是今日歸來的。”
另一個叫麻子的乞丐感嘆道:“那崔家小姐可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身姿曼妙,翩翩如仙。我說這幾個月怎不見她初一十五去廟裡上香了,連替顧二公子祈福都沒來,實在不合常理。原來是失蹤了啊。李二狗你知道這事,怎沒聽你說起過啊?”
叫李二狗的老乞丐道:“話不是這麼說,我當時尾隨崔宅的人去女媧廟,便是想討些東西吃。崔小姐失蹤後,崔老爺特意吩咐下人給了我比平常更多的東西,此後他們也沒大肆放出消息去找崔小姐,那意思還不明白嗎?就是要我別聲張啊!咱老李這點子事還是懂的!大戶人家嘛,要臉面。”
沈焱手裡拿的肉串還剩最後一點肉,大寶神色緊張眼睛發直地盯着他的手,要不是被蕭意粲定住了,肯定巴巴湊過來了。他長臂一展,將肉串送到大寶面前遊了半圈,湊到它口鼻前。待大寶張嘴欲咬時,突然手肘一動,劃了半個圓弧,回手笑眯眯送進嘴裡。
大寶簡直要哭了,爪子裡的大蘿蔔都險些捧不住掉下去,趕緊低頭叼住,狠狠啃了一口。
沈焱吃完,又悠然自得取出一方金蠶絲織就的純白手絹擦擦嘴,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不合常理。”
李二狗奇道:“如何就不合理了?”
沈焱:“一般情況下,若是有人失蹤了,肯定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以便他找人。斷沒有封鎖消息的道理,跟臉面就更扯不上關係了,恐怕另有內情。”
司鳳表示附和:“師父說的是。”又補充發問,“顧二公子又是誰?跟崔小姐有什麼關係?”
剛跟李二狗對答的那個乞丐嘴快道:“顧二公子是東頭顧家的嫡子,崔小姐的未婚夫婿。一年前本是到了婚期,臨成親了卻突然一病不起,神思恍惚,於是婚期便延後了。顧崔兩家自然都是希望顧二公子早日康復,所以每月初一十五,崔夫人必然會帶上崔家小姐去女媧廟,爲顧二公子祈福。”
此後又閒聊了不少,到子時了,一羣乞丐流浪漢才依依不捨離去。
關上門,師徒幾個還得開個茶話會,交流分析一下今日所見所聞。
沈焱很有長者風範地道:“你們不妨說說看法。”
司鳳眉頭微鎖,首先提出了一個疑問:“麻子說崔小姐是個身姿婀娜的美女,但是我今日一見,頗不相符。面色蒼白憔悴,體態臃腫,看上去是個虛弱的胖子,手指還有些水腫,倒不覺得如何美貌。”謝邈因是男子,不便入內,崔小姐昏倒後是什麼情形他並不知曉,此時聽司鳳描繪,不由也面容一怔。
蕭意粲道:“臉色蒼白可能是被老虎嚇的?”
“好吧,姑且算是。但這崔小姐是被擄走的,莫非被擄走後生活還過得有滋有味?不然怎麼解釋她比先前胖?但也不對啊,她臉色憔悴,連胭脂都遮不住的憔悴。”司鳳說完,似又想到另一種可能,神情很興奮地一拍腿,補充道,“她該不會是有了身孕吧?被擄走數月,時間對的上。”
說實話作爲受藍星現代文化薰陶的一代小年輕,司鳳對未婚先孕什麼的,已經司空見慣,雖不贊同,但以前她在電視上看到的和親眼見過的,都不再少數。
所以其實剛聽麻子說崔小姐身姿曼妙時,司鳳腦子裡的第一反應就是——她可能懷孕了。但面前都是一羣光棍漢,她不好一上來就這麼說,是以拋磚引玉了好一陣才闡明觀點。
謝邈情緒難得波動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驚詫,對小師妹這個論斷實則十二分驚愕。他低聲道:“小師妹,這事關姑娘家清白,可不能胡亂揣度,毀人清譽。”
江洳渙蕭意粲等人也附和道:“對啊,這話不能亂說的,那崔小姐尚待字閨中呢。你個小姑娘家家的,怎麼胡言亂語呢?”
司鳳不服氣地辯解道:“噯,好吧,你們這麼說也情有可原。因爲你們沒看到崔小姐如今的模樣嘛,要是你們看見了,就知道我不是胡說八道的。不知者不怪,我原諒你們了。”蕭意粲回覆她的是一聲打馬虎眼的哈哈。
哎嘛,還是太心直口快,在現代見多了成條件反射了,這也怪我嘛。我都已經斟酌言語了,是你們少見多怪。司鳳小鬱悶了下,擡眸偷瞧了沈焱一眼,正好遇上他的目光。
沈焱面上似笑非笑,眉宇微收,目光沉熾,冷靜中似乎隱藏着幾不可見的笑意。
這是幾個意思?讚賞她?還是不置可否?
司鳳還沒回味過來,就聽沈焱輕描淡寫道:“今日聽到的稀奇事頗多,既然讓你們暢所欲言,便不必拘束。爲師正是要聽聽你們不同的看法,若都衆口一詞,豈不白費了我一番心思?現在也沒外人,道出自己的推測疑惑,自是無妨。不過你們須牢記,有外人在時,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不能說,否則被打死了爲師連收屍都覺得丟人。所以像這樣被打死的,就讓他臭在街頭好了。”
“……”司鳳本來還以爲他要說“否則就算有人要打你們也有爲師撐腰”,這應該是他的正常畫風,沒想到師父的腦回路又歪到了另一個方向了。看來,師父的話沒說完之前,千萬不能揣度。
“所以剛剛那些乞丐在的時候,我就一點也沒提啊。”司鳳一臉求表揚,手也沒閒着,上下來回輕輕揉摸着大寶的肚子。大寶吃了一整根大蘿蔔,這會辛味上涌,胃有些犯潮,不住地打嗝,司鳳給它順氣。另一手輕拍着它的背,像哄孩子一樣溫柔。
沈焱乜了徒弟一眼,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她膝頭小虎崽身上,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從脣畔綻開。
“時候也不早了,各自去休息吧。明日得查查魔道妖人的行蹤。”沈焱說罷站起身,拂衣便要上樓。
謝邈也起身道:“師父,需不需要留個人值夜?”
沈焱頭也不回道:“不必,我已設了屏障,外人進不來。”
其餘諸人也紛紛起身,正欲各自回房,就聽外面傳來不小的動靜,人聲嘈雜。
似來了許多人將金屋包圍了。
沈焱眉頭微鎖,這金屋他是加了禁制的,若非他有意留空,尋常人是決計看不到這金屋的。
都這個點了,還不睡覺跑出來搗亂,且找尋的位置頗爲準確,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