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蒼朗已經十八歲,不再如當年那般懵懂,塵獸送他出來的的方式,蒼朗隱隱感覺到了蹊蹺,所以他打算折返回去問清楚,可是用了所有辦法耗盡體力也沒能返回霧鉗山內部。
無奈之下,蒼朗只好放棄,緩緩走出了彩霧。
而他在心中一遍遍堅定地告訴自己,我一定回回來,一定回再把“橫行”帶回二位老哥身邊,這是少年心中的誓言,魂不滅則永存心間……
不過,現在他沒有那樣的能力,只能把誓言放在心底。接着蒼朗不再猶豫,他毅然邁步,徑直離開了彩霧區。
而現在,當蒼朗真正地走出彩霧區域時,這就意味着他已經踏上了故地——霧鉗山!
魂牽夢繞的一景一物赫然出現在眼前,那一片濃密的望不到頭,曾經覺得隱藏了無數危險的林地,此時只讓他感覺無比的熟悉、親切!
目光從那一棵棵參天大樹上移過,然後是遍地綻放的爛漫山花野草,就連攀爬飛舞在樹木野草地上的各種蟲類,記憶點點滴滴在心頭閃現。尤其看着這彩霧最邊沿的高級藥草,眼前彷彿就浮現出幼年時的情景,那時的他從未如同齡人一般四處玩耍,因爲他要靠這些藥材緩解父親的疼痛!
不知道六年過後,父親的病情怎麼樣了?發病時的痛楚是不是還那麼難抑?母親的身體好嗎?是不是還會在父親發病時無聲哭泣?
“爹、娘,朗兒回來了。”他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地,彷彿回到那久違的家。
思念浸透身心,蒼朗歸心似箭,不再遲疑,他展開全速、疾馳而下,一路朝着彭家寨飛馳而去!
這一路上,蒼朗氣勢微展,鳥獸皆避,直到遠遠看到寨門,他才收回氣勢,如一個普通人般,緩緩地走向那思念的家……
兩年前的那場獸潮使得彭家寨受災嚴重,不過,在村長彭震山的帶領下,彭家寨的建設已經得到了完善,尤勝以往。
現在還是清晨,村口處聚攏了一堆人,大概有二十好幾個,他們圍城一圈,好像在討論着什麼。
蒼朗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村裡的狩獵隊準備進山了。想到曾經隨着舅舅進山狩獵的情景,他的嘴角慢慢上揚,會心的微笑浮現在臉上。
只不過,曾經的老人兒多已不在,晃動着的都是一些年輕而陌生的面孔,應該是新補充進來的少壯獵手,這讓蒼朗微微失落,不過,看到他們聊天打諢的習慣還是沒有變,細聽之下,他們談論的依舊是那些東家婆姨西家娘子的趣事,還時不時夾雜着幾聲讓會心的笑聲。
這時,人羣動了起來,一箇中年漢子從寨子側門走了出來,接着他揮動手臂說着什麼,應該是在爲待會兒進山做安排。
看到漢子,蒼朗的心揪住了,他再也顧不上其餘人,雙眼注視着這個中年漢子-他的舅舅。
六年不見,彭海已近四十的年紀,像他這樣的老獵手整個寨子也只剩下七八人,不過他還是表現出往日的爽朗豪放,一言一行間流露出男人獨有的自信。可是,爲什麼他的脊背,沒有記憶力的那樣筆挺?而那豪爽聲音的背後,又爲何帶着難掩的落寞?
蒼朗心中酸澀,想忍住卻阻不住眼眶的溫潤,淚水在打轉。
這時,彭海吆喝了幾聲,就要帶隊上山。
“啊!”人羣中突然有人發現蒼朗,露出詫異的驚呼,因爲他發現有人竟然無聲無息來到他們身邊。而彭海也好奇轉過頭來,他詫異地看着這個目光注視自己眼圈通紅的青年。
青年身型清瘦,劍眉星目,棱角分明。一頭烏黑的長髮飄散肩頭,又讓他平添了一絲柔和的氣質。雖然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可其目光深邃,似乎經歷很多,更有一股濃濃的滄桑被壓在眼底,好像心中藏了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他,正一步一步的緩緩走來——
蒼朗少小離家已然多年,修煉之後面貌的變化實在太大,彭海一時竟沒有認出,雖然心裡隱隱有着期盼,卻也不敢相信。
“你……你是?”滄海擡起顫抖的手,指向蒼朗。
而蒼朗張了張嘴,可話語卻哽在喉嚨艱難發出,“舅…舅舅!是…我是…朗兒啊!我回來了……”他猛然一伸雙臂,用力的抓住彭海的雙手,神色激動。
期盼竟然成真,彭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動得抓住蒼朗的雙肩,“真是朗兒嗎?!”
“是,孩兒回來了!”
“哈哈,朗兒,真的是朗兒!多少年了,我們朗兒終於回來了,哈哈哈哈。”
頃刻間,彭海欣喜的淚水在臉上縱橫,這是他的外甥啊!是那個外出學藝、離家六年的孩子!
周圍之獵戶不論老少有興奮的、有感慨的,都被這重逢的情境感動。
最後,還是彭海先忍住激動的心情,“哈哈哈哈,走!朗兒,我們回家!”彭海大喊着,再也不顧不得衆獵戶,拉起蒼朗的手就向寨子中快步奔去。
蒼朗被拖曳着跟在後面,看着這似乎有些癲狂的舅舅,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可隨着他慢慢臨近家門,蒼朗胸中積鬱的思念又一次爆發,那是血濃於水的眷戀,是深埋刻骨的親恩,更是來自靈魂的悸動,一點一滴的撫育教誨,彷彿就在昨日,母親的嘮叨的聲音就在耳邊迴盪,父親那孱弱的身體,令他心憂。
望着那邁步可入的柵欄門,蒼朗止住腳步。離家數載,時時刻刻都在思念家人的蒼朗,第一次真真切切的體會到近鄉情怯的感受!
彭海也被蒼朗帶得停了下來,他驚訝於蒼朗的力量,不過此時他沒有思考這些,而是深深望了外甥一眼,放開了自己的手。
同時說道:“我去給你外公報喜去,朗兒,你自己進去吧。”說完彭海嘆了口氣,離開了這所小院。
修道無歲月,可凡人呢,六年對他們來說意味着什麼,那是漫長的等待,蒼朗此時深深自責。
他艱難地邁過了柵欄門,步履蹣跚,向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門移去,一尺、一尺、又一尺,無聲的淚,滴落在院子土地上,湮滅在泥土裡,浸溼了他的心。
就在蒼朗挪到房門前的時候,那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村婦打扮的彭翠花出現在了門的後面,相較六年之前,她的髮際已現出了銀絲,那是思念的顏色,承載着一個母親單純而摯真的愛。
看到鬢角斑白的母親,蒼朗胸中思念瞬間爆發出來,撲通一聲跪在門前。
“娘……”蒼朗從胸腔艱難地發出嘶啞的聲音。
在看到伏跪門前的孩子,彭翠花沒有驚訝,似乎這一幕在她眼前已經幻現過無數次,輕輕地,彭翠花蹲下身子,那因勞作而粗糙的手,撫上了少年的頭頂,輕拂着他那長長黑髮。
她慈愛的目光注視着離家六年的兒子,在這六年中,僅倉促中見過他一面,而現在蒼朗已經從十二三歲的弱冠少年,長成了小夥子。彭翠花眼中淚滴瑩瑩,卻沒有滾落。
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哪怕丈夫臥病不起,兒子又離家多年學藝,她都用那瘦弱的肩膀承受住了這一切——
這樣的妻子,這樣的母親,又有幾人能比。
蒼朗伏在門前,感受着那熟悉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他直起上身,雙手環抱住母親的腿,哭泣道:“娘,孩兒回來了,朗兒回家看您和父親了。”
這時的彭翠花再難忍心中酸澀,輕輕啜泣起來,不過她還是安慰兒子:“朗兒不哭,你看娘不是好好的嘛,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一句‘回來就好’道盡了人間情暖,勝過萬語千言……
“娘!”蒼朗怎能不痛,怎能不流淚,話語哽咽在喉,難以繼續。
彭翠花輕輕拉起蒼朗,擦拭着他的眼淚,柔聲道:“朗兒,回來應該高興,跟娘進屋,你父親還在等着呢。”說着就要拉蒼朗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