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可曾到過福州港?”眼見賭局已成,副參謀長更不急了,緩緩提出一個問題。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啊!沒有就直說,用不着東拉西扯。”陸戰衛千總是真不慣着,拍着桌子猛催。
“出福州港順閩江下行入海有個連江縣,海邊也有大片灘塗,人馬船隻皆不可行。但當地漁民卻能在上面行走自如,從淤泥裡挖取各種海貨爲生。他們並沒有神功,而是靠着一種簡單的器物,名曰土板,也叫泥馬。
我查過連江縣誌,早在嘉靖年間,當地民衆就曾踩着土板在灘塗上擊敗過倭寇。東西我也見過,製作起來很簡單,學習駕駛應該也不難。
峴港不缺木料,也不缺木匠,不用多,做上幾百副,遣奇兵攜野戰炮從河口灘塗登陸,出其不意拿下堡壘。只要控制了這個制高點,無論從碼頭登陸還是攻打城牆,都在野戰炮射程之內。”
要說諸葛亮的外號還真不是白叫的,副參謀長也不是白當的,在海戶司裡這幾年更沒白學。一張嘴就不走尋常路,很有景陽皇帝的風範,主打一個意料之外。
“……沒錯,是有這種東西,我怎麼就給忘了呢!”首先反應過來不是衆參謀,也不是各位船長,而是黃南平。
他本身就是福建人,雖然漳州府與福州府一西一東相距甚遠,可常年在附近海上行走,居然讓個外鄉人先提出來了,臉上無光啊。
“指揮使也見過?真能用?”一聽黃南平認可,陸戰衛千戶有點坐不住了。和賭局比起來他更看重作戰計劃,畢竟要帶兵衝鋒,死傷多少全是陸戰衛首當其中,如果有辦法少死人的話他寧願再輸十次。
“哎呀,能不能用還得造出來試試才知道。這樣,副參謀長,你把圖樣畫出來,找木匠先做着。我派快船去連江找幾個會使此物的漁民過來當師傅,教授士兵。一個月,頂多一個月,不管學沒學會都要出發!”
其實黃南平在心裡已經認可了這個辦法,就目前而言也只有這個辦法比較可行。但做爲此次戰役的總指揮得負全面責任,任何一個細節都馬虎不得。
袁總督說的輕巧,全權下放指揮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按照戰場情況隨機應變。可他畢竟不是海戶司出身,摸不清皇帝是啥脾氣。凡是做出重大決策之前還得寫密奏送進宮去,這一個月就是等待皇帝御覽回覆的時間。
南洋被戰爭陰雲籠罩,一觸即發,洪濤待在紫禁城裡卻無暇多顧。這兩個月幾乎天天都要在官員任免奏摺上批覆,填補因晉商案造成的多省官員缺失。餘下的時間還得和席爾瓦男爵夫婦湊到一起,爲日月銀行接手部分稅賦做前期準備工作。
“土板……我記得是叫泥撬吧?有點意思啊,衆人拾柴火焰高,就算朕親臨前線也不見得比他們做得更好!”
這不,剛端起飯碗,王承恩就把密奏送上來了。好在內容比較討喜,多少還讓皇帝露出點笑臉,也讓一邊忐忑不安的王承恩長舒了口氣。
本以爲除掉了晉商和甬商,順勢再拔除一堆貪腐官員和勳貴,朝堂裡從此就再無人能陽奉陰違,皇帝也會從此高枕無憂。誰承想不光沒解決問題,麻煩反倒更多了。這些日子皇帝的笑容明顯少了,唉聲嘆氣多了。一有時間就紮在案卷堆裡翻找,要不就和兩個西番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魚也不釣了,球也不踢了。
“他們做得再好也離不開萬歲爺的指點,奴婢再給您盛半碗吧!”
到底什麼是土板什麼是泥撬王承恩聽不懂,他關注的不是前線戰事而是皇帝的起居飲食。以往能吃兩大碗麪條,現在只吃一碗,這就是大大的不好。
“別,要盛就滿碗,然後替朕給黃指揮使回信,讓他放心大膽的幹,既不要輕敵也別妄自菲薄。如果沒準備好可以再往後拖一拖,不用趕時間。讓席爾瓦和奧雅妮進來吧!”
對於王承恩的心思洪濤當然明白,但吃的少真不是身體有病而是運動量減少了。睡眠不足倒是真的,可沒辦法,需要看的東西太多,還都拖不得。
兩位西班牙貴族經過這段時間的熟悉,正在逐漸習慣大明的生活。首先體現的就是服飾,大胖子席爾瓦穿了件雲錦曳撒,胸前和背後都有麒麟圖樣。只可惜他不太喜歡戴帽子,要不和參加典禮的大漢將軍挺像。
與丈夫選擇走勇武硬漢的路線不同,奧雅妮更中意皇后的服飾。今天她穿了織金襖和織金裙套裝,外披比甲,頭戴海獺臥兔兒,耳垂金丁香兒,腳踩高底筍履。不看臉的話,儼然就是位身材發育極佳的江南貴婦。
“陛下,近五年的鹽稅和茶稅賬目大體上算完了,情況很不樂觀。不客氣的講,您的大臣在記賬方面缺乏必要的訓練,很多地方根本對不上。還有一種可能,他們訓練的太好了,以至於能讓賬目對特定的人有效,對其他人無效。”
只可惜貴婦一張嘴就什麼美感也沒了,生硬的漢語夾雜着拉丁語,比後世大公司裡的海龜還煩人。其內容更是不中聽,把大明官員好一頓貶損,不是笨蛋就是貪污犯,二選一。
“呼嚕嚕……咔嚓……依你們看應該屬於哪種?”但這番話聽在洪濤耳朵裡,應該是近些日子最動聽的了,瞬間食慾大振,捧起碗扒拉了一大口麪條,又咬了一大口蒜瓣。
“還不太確定,鑑於大明和歐羅巴的記賬方式存在着極大的區別,我個人認爲應該再交給熟悉賬目的人重新審覈一遍。”
席爾瓦就比奧雅妮圓滑的多,始終不肯從自己嘴中說出對大明官員的質疑,只給出了另一個和他沒什麼關係的解決建議。
“……伱呢?你也是這麼認爲的嗎?”洪濤又扒拉了一口麪條,擡起一隻眼皮看向了奧雅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