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出殯之日,距年關還有三天,陛下規定,林江將軍爲守衛邊疆而亡,自出殯之日起十天內除過節當日外,街上不可掛紅,靈堂十里內停樂十日,林江無妻兒,還未來得及賜府邸,順理這靈堂便設在了我府內。
與街上死寂下暗藏的喧鬧不同,林叔的靈前卻是真的冷清,官員們走後並無太多人祭拜,想來也是,他無父無母更無妻子,除了我們北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外,誰還會記得他呢?可就連我,也爲了自己而爲能去救他……想來自己昨日跟魏愷那般爭執也是可笑,雖未入局,卻見死不救,這又算什麼?“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我正心想着可笑直至耳邊卻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請問這裡可是林江將軍的靈堂?”我擡眼望去,是倆位頭頂黑色紗帽的女子,一高一矮,似是姐妹或是母女
“是,敢問兩位是?”看着那個嬌小的身影和如此熟悉的聲音,我便猜到了大半,不知她身邊這位是否就是慕清呢?
“婦乃林江故交,不知將軍可否屏退左右讓我再與他說幾句體己話。”一位溫柔而有魅力的女聲緩緩入耳,聽得人信服,聽得人動搖
“都下去吧。”在我遣散衆人後,她便讓我帶着她身邊的小女孩一併出去了
“大哥哥,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剛出門小姑娘便撩起面紗,一副抓住我把柄的樣子格外激動。我着急得又將面紗爲她遮了下去
“舒兒你雖年幼,但畢竟是女子,家裡又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既是掩面而來必是不想引來閒言碎語,還是不要撩起來了。”看着她這活潑的樣子,哪有當日勸我那般老成的半分影子。
“哦——你就不好奇,我母親和你叔叔說了些什麼嗎?我們去偷聽吧!”這個小孩子竟吧偷聽說的如此光明正大,看來是沒少幹咯
“你母親?你難道隨母姓?”看着她圓圓的丹鳳眼,眉宇之間倒是有那麼點像林叔
“我有兩個名字不行啊!我跟你說,我每次偷聽都會被母親發現,大哥哥你武功高,你帶我藏起來肯定不會被發現。”看着她碎碎唸的樣子,我還真的想起了林叔孜孜不倦的教我背書的模樣,這孩子該不會真的是……
“你就不怕你母親說點兒什麼我們不該聽到的話?”媸笑嘻嘻的從不遠處走來
“媸,你回來了!”我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幾月前我向東而行,他向西而行收服各州叛軍,眼下均已收服完畢說是明日纔到,沒想到回來的這麼快
“對啊,我先行回來了,軍隊走得太慢,回京後又要述職,麻煩得很,聽說林將軍出事了,我先回來看看。”媸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態。
“這位小不點可是和靈堂裡哭的梨花帶雨的那位一道來的?”看來媸又偷聽去了,這倆人還真是,一個是北疆最好的探子,另一個嘛或許是這京中的第一女商,媸話還沒說完,舒兒便一把拉起我跑去堂前偷聽了
只見那位女子輕俯在林叔的棺柩前,黑色的面紗竟也遮不住她姣好的面容,她伸出手輕撫着他的臉,似凝雪般柔嫩而蒼白的肌膚輕觸在林叔那因飽經風霜而略顯滄桑的臉上,我卻看着他們如此般配,那女子明明淚水似泉涌般止不住的流下,卻只能輕聲掩泣。我回頭看了看舒兒,她卻滿臉的不解,或許是太過年幼,縱使是天縱奇才,也還不明白,生死離別的意義。
“江哥,這麼多年,我等你等得好苦啊,你騙我在京中當守將,我便來京尋你,這一尋卻困得自己無法脫身,可你只需再等一年,等舒兒九歲我便可以脫身去尋你,爲何?爲何不能再等等我?你放心,我會讓舒兒認你做義父,叫你父親,爲你上香,我也會早日去見你的,如今也唯有一事放心不下,便是我們的舒兒,她雖然聰慧,但尚且年幼,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這份聰慧便爲殺人的利器,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你我父母如此,你我亦應如此啊。”
聽着她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論,我雖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又有何誤會,但我可以確信,這慕舒兒當真是林江之女,不知她自己是否清楚呢?我正要問她,卻之間她直衝衝的衝了進去
“母親!你胡謅些什麼!這個人明明是你的仇人,怎會是……而且我有父親!我可以姓慕也可以姓沈,但就是不姓林!”
“舒兒乖,娘當然知道你有父親,這只是義父,來舒兒,給義父上柱香。”看起來這位夫人對舒兒的偷聽並不意外,剛剛那似是而非的言論或許是試探,她在怕什麼?應當不是怕真相被昭告天下吧?是怕接受不了真相的舒兒嗎?
“您不是恨他嗎?爲何還要女兒認他做義父?”舒兒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娘是恨他,娘也想過讓他萬劫不復,但娘更愛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唸的都是他。”說着她又時不時的看向林叔,或許這就是感情,能讓人又愛又恨,別說舒兒了,許多人,都不是很懂
“娘…”那位夫人沒有再給舒兒說話的機會,強迫她磕頭上香叫了父親囑咐了我們幾句便離開了,走之前舒兒撩開面紗向我使了個眼色。
“馮驁,這小不點再向你求救啊!”一直未曾開口的媸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啊?爲何求救?”我不解的問道
“你當真相信,只是義父嗎?”媸狡黠的看着我
“自然不信。你是說……?”
“我們三個聯手,或許很快就你的好林叔當年的情史了,嘖嘖嘖怎樣狠心的郎君啊,搞大了絕世美女的肚子卻棄兒不顧,又是怎樣癡情的女子,孤兒寡母這一等就是八年,再見卻已是天人兩隔。”看着媸一副欠揍的樣子,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心,雖然我承認,他說的可能就是事實
“既然你那麼好奇,自己去問慕清好了.”其實我還有半句話沒有說,我相信林叔是有隱情的,但卻遲遲說不出口,或是底氣不足吧
“她怕女兒不認爹,自然不肯多說,慢慢查吧。”說完他便給林叔上香去了
“對了,林叔出事前夕,你可曾收到一封信?”我問道
“不是一封,是兩封。”媸拿着手中點燃的香,拜了三拜接着說道
“第一封是林將軍的親筆信,讓我速回,第二封未曾有署名,是途徑一客棧一店家贈予,只是告知我此事有詐,不可去,恰逢當地叛亂嚴峻我已然脫不開身,便只是派了一個探子前去,之後那個探子便失蹤了。”直至說完他纔將香插入香爐內
“客棧?是何人產業?”難道這也是慕家人的手筆?
“是慕家,看那字體歪歪斜斜,我當時還在好奇是否是店家不太識字,如今見了這慕舒兒,可算是明瞭了。看來這慕家可不容小覷啊,不過她爲何要如此行事呢?”媸說着說着還笑了起來,樣子十分寵溺
“從失蹤的探子和對她的瞭解來看,她非但不是要害我們反而是救了我們。京中想救我們的人可不多。”我意味深長的看着他說
“你是想說魏愷吧,其實今日我先去了他那兒,被他趕出來了,說什麼我不是北邊的人,心不在這兒註定無法與之交心,我看他是當了個國子監的司業,倒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從他的語氣中能夠聽出了他也屬實是被魏愷氣到了,不過或許當真如此吧,如今我們北疆來的,便也只有他風光無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