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桃花盛開。那林子中數棵桃樹爭奇鬥豔地開滿了花兒,白皚皚也終於下定了決心要離開這裡。他將《龜息大法》、《鐵脈心經》和《殭屍神功》這幾卷書用油紙包了貼身藏好,又收拾了一些衣物裝進一個包裹,隨即便大步向林子裡行去。
這林子果真大得出奇,不知行了幾日幾夜,仍不見盡頭。
白皚皚並不着急。他全身不覺一絲疲憊,只是不要緊不要慢地走着,從不歇一下腳,身上似乎沒有任何感覺,卻又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力氣。
陽光從頭頂灑下來,被參天大樹的枝葉剪成小片小片映在地上。輕輕一陣微風吹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停地搖晃起來。
左前方似隱隱有話聲傳來,白皚皚不由停下了腳步。再向前輕輕走了數步,但見左邊有一條小路,腳步聲與談話聲就是從這條小路傳過來的。細聽一下,卻是兩個年輕男子之聲。只聽一人道:“就快到了——走完這條小路,再拐幾個彎就到了。”另一個聲音較粗一點:“果真有廉兄說的那等銷魂麼?”先前那人又道:“安兄儘管放心!就怕安兄嚐到了甜頭後再不想走了……”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白皚皚已看清了這是兩位公子哥兒:但見這兩人俱是絲袍錦袖、金帶玉珏,似非尋常人家,卻不知爲何跑到了這等荒無人煙之地來。
走得近了,但見右面那位公子年紀較大,面黑了一點;左邊那位年紀稍幼,面色白淨,個頭也高一些。
這二人只顧說話,冷不丁看見白皚皚立在他們面前,不由雙雙吃了一驚。
那較白嫩的公子瞪着白皚皚,驚疑地問道:“你是何人?爲何會在此地?莫不成也是來尋‘桃花仙子’的麼?”
白皚皚抱拳微笑道:“兩位兄臺請了。小弟白皚皚,不慎迷路到了此間。敢問兩位尊姓大名?還煩請兩位給小弟指個路兒。”
那年輕公子見白皚皚雙目平漠如水、渾身巍然不動、胸腹毫無起伏,心下不由暗暗吃驚。他也一抱拳道:“小弟廉散舉。”又一指旁邊那位公子道:“這位安兄。”那較黑一點的公子忙抱拳道:“小弟安得廣。”
白皚皚道:“原來是廉兄和安兄。聽兩位口氣似乎要尋什麼人,但此間一片樹林,哪有什麼人家?”
那叫廉散舉的公子笑道:“白兄,敢情你還不知,此間名叫桃花谷,谷裡有位‘桃花仙子’美貌無雙、國色天香,還有數十位千嬌百媚的姑娘——嘿嘿,不知比大內皇宮裡的那些嬪妃都要強出多少!”
白皚皚笑道:“敢情廉兄常去麼?”
廉散舉臉一紅道:“小弟哪有此等福氣,不過承蒙仙子擡愛,得以銷魂一夜……唉……”說着,他似已入了神,雙目泛出又似迷惘、又似癡醉、又似驚疑、又似恐懼的古怪神色。
那自稱安得廣的公子忙低聲叫道:“廉兄!廉兄!”
“哦!哦!”廉散舉似猛地回過神,赧然一笑道:“恕小弟失態了。”又對白皚皚道:“白兄,你既迷路到了此間,也算有緣,何不與小弟一同去桃花仙洞銷魂幾日?”
安得廣在旁連聲道:“對!對!白兄,一同前去,大家也好有個照應!”
白皚皚微一沉吟道:“好吧,反正小弟也無處可去,就隨二位兄臺走一遭。”
廉散舉大喜,當下三人便一同在林中穿行。不多時,拐過一片翠竹林,前面豁然空曠起來。再過片刻,面前赫然出現一個小湖,碧光粼粼,銀波盪漾,一座精美的玉石拱橋橫架湖面,似入仙境。
白皚皚道:“廉兄,不知此間是哪個地帶管制?”
廉散舉微笑答道:“哦,此間是徐州地帶……”說時,幾人過了拱橋,在淡紫淡紫的煙霧繚繞間,只見前面一個大巖洞,洞口上刻有“桃花仙洞”四個大字,裡面隱有歌樂之聲傳出,玄妙委婉,如歌似泣。
三人行到洞口,廉散舉高聲叫道:“廉散舉求見仙子!”
洞裡傳出一個悠悠的女子之聲:“你回來了麼?請到了客人沒有?”聲音幽怨嬌滴,縹緲婉轉,不似凡人所發。
廉散舉答道:“回仙子,散舉請到了兩位客人。”
那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你們進來罷……”
當下三人一同向洞裡行去。越往裡去,洞越寬。不一會兒,三人眼前一亮,面前花影綽約,暗香浮動,已是一片旖ni風光:粉花盛開的桃林之中,十數位輕紗美女正翩翩起舞;石凳、石桌邊數位美女在吹竽弄簫,奏着仙樂般的曲調;一張大桌旁端坐着一位豐腴的美婦人,看她的模樣,年歲不過三十左右,高大黑亮的髮髻上插滿金釵銀簪,柳葉眉,桃花眼,妙目流波,身着唐代宮裝,香肌似雪——此刻她正在諸多丫鬟的簇擁下悠然地吃着水果。
暖洋洋的日光下,幾隻小雀兒在桃枝上嘰嘰喳喳地叫着、跳着。另一張桌旁端坐着的幾個年輕公子此刻正呆呆地望着這諸多美女出神,俱似已忘了身在何處。
那美婦人頭也不偏一下,輕聲道:“散舉,你帶客人坐那邊去。”聲音輕柔,卻四處可聞,如在耳畔。
廉散舉帶着白皚皚與安得廣二人在另一張石桌邊坐了下來。安得廣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美婦人,臉色漸漸紅了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粗重。
那美婦人朝安得廣輕輕一笑,安得廣猛地一下站起,卻被白皚皚拉了一把,他才覺出自己有些失態,忙重新坐好,眼睛卻仍緊盯着那美婦人。
眼見得此景,廉散舉的太陽穴輕跳了數下,眼中抹過一絲狠毒之色。
那美婦人朝衆人道:“諸位公子,大家能一同在此相會,即是有緣……諸位相中了哪位姑娘,請儘管挑選受用,不必客氣——春xiao一刻值千金哪!”說完,她嬌慵無力地輕笑了一下,樂聲卻緊湊激越起來,幾名舞女似水蛇般急劇地扭動着嬌軀,各自扭到了幾位公子面前。這幾位公子早已按捺不住,各自手忙腳亂地摟了一人急急地進了桃林深處。
美婦人朝安得廣、白皚皚二人微笑道:“二位公子,可切莫誤了這等良辰美景啊!”
安得廣霍地站起身來,兩眼仍直勾勾地盯着那美婦人,口中只是囁嚅道:“我……我……”
美婦人“咯咯咯咯”一陣輕笑道:“莫不是公子看中了妾身麼?那就隨妾身來吧……”嬌笑聲中,向安得廣拋了個媚眼,人轉身向旁邊的一扇石門行去。
安得廣像掉了魂似的急步跟着進了石門。白皚皚剛“哎”了一聲,早有一名吹竽的美女張臂將他抱住,纏在他身上膩聲笑道:“公子,仙子已走了,就讓奴家陪你好了啦”
白皚皚一時不知所措,愣愣地道:“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廉散舉在一旁笑道:“白兄,你就莫再推辭了,這等美事小弟連想都想不到呢!……”
”
正糾纏間,猛聽得一聲厲呼,一條人影“叭嗒”一聲疾落在了他們面前。但見這人上身精赤,口流鮮血,雙手拄在地上,卻正是安得廣。
桃林中的一扇石門內慢走出了那美婦人,行至安得廣面前只是冷笑不已。
白皚皚急道:“安兄,怎麼回事?!你怎麼樣了?!”
安得廣只是木然地盯着那美婦人,呆呆道:“仙子,爲何下此毒手?”
美婦人“嘿嘿”兩聲,冷笑道:“想不到你竟是朝廷的鷹犬——別以爲我桃花谷深居幽山,你朝廷爪牙的標記卻逃不過我‘桃花仙子’的法眼!”說着,雙目直盯向安得廣的右小臂。
安得廣也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右小臂看去,但見那上面烙有一條三寸長的青龍,旁邊還隱隱有一個“趙”字。
“桃花仙子”冷笑道:“這個當朝的皇帝小兒,真是愚蠢之極——既要派你等做探子,卻還要在你等身上弄了這些暴露身份的玩藝!”
安得廣厲聲道:“你不可污辱皇上!這標記是爲便於我自家兄弟相認才印上去的——只怪我一時貪淫,疏忽了這一點!‘桃花仙子’,你與桃花谷這羣妖女不知殘害了多少青年男子,官府對你已難相容,我勸你還是自己出首以求寬容——不然,難逃公道!”
“桃花仙子”漠然的臉上泛現一絲殺機:“只要殺了你,官府中人誰會找到這兒來?就算能找到這兒,他們又能拿本仙子如何?”
安得廣臉色驟變,雙腳一蹬地,人已翻身躍起,驚雁般向桃林外疾掠而去。
“桃花仙子”冷哼一聲,伸手拔下頭上的一支銀簪彈指射出。只見這銀簪電馳般追上安得廣,一下全沒入了安得廣的後背!
但聽安得廣一聲慘呼,身形疾墜而下,斜斜跌落桃林叢中,瞬時沒了聲息。
白皚皚疾呼道:“安兄!安兄!”不見迴音,他便轉首瞪着“桃花仙子”,憤然道:“看你貌若天仙,不想心腸卻如此歹毒!”
“桃花仙子”冷然一笑,並不理會白皚皚,只是盯着廉散舉一字一字地道:“散舉,你引的好客人!”
廉散舉臉色大變,一下跪倒在地,顫聲道:“仙子饒……”話未落口,“桃花仙子”的絲綾大袖已飄然拂過他的脖頸。只聽“哧”地一聲輕微細響,廉散舉的一顆大好頭顱已斜飛而起,飛至一丈開外方砰然落地。
大腔鮮血狂噴而出,廉散舉的無頭屍身已倒在地上,手腳只抽搐了幾下便再沒了動彈。
白皚皚不由被這等慘酷的殺人手法驚得目瞪口呆,只是愣愣地看着“桃花仙子”,幾疑自己身在夢中。
“桃花仙子”悠然地將雙手負在身後,微笑着對白皚皚道:“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有些不尋常——你雖貌不驚人,眼神卻有如浩海深淵,不可捉摸——這樣的年輕人,世上可不多見。”說到此處,臉色忽地一寒,聲音冰冷:“擺在你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條就是死!另一條麼,嘿嘿……”她向地上廉散舉的屍身看了一眼,忽地咯咯笑了起來:“另一條路,就像他一樣,跟本仙子銷魂一夜,再將你閹了做本仙子的花奴,到外面爲本仙子去引些年輕公子哥兒進來……嘻嘻……”
白皚皚平靜下來,淡淡道:“我不想走第二條路。白皚皚今日算長了見識,世上竟有你這等不知廉恥、禽獸不如的賤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