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場的衆人中,只有鄭康沒有表現得太過訝異。
因爲,自從上一次被俘之後,他就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悔恨中,或者說是從心底裡認可了孔尚賢的能力。
所以,當孔尚賢說出規勸兩個字之後,他覺得在情理之中,因爲對方確實有規勸自己的資格。
但是,這在其餘的一衆貴族看來,聽着就非常刺耳了。
一個外臣,也敢指手畫腳?
“哼,豎子也妄言軍國大事,真是可笑!”
“一個投敵之人,竟然也說要規勸,只怕沒安什麼好心吧……”一個貴族陰陽怪氣道。
“估摸着是看到蒼國主子佔了上風,在這裡搖尾巴顯擺的吧?”
“老朽就知道,這廝冒着危險來見三殿下,肯定沒安好心,只怕又要耍什麼陰謀詭計。”
一衆貴族冷言冷語,針鋒相對,彷彿要把剛纔的嘲諷全都還回去。
孔尚賢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轉身對鄭康說:“殿下要是聽在下一句,就讓這些只會聒噪的小蟲子滾開,否則,就當在下沒有來過。”
“非要如此嗎?”鄭康皺眉。
“非此不可。”
“那好吧。”鄭康嘆了一口氣,對着一羣貴族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本皇子先與孔先生商議討論,然後再知會你們。”
“殿下,不可呀!他一個外臣的話,怎麼能信!”
“莫要被其蠱惑!”
“依老朽之見,就該在兩軍陣前將此人碎屍萬段!”
一衆貴族連忙勸道。
鄭康很不耐煩,大吼道:“夠了!現在康城被圍住了,你們有什麼好主意?沒有就給我閉嘴!”
“……”
被這一吼,所有的貴族都沒了脾氣,默默低頭不吭聲,當第一個人轉身往外走之後,就全都跟着退了出去。
直到整個正廳中,只剩下鄭康和孔尚賢兩人。
“先生到底有何指教,現在可以說了吧?”鄭康坐在旁邊一張椅子上,端起了一杯茶,喝了兩口。
孔尚賢拱手,道:“在下此次前來,正是勸告殿下,莫要棄城而逃。”
“哦?”鄭康聞言,略顯詫異,放下茶杯,道:“先生怕是說笑了,本皇子棄城而走,對貴軍百利而無一害,這不正遂了你們的心意麼?”
“非也。”孔尚賢搖搖頭,道:“殿下想錯了,蒼國北伐的目的不是康城,而是整個鄭國。”
整個鄭國……
終於敢正面承認了麼。
鄭康瞳孔猛然一縮,當孔尚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意識到接下來談論的話題不會簡單。
“殿下不用如此。”孔尚賢淡淡一拂衣袖,道:“我蒼軍表露出吞併鄭國的心思,這不正是殿下一直期待的麼?”
“那是以前!”鄭康冷哼一聲,忽然意識到什麼,連忙道:“本皇子乃是皇位繼承人之一,怎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你莫要空口誣陷,本皇子請蒼軍來此,只不過是爲了演一齣戲,重振聲威,從未有引兵入關的心思。”
“哦?果真如此麼?”孔尚賢笑了,也挑了一張椅子坐下,道:“要是在下猜得沒錯,當初殿下應該是在二皇子鄭翰的唆使下,欲圖把我蒼軍引入鄭國,然後故意丟棄康城,引誘我軍深入鄭國腹地,一舉殲滅,對否?”
“你都知道?”鄭康大驚,整個計劃只有他與鄭翰兩人知道,沒想到卻被孔尚賢一語道破,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破綻百出,也只有你一人被矇在鼓裡。”孔尚賢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從一開始你就被鄭翰算計了,你那位二皇兄打的好主意,想一箭雙鵰,趁機竊取了兵權,然後順勢除掉你,再滅了蒼國……可惜呀,也就只有你這種腦子,纔會輕信他的話,與虎謀皮。”
鄭康被說得面紅耳赤,實際上他這幾天也是悔恨交加,現在兄弟二人的實力平衡被打破,他已經失去了與鄭翰爭權的資格,算是被踢出了局外,只能改變原來的策略,由主動棄掉康城,轉而向鄭翰求援。
可是又沒想到,本來最有希望的一支援軍,卻被半路截殺,全軍覆沒!
整個局勢,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設想,變成了一場玩火**。
“憑心而論,你那位二皇兄就比你聰明多了,知道你們的父皇不肯做下決定,所以故意引敵軍入境,逼迫你父皇做出選擇……他連你的父皇都能逼迫,難道還會放過你嗎?想必,他早已經向你的父皇進了讒言,就算你今天逃出了康城,日後也必然會被扣上通敵的罪名,因爲必定要有人要爲此次戰事承擔責任。”
承擔責任……
四個字,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鄭康將這幾個字反覆琢磨了幾次,頓覺背冒涼氣。
他想起了那個臥病在牀的父皇,一直對他們兄弟三個有所防備,不到最後一刻堅決不立太子,也堅決不封王,不就是爲了防止哪個皇子太得勢,逼宮造反嗎?
而現在,父皇卻把兵權交給了鄭翰,這背後要是沒有貓膩就是怪事了。
“那……本皇子不棄城而走,還能有什麼辦法?”鄭康有些六神無主,急問道。
“殿下莫急。”孔尚賢搖了搖頭,道:“既然棄城而走是一條死路,何不就在這城中不動?”
“呆在康城?”鄭翰錯愕,道:“先生說笑了,重重圍困之下,康城必定守不住,一旦落入蒼軍手裡,我照樣是死路一條。”
“殿下想錯了,我大蒼皇帝陛下並未想過要你的性命,只要殿下能夠合作,就算是他日我蒼國吞滅了鄭國,殿下您仍然可以做一個無憂無慮的貴族。”
“合作……”鄭康呢喃,而後使勁搖頭:“不行不行!我乃鄭國皇子,怎可幫助你蒼國!”
“既然殿下不願意,也可自己謀一條其他的生路。”
鄭康沉默了。
孔尚賢的這一句話,也正好擊中了他的軟肋。
不與蒼國合作,從哪裡找一條活路?
恐怕,一出城就要被鄭翰的軍隊逮住,然後隨便找個藉口殺了祭旗。
鄭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在正廳裡踱步,左思右想。
“既然殿下如此猶豫不決,就恕在下不奉陪了。”孔尚賢起身,一邊往外走,又回過頭來,道:“哦,對了,忘了告訴殿下,我蒼軍目前並不會強攻康城,殿下可以先在一旁觀望,如果日後我蒼軍戰敗,你要反悔也來得及。”
說完,孔尚賢繼續往外走。
“慢着!”鄭康咬了咬牙,問道:“你說的話,當真?”
“畢竟主僕一場,必然不會欺騙殿下。”孔尚賢停住了腳步,轉身道:“在下以蒼國使臣的身份向殿下保證,若是將來我蒼軍擊敗了鄭翰,只要殿下以皇子的身份,率領國內的軍隊和貴族,宣佈歸順,將鄭國併入蒼國,那麼我蒼國君臣必定不會虧待殿下。”
“如此說來,你們是看上了我的身份?”鄭康總算是聽明白了一些,無外乎是想扶持他當一個傀儡,然後借用他皇子的名義,在戰後迅速平定各大地方軍隊和貴族罷了。
孔尚賢點頭:“我們要的不是一個被撕裂的鄭國,而是一個軍民歸心的鄭地,讓每一個臣民都認同自己的蒼國身份,爲皇帝陛下盡忠……哦,對了,我們的皇帝陛下說了,這叫禪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