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華麗盛裝的菲麗西提?霍夫曼小姐乘坐着一輛嶄新的貴族馬車,前往埃拉皇家獵場中部的騎士比武場。這輛馬車是一行人在抵達菲爾梅耶之後,特地從光耀大道埃西鐸車行定製的,埃西鐸車行的馬車造價不菲,不過也確實值得上這個價錢。從車廂、車輪直到車轅,每一處細節都製作得極爲精緻,而且具有相當強烈的浮華奢侈風格,非常適合在菲爾梅耶的古老貴族之間獲取好感。
在菲麗西提小姐二十一歲的生命當中,乘坐這樣華麗的馬車還是第一次。雖然她的父親——亞留斯城主霍夫曼子爵曾經也是一位帝都出身的老資歷貴族,在日常生活之中絕不拒絕優渥和奢華,但是亞留斯畢竟只是一處邊境城鎮,與主宰着帝國貴族流行趨勢的光耀之都根本相比。
如果說菲麗西提小姐還能夠力持鎮定,做出一副貴族小姐應有的從容姿態的話,年輕的佩妮學士可就根本把持不住了。一路上她幾乎不停的重複着掀起染成金黃色的亞麻車簾,然後又急匆匆放下的動作。春季狩獵儀式的壯觀場面讓她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需要依靠着咀嚼新鮮薄荷葉子來平緩激動的心情。
臨近位於埃拉皇家獵場中部的騎士比武場的時候,就連菲麗西提小姐也感覺自己需要一片薄荷葉子了。這裡集中着獅鷲帝國大約八成以上豪門鼎貴的代表,五顏六色的旗幟和族徽飄揚在難以計數的帳篷上面,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遮天蔽日。成千堆篝火上嫋嫋升起的煙霧讓比武場周圍都被蒼白的薄霧所籠罩,耳邊是宛如海濤一般洶涌而來的嘈雜聲,那是無數雙腳踏過地面的聲音,那是許多騎士策馬馳騁的聲音,那是馬伕呵斥不聽話的馬駒的聲音,那是傳令兵大聲叫喊出獅鷲大帝以及各位帝國重臣命令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圍繞着即將開始的比武慶典,圍繞着一座尤爲巨大的白色毛皮帳篷。這座帳篷不但看上去能夠容納足足上百人,而且還被安放在堅固的橡木底座上,數十個比成年男子還高的車輪滾滾向前,讓這座白色帳篷像是移動的丘陵一樣,緩緩駛入騎士比武場。
兩個年輕女孩不約而同的掀起車簾向外張望,她們爲規模比得上小型城堡、而且能夠移動的白色帳篷而驚歎;爲成百上千全副武裝的騎士而驚歎,爲獅鷲大帝御前數百名軍容整齊的皇家近衛而驚歎。在一名身穿精美雕花鎧甲、肩披冬日晴空般美麗顏色的絲綢斗篷的金髮青年從馬車旁邊飛馳而過(而且還朝車裡投來莫名一瞥)的時候,佩妮學士明顯露出了迷戀的表情,不過沒等她說出心裡的感受,就被菲麗西提小姐狠狠拉了一下袖子。
“哎,佩妮,你該不會覺得剛纔那傢伙很帥氣吧?”菲麗西提小姐嘟起嘴脣,臉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我恰好知道他的名字,你要不要聽聽看?”
佩妮學士的雙頰飛快的染上了一層紅暈,“難道他不是我們見過最帥氣的騎士嗎?亞留斯和北洛可可都有相當出色的年輕騎士,比如誓言追隨傑迪大師的浩?天利騎士就不錯,不過……菲麗西提,你難道認爲剛纔那位金髮騎士不是比他們任何人都要出色嗎?”
菲麗西提小姐的臉上浮現出有些古怪的表情,“那個人當然非常出色,西風郡……不,哪怕整個帝國的青年才俊,都無人能夠與其相提並論。佩妮,我親愛的朋友,你剛纔看到的那位騎士就是托馬德?安子爵大人,西風郡最年輕的邊境實權領主,魔山峽谷的虓眼死神。”
佩妮學士頓時目瞪口呆。菲麗西提小姐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意興闌珊的放下車簾,讓身體靠在裹着淡紅色絲綢的靠墊上。“這樣出色的對手真是讓人壓力很大,對不對,佩妮……如果沒有傑迪大師的幫助,我恐怕已經難以堅持下去了。”
用力甩了甩頭之後,佩妮學士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別擔心,看在天上諸神的份上,菲麗西提,難道正義和公理不是在我們一方嗎?有這麼多貴族都支持你,哪怕是重開貴族評議會,應該也不會讓那個傢伙的野心得逞。”
“但是,如果那不是野心呢……”
菲麗西提小姐這一瞬間的聲音突然輕如囈語,以至於就連佩妮學士都沒有聽清楚,投來了充滿疑惑的目光。“菲麗西提,你剛纔說什麼來着?聲音太小了,我沒聽清。”
“……沒什麼,佩妮。”菲麗西提小姐彷彿突然清醒過來一樣,全身抖動了一下,“一點突如其來的感想而已,喔,看那邊,是我們的騎士準備進場了。”
菲麗西提小姐朝着比武場的方向指了指,理所當然讓佩妮學士的注意力轉移過去。那確實是名義上隸屬於霍夫曼家族的騎士正在列隊入場,伴隨着雄壯的號角聲,一面鮮紅底色的旗幟正在爲首那名高大騎士的頭頂迎風招展,旗幟上面的圖案是霍夫曼家族的徽章——蔚藍波濤上漂浮着白色的船影。
魔山黑民的大首領,從千年長眠之中復甦的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穿着一套厚重的鋼板鎧甲,胯下騎乘着一匹怪物似的雄壯巨馬,騎行在隊伍的最前面。爲了避免身份露出破綻,格雷果伯爵那套宛如上古遺物一樣的鋼板鎧甲,已經被送到鐵匠鋪進行充分的打磨和修補。雖然式樣依然簡陋樸實,不過至少上面已經沒有了經過長時間使用的創痕,斑駁的鏽跡也被全部除去,胸口部分鑲嵌上一枚鐫刻着藍海白船圖案的鋼製徽章,在陽光下閃爍着美麗的鐵藍色光澤。
在這位威勢駭人的巨人騎士身後,跟隨着懼怖騎士茹曼?勞倫斯和亞漢騎士浩?天利,這兩位騎士今天穿着和格雷果伯爵式樣相似的騎士鎧甲,同樣樸素無華,只有霍夫曼家族徽章是身上唯一的裝飾。
隊伍的最後面是排成兩列的八名騎士,護送着前面的三位騎士緩緩入場。由於沒有準備上場比武,他們身上穿着的都是炫耀大於實用的禮儀鎧甲,鎧甲表面鑲嵌着軟金、白銀、紅銅和名貴寶石,頭盔更是做成了猛獸的外形,肩上披有滾着白色緞邊的深紫色羊毛披風,看上去倒是一個個都威風凜凜,器宇不凡。其中五人來自於北洛可可商會護衛和西風郡郡守府,剩餘兩人則是冒險者出身的高階騎士,在得到一份酬勞尤其優渥的合同和不必上場比武的承諾之後,這兩位高階騎士最終還是同意參加比武慶典,並且在慶典後向霍夫曼家族宣誓效忠。而那名大騎士則付出了高昂的違約金之後,面無表情的離開了菲麗西提小姐下榻的旅店。
這位大騎士在離開之後究竟打算向誰彙報,傑迪?盧克斯沒有絲毫興趣知道,就連格雷果伯爵自告奮勇,想要給這人一個“小小的教訓”,也被年輕的魔導師用堅決的語氣阻止了。
“如果能夠讓對方以爲我們已經束手無策,那纔是最好的結果。”傑迪?盧克斯如是說,“一個心懷叵測的同伴可要比身份明確的敵人威脅更大。而且想要無聲無息的殺死一位大騎士,恐怕格雷果伯爵大人如今做不到了吧?”
“當初我也做不到。”格雷果伯爵露出一個兇狠的笑容,牙齒在壁爐光芒之下閃爍着宛如鮮血一般的顏色,“克萊門農?格雷果又不是什麼鬼鬼祟祟的刺客,我只會用最直接、最乾脆的手段震懾我的敵人。”
“辦法簡單有效,不過並不適合現在的我們。”傑迪毫不退讓的評論說,“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巧妙而靈活的手腕,不要和任何人——包括托馬德?安子爵——結上死仇。”他一面解釋,一面朝着格雷果伯爵眨了眨眼睛,“格雷果伯爵大人,如果我要求您在比武較量的時候,儘量減少對手的死傷,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冒犯呢?”
“希望那些傢伙不要軟得像是塊可口的奶酪。”格雷果伯爵拍了拍身邊那把猙獰醜陋的黑色巨劍,語氣冷酷的回答說,“我可不能讓‘星辰之殤’的名聲染上污點,傑迪大師,我只能答應你一件事情,在比武慶典上不會刻意殺死我的對手,不過每一次我都會全力以赴的獲取勝利!”
“全力以赴的獲取勝利……”走在隊伍最後的傑迪?盧克斯喃喃自語說,他的身上穿着一身鑲金嵌銀的禮儀鎧甲,分量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全套騎士鎧甲,卻也遠遠不是身體普遍較爲虛弱的魔法師所能負擔的。傑迪的體質雖然比普通魔法師要強一些,也難以長時間負擔鎧甲的重量。
幸好龍騎女爵琳?阿斯托利亞的靈魂帶來了很大的幫助,傑迪?盧克斯並沒有像是對抗黑月巨妖的時候那樣,像龍騎女爵放開支配身體的全部權限,而是將琳?阿斯托利亞的靈魂暫時封印在一枚秘銀腕輪裡面,然後戴在了右腕上面。這種低消耗的召喚方式當然無法發揮出琳?阿斯托利亞大公接近天騎士的實力,只能讓傑迪擁有接近高階騎士的身手,不過對於掩飾身份來說,已經完全足夠了。
參加騎士比武慶典的八支隊伍全都到齊之後,比武場周圍再一次響起了嘹亮的號角齊奏,這一次足足有五六十隻軍用號角加入了這場曲調激昂的合唱,壓下了所有的嘈雜和紛亂。震人心魄的隆隆鼓聲隨後加入,還有更加尖利高亢的銅號和風笛,所有的樂器匯成一曲振奮人心的雄壯凱歌,震撼着橡木林間的空氣,更迴盪於皇家獵場的上空。
樂曲聲停止的時候,比武場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侍從和僕役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貴族爵士們也沒有繼續交頭接耳,他們的目光都彙集向位於比武場北側的那座冬狼皮帳篷,看着厚重的毛皮門簾緩緩掀開,然後滿頭灰髮的大帝鐵衛之首,無畏者傑諾爵士邁着莊重迂緩的步子走了出來,在達到天華巔峰的鬥氣力量的作用下,灰髮老人的聲音顯得極富穿透力,讓比武場周圍每一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恭迎我們所衷心愛戴的諸國萬族之主,父神之子,偉大的救贖者,至高無上的獅鷲大帝李維六十五世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