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自己再次被深深羞辱,波穆丹爵士全身都顫抖起來,深藍色的眸子之中像是燃燒起兩簇凍結的火焰,不過他至少還明白彼此實力的巨大差距,尤其是格雷果伯爵雖然姿態悠閒、語帶笑意,兩隻眼睛卻眨也不眨的注視着波穆丹爵士,目光裡不帶一絲溫和,只有宛如漆黑深淵般看不見底的冷酷。
“這是一雙殺人者的眼睛。”恐懼逐漸熄滅了波穆丹爵士心中的怒火,麻痹雖然逐漸從雙臂上褪去,掌心卻好像是被烈火炙烤一樣痛不可忍。“他在等待我再次拿起巨劍,然後順理成章的砍下我的首級。”
波穆丹爵士最終還是垂下了頭顱,做了個有氣無力的“認輸”手勢,隨後他被兩名侍從攙扶着走出比武場,耳邊滿是充滿嘲諷和挪揄味道的呼喊和笑聲。不過相比之下,還是斯堪德爵士的運氣更差一些,因爲他根本沒法憑藉自己的力量起身,只能趴在地上不斷呻吟,直到有人搬開壓在他身上的坐騎屍體,然後把他擡上擔架。
眼看着多洛雷斯家族的前兩名騎士全都失去了資格,第三名騎士的臉上顯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多洛雷斯家族雖然擁有伯爵爵位和悠久的歷史,但是綜合實力在帝都卻只能排到二流水準,三名高階騎士已經是這個家族的全部力量,如果第三名騎士也被早早淘汰的話,必然會成爲帝都貴族耳口相傳的笑料。
“無論如何,多洛雷斯家族已經做了第一個出頭的,接下來可就不該是我們的事情了。”第三名騎士這樣想着,同時策馬從旗幟下面衝出。在一片嘈雜和喧鬧聲中,他緩緩平舉長矛,然而矛鋒指向的是另一隊人馬。
“哈德蘭家族的騎士們,剛纔你們嘲笑的聲音最大,現在讓我看一看,究竟你們手底下的把戲,是不是和嘴巴一樣高明!”
眼看着哈德蘭家族的三名騎士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後其中一名迎上前去,和那名多洛雷斯家族的騎士揮舞長矛戰成一團,格雷果伯爵的臉上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然後用手指推開護面甲,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這是個膽小鬼!”
“這是個聰明人,格雷果伯爵大人。”傑迪輕輕搖了搖頭說,“您展現出來的實力絕不是一名高階騎士所能抗衡的,如果他向您挑戰,結果恐怕非死即傷。但是那個哈德蘭家族參加比武的騎士可沒有這麼強大,迎上去的那名騎士也只不過是高階水準,看樣子還比不上多洛雷斯家族的騎士,一旦多洛雷斯家族獲勝,顯然就在某種程度上洗去了剛纔落敗的恥辱。”
“自己無法報復,就只能把其他人一起拉下水嗎?”格雷果伯爵哼了一聲,“這不是懦夫,還是什麼?”
“聰明人本來就容易考慮過多,最後成爲懦夫,而英雄……我記得響鐘酒店盛滿烈啤酒的橡木桶旁邊纔是最多的。”傑迪聳了聳肩膀回答說,然後臉上浮現出讚許的笑容,“喔,好漂亮的一槍,戰鬥結束。現在哈德蘭家族代替多洛雷斯家族,成爲被衆人恥笑的對象了。”
格雷果伯爵不太情願的點了點頭。即使是以他的眼光,剛纔那名多洛雷斯家族騎士的長矛技巧也堪稱一流。多洛雷斯家族的騎士用一個假動作,讓哈德蘭家族的騎士判斷失誤,朝着相反的方向舉起盾牌。緊接着長矛飛速倒轉,灌鉛的沉重矛尾狠狠抽打在哈德拉家族騎士的肋下空當。
鏗鏘一聲金屬撞擊之後,哈德蘭家族的騎士悶哼一聲,幾乎是平飛着被從馬背上打了出去,落地的時候發出一聲尤其沉重的悶響。場外的觀衆先是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然後又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因爲那名騎士的鬥氣水準還算不錯,沒有受到什麼致命傷害,倒地之後就馬上爬了起來,只不過他的頭盔在落地的時候重重撞了一下,護面甲被擠壓變形,徹底擋住了他的視線。
看着哈德蘭家族的騎士像是沒頭蒼蠅一樣東跌西撞,觀衆的歡樂達到了比武慶典開始以來的新*,就連試圖保持冷酷嚴厲形象的灰燼騎士,隊列裡也發出了嗤嗤的低笑聲。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笑的聲音最大,甚至不得不摘下自己的軟皮手套,用手指揩去眼角笑出來的淚花。
多洛雷斯家族騎士的勝利讓哈德蘭家族其餘兩名騎士怒不可遏,他們立刻咆哮着衝了出來,想要爲家族名譽和同僚的失敗復仇。可惜那位聰明的多洛雷斯騎士已經見好就收,耀武揚威的返回自己家族旗幟下面,任憑哈德蘭家族的騎士破口大罵的邀戰,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激動的表情。
對於已經失去兩名騎士的多洛雷斯家族而言,比武慶典的勝利已經不可想象了,能夠讓哈德蘭家族成爲被嘲笑的對象,這已經是他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多洛雷斯家族龜縮不出,哈德蘭家族的兩名騎士只好把矛頭轉向其他比武隊伍。剛纔多洛雷斯家族的那兩名騎士在騎士比武方面都稱得上小有名氣,輕鬆將其擊倒的霍夫曼家族當然不是急於挽回名聲的首選目標。於是又有其他家族遭到挑釁,他們的騎士被迫迎戰,不知道是誰開啓了混戰的先例,越來越多的騎士策馬衝出,相互砍劈、戳刺、衝鋒和格擋,將比武慶典的秩序完全打亂了。
眼前混亂的一幕讓大帝鐵衛之首傑諾爵士深深皺起了眉頭,不過李維六十五世陛下則顯得興致勃勃,不時對場內騎士展現出來的精彩一擊嘖嘖讚歎。傑諾爵士好幾次提出制止混亂的建議,讓比武重新迴歸一對一的較量,卻都被皇帝陛下語氣輕鬆的否決了。
“這就像是真正的戰場一樣,能夠考驗騎士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應變技巧。”皇帝陛下半是解釋、半是欣賞的開口說,“那種一對一的衝鋒,然後各自調整姿態,再進行下一輪較量的比武實在太傻。傑諾爵士,你身經百戰,真正的戰場上有一對一公平較量的機會嗎?”
“沒有,陛下。”傑諾爵士搖了搖頭,“但是……現在這樣太危險了,混戰之中很可能會造成不應發生的傷亡。”
“難道我們勇敢的獅鷲帝國騎士還會畏懼受傷和戰死?”皇帝陛下語帶挪揄的反問。傑諾爵士的眼睛裡面閃過愕然的情緒,沒等他做出回答,皇帝陛下突然雙手一拍,用驚喜和讚歎的語氣說,“啊,真是好劍配上好騎士,霍夫曼家族真是太有趣了,總能給我驚喜的感覺!”
傑諾爵士轉過頭來看向比武場,隨後兩道灰白的眉毛微微一皺,“剛纔那個大個子騎士動用了什麼屬性的鬥氣力量?”他問身邊一位擔任裁判官的灰燼騎士,“居然將一名持劍勳爵的鬥氣防護連同鎧甲和盾牌一起粉碎,難道是炸裂鬥氣、裁決鬥氣或者……斷罪之劍的神之審判鬥氣?”
“都不是,傑諾爵士大人。”那名灰燼騎士顯然也吃驚不小,說話的聲音裡面居然還帶着一絲顫抖,“霍夫曼家族的格雷果爵士沒有施展任何鬥氣,他完全是憑藉着那把巨劍和他的強大力量,將高恰克家族的海爾森爵士打落馬下。”
“純憑蠻力就戰勝了一位持劍勳爵?這不可能!”傑諾爵士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海爾森?高恰克曾經和我進行過比試,他可不像某些家族的紈絝子弟,鬥氣力量完全依靠傳承得來。他的劍術和戰鬥技巧絕對都在水準之上,有幾位實力較弱的鐵衛弟兄想要勝過他,都要經過一番苦戰才行。”
“看起來,對霍夫曼家族的實力要進行一番新的評估了。”皇帝陛下若有所思的低聲說,“海爾森?高恰克沒有放水輸掉的理由,哪怕高恰克家族確實對於托馬德子爵存在敵意……巴米利楊總管。”他叫了情報總管大臣的名字,一身深紫色長袍的巴米利楊總管隨即出現,朝着李維六十五世陛下深深鞠躬。
“尊貴的陛下,您的僕人永遠聽候吩咐。”
“把關於霍夫曼家族的情報送到我的寢宮,我打算仔細研究一下……對了,還有關於托馬德?安子爵的情報。”皇帝陛下用手指輕輕敲着馬鞍,似乎輕描淡寫的吩咐說。
“尊貴的陛下,關於霍夫曼家族的情報,近期出現了許多未經證實的消息,需要一起拿給您嗎?”巴米利楊總管有些遲疑的回答說,“還有托馬德?安子爵的情報,從五年之前的塔爾隆要塞保衛戰直到現在,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只要那些最關鍵的,巴米利楊總管,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皇帝陛下轉過頭來,露出銳利的微笑,“只要你還忠誠於我。”
“我永遠對您忠心無二!陛下!”巴米利楊總管謙卑的深深低下頭去。
“可是托馬德?安子爵和你走得很近。”
“情報總管大臣不能疏遠任何貴族,尤其是那些存在疑點的對象。”巴米利楊總管毫不猶豫的解釋說,“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命令不眠之眼情報網全力偵查托馬德?安子爵大人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他一日三餐的菜色、每一次會面和講話、以及最細緻的行蹤,全都會馬上放在您的桌邊。”
“不必如此,巴米利楊總管。”皇帝陛下滿意的點點頭,“你的精力應該放在那些叛國者的身上,對於托馬德?安子爵的忠誠,我還是比較信任的。”
“悉從尊願,我的陛下,現在請允許我暫且告退,以便儘快執行您的旨意。”巴米利楊總管鞠躬施禮,然後在得到皇帝陛下的許可之後,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陛下,恕我直言,既然您信任托馬德?安子爵的忠誠,又爲什麼對他的情報感興趣了呢?”目送着巴米利楊總管的背影消失,傑諾爵士忍不住開口詢問說。
“因爲霍夫曼家族的精彩表現啊……喔,你看,那名身穿黑色鎧甲的騎士也很強悍。”皇帝陛下雙眼炯炯有神的望着比武場,“能夠讓這個家族被迫離開亞留斯,究竟是叛國者引發的騷亂,還是托馬德?安子爵在其中起了一些不好的作用呢?”
傑諾爵士同樣把目光投向比武場。混戰已近尾聲,正如皇帝陛下所說,霍夫曼家族今天的表現格外精彩。雖然那名明顯具有亞漢血統的青年騎士在混戰之中被打落馬下,還受了一些傷,不過另外兩名參加比武的騎士全都堅持到了最後。尤其是身材高大的格雷果伯爵,因爲體型的緣故好幾次成爲衆人圍攻的對象,卻每一次都能突出重圍,同時將複數以上的敵人打落馬下。
另一名自稱是茹曼?勞倫斯的青年騎士也發揮出異乎尋常的實力,而且和格雷果伯爵配合默契。就在幾分鐘之前,三名來自於同一家族的大騎士和一名其他家族的持劍勳爵達成了共識,聯手朝格雷果爵士發起了一次突襲。這次突襲讓格雷果伯爵身陷困境,雖然魔山黑民的大首領擁有近乎不死之身的軀體,不過一旦被長矛戳穿鎧甲,或者利劍砍破頭盔,他真不知道是自己跌落馬下,還是暴露出不死的秘密更加糟糕。
好在懼怖騎士茹曼?勞倫斯在混戰之中除了想方設法保護自己,就是始終關注着格雷果伯爵。這也是傑迪在此前和衆人商量好的比武策略,讓格雷果伯爵去吸引全部對手的注意力,以便於實力稍遜的茹曼?勞倫斯和浩?天利騎士能夠儘可能堅持到最後。
雖然浩?天利騎士由於運氣不好,意外遭遇了一位稱號騎士,被迅速打落馬下,不過整體計劃還算順利。發現格雷果伯爵身陷困境,茹曼?勞倫斯一改遊斗的姿態,策馬衝鋒,同時發出一聲雄壯有力的呼喊。
“爲霍夫曼家族而戰!你們的對手還有我!”
由於茹曼此前的消極表現,以及霍夫曼家族另外一位騎士實力平平,這次衝鋒並沒有得到圍攻格雷果伯爵的四名騎士的重視。三名大騎士依舊並肩衝鋒,長矛和戰斧組成銳不可當的三角形小陣;只有那位持劍勳爵稍微轉移了一些注意力,放緩衝鋒速度,準備先快速解決掉茹曼?勞倫斯,再參與圍攻格雷果伯爵的行動。
按照浩?天利騎士的糟糕表現推測,這應該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抱有這樣想法的人絕對不止是這位持劍勳爵,然而只有他體會到了小覷對手將會是一件多麼糟糕的事情。平心而論,茹曼?勞倫斯的進步很快,不過他的實力還無法正面擊敗一位持劍勳爵,然而當他猛然瞪大雙眼,發動懼怖騎士所特有的“恐懼夢魘”技能的時候,他面前的對手的臉色突然變得一片茫然,眼神空洞麻木,居然被“恐懼夢魘”攻破了心靈防線。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茹曼?勞倫斯吶喊一聲,長劍由上至下劃出一道兇猛的銀色弧光。他並沒有趁機攻擊對方的要害。一方面他無法盡情施展死亡鬥氣的特有威能,另一方面那位持劍勳爵雖然心靈受制,卻只是由於疏忽大意而已,茹曼?勞倫斯並不確信自己真的能夠輕易撕開持劍勳爵的鬥氣天華和魔法鎧甲的雙重防護。
紅光崩現,持劍勳爵胯下戰馬的脖頸遭受重創,慘嘶着直立而起,兩隻前蹄胡亂踢踹。如果放在平時,這位騎術造詣很深的持劍勳爵絕不會被輕易摔下去,然而此時他的神智還未全部恢復,手一鬆,整個身體從馬背上直挺挺的栽倒下去,飛鷹造型的頭盔深深陷入腳下的泥濘之中。
驚聲四起,有人咆哮着咒罵,也有人興高采烈的歡呼。茹曼?勞倫斯擦去額角沁出的汗水,然後回身閃避開一名騎士偷襲的長矛,順手將其打落馬下。“格雷果弟兄,你那裡怎麼樣了?”他刻意放大聲音詢問說。
“乾脆利落的解決,謝謝協助,茹曼弟兄。”格雷果伯爵用低沉而愉快的語氣回答說,在他的戰馬面前,那三名大騎士已經全都被從馬背上打了下來,其中兩人仰面朝天,還在痛苦呻吟着,坐騎茫然無措的站在一旁。最倒黴的大騎士一隻腳被馬鐙纏住,結果頭下腳上的被受了驚的戰馬拖着飛奔起來,直到比武場的盡頭,才被擔任裁判官的灰燼騎士給攔了下來。
不少觀衆都發出了驚呼,因爲他們以爲這位大騎士必然無幸,不過當鐵匠趕來用鉗子弄開撞扁的頭盔之後,他們發現,雖然此人滿臉是血,而且昏迷不醒,不過至少呼吸還很平穩,生命應該無礙。
這也是這次比武慶典上唯一一位重傷的騎士。插曲過後,比武場上已經只剩下了六名騎士,其中四名來自帝都豪門,分別是塞德里克伯爵的次子伊斯方爵士,托馬德?安子爵手下的兩位稱號騎士——瘋斧?伊本和鋼手?瓦雷頓,以及效命於威爾普斯家族的派拉蒙男爵。
此外就是代表霍夫曼家族的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和懼怖騎士茹曼?勞倫斯。
在場外觀看這場比武的菲麗西提小姐突然感到熱淚盈眶,因爲屬於霍夫曼家族的藍海白船徽章與銀色狼頭、金色天平和火焰之輪並列,驕傲的迎着正午的強烈陽光,飄揚在比武場的上空,燦爛得讓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