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迪?盧克斯滿心震撼,仰頭觀望着他此生之中見到過的最爲壯觀的一幕。
毫無疑問,在整個獅鷲帝國,已經有數百年沒有流傳關於新的巨龍傳說了,然而在這一天,魔山山脈成千上萬噸岩石的下面,傑迪正在親眼目睹格拉斯?爍影——一隻年紀甚至可以追溯到神話時代的高等巨龍重獲青春,伸展開來的龐大身軀幾乎填滿了整座岩石洞窟,龍鱗表面閃爍着銀黑色的光芒,頭顱高高昂起,以一個充滿力量和喜悅的角度環顧四周,一對新生的紅色眸子宛如無瑕紅寶石一般爍爍放光。
格拉斯?爍影突然噴出一股熾熱的龍息,燒灼着岩石洞窟高高的拱頂,讓那裡的鐘乳巖宛如融化奶油一般滴落下來。“這真是無以倫比的歌聲,帶有靈魂的力量,讓我感到整個身體都沉浸在青春和活力當中!”他用嘹亮高亢,宛如數千只號角同時吹響的聲音宣佈說。
下一瞬間,空靈舒緩的優美旋律變了調子,更加響亮,也更加有力,宛如怦然作響的心臟跳動。傑迪?盧克斯的雙眼突然出現了一片茫然,嘴脣微微翕張,輕如囈語的回答從他的喉嚨裡面流瀉而出,卻在下一瞬間響徹洞窟之主的岩石殿堂。
“不必客氣,地窟之主格拉斯?爍影,現在輪到您實現承諾了。”
洞窟之主驟然報以狂笑,兩隻翅膀張開,宛如夜色突然降臨,翼尖利如刀鋒,嘴裡吞吐的舌尖品嚐着地下潮溼而陰冷的氣息,“實現承諾,啊,是的,我承諾過用三十年的服務來換取這個魔法儀式,不過現在我感覺這個契約有些不太合適,應該修改了。”
克萊門農?格雷果的兩道濃眉一皺,下意識的握住黑色巨劍,靠近傑迪的身邊。後者的雙眼依然是一片茫然和空白,不過臉上卻泛起了一絲怪異的嘲弄微笑,“這麼快就要修改承諾?哦,那麼偉大的洞窟之主,您打算如何修改呢?”
“我不會再提供三十年的服務了。不過作爲交換,你可以拿走這座洞窟裡面的任何寶物,只要你的雙手能夠拿得動。”格拉斯?爍影低下頭顱,露出一副猛獸所特有的嗜血笑容,“傑迪?盧克斯,這可是我給予信物持有者的最大優待。”
“不愧是背約者格拉斯。”傑迪的嘴裡吐出了嘲諷的聲音,雙眼由空白轉爲一片混沌的灰色,似乎有無數顏色正在他的瞳孔深處攪成一團,“第一空中突擊騎士團唯一活下來的巨龍,背叛契約和同生共死誓言的滋味好受嗎,這種靈魂被禁錮在腐朽軀體之中,非生非死的滋味?”
巨龍的頭顱猛然向後一仰,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駭表情,“你……你怎麼會知道四百五十年前的往事?”他的咆哮震撼着整座洞窟,“即使是在當時,也沒有知情人活下來!”
“因爲那種背棄盟約的味道啊,實在是太臭了。”傑迪聳了聳肩膀,晦暗無光的雙眼冷冷的凝視着巨龍,居然讓這隻龐然大物不很自在的抖了抖翅膀,然後再次低下頭顱,巨大的嘴巴張開,露出足以吞下一名全副武裝騎士的深邃喉嚨。“拿上財寶,然後滾吧!”他吼叫着,聲波衝擊着頭上的巖壁,震得無數碎石簌簌而落。“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
“我也沒打算再聽一次您的吼叫,偉大的地窟之主。”傑迪動作優雅的鞠了一躬,雙手比了一個奇怪的手勢。格拉斯?爍影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吼叫,身體表面泛着的銀黑色光芒扭曲起來,發出尖銳刺耳的破裂聲。
隨着銀黑色光芒的破碎,格拉斯?爍影的雄偉身軀也開始一塊塊剝落下來,就像是雕像的風蝕效果加快了成百上千倍那樣,碎裂下來的鱗片、筋骨和血肉還未落地,就變成了蒼白冰冷的灰燼。
格拉斯?爍影的熔岩雙眼裡面露出驚恐的神色,不過一閃而逝。無論地窟之主是否背叛了誓言,都不能否認他的戰鬥意識出類拔萃。下一瞬間,他的胸膛猛然像一個風箱似的鼓了起來,張開到極限的嘴巴深處閃過一絲橙黃色的亮光,那是即將奔騰而出、焚燬一切的熾熱龍息!
克萊門農?格雷果的眼中閃過一絲嚴峻的光芒,黑色巨劍向上一舉,上百名魔山黑民立刻聚攏過來,將傑迪?盧克斯團團保護在覈心。不過就連格雷果本人也沒有信心,光憑着這些魔山黑民的身軀,就能夠抵擋住地窟之主龍息的恐怖威力。
幸好這一切根本沒有發生。
傑迪眼中的混沌漩渦旋轉速度已經足以令人目眩了,他的聲音也變得極爲蒼老深邃,彷彿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時光流逝的感覺。
“混沌之灰,契約之理,喚?應,規則束縛,魂體剝離!”
隨着最後一個字脫口而出,一點比正午的太陽都要耀眼的光芒突然從格拉斯?爍影額頭正中亮起,緊接着迅速擴大,眨眼就將地窟之主的巨大頭顱包裹其中。格拉斯?爍影的怒吼聲頓時變成了驚駭的呼號,伴隨着一聲溼潤而沉悶的炸裂聲,他的頭顱在光芒之中四分五裂,大量腐臭的龍血伴隨着破碎的骨肉和鱗片飛散開來。
克萊門農?格雷果忍不住驚歎一聲,高舉過頭的黑色巨劍放了下來,“看來我小瞧了你,傑迪?盧克斯……哪怕地窟之主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但是一擊殺死巨龍……真是令人無法想象啊!”
“那不是任何屬於世俗的力量,而是曾經應該降臨,卻被格拉斯?爍影所逃避的背約懲罰。”傑迪的聲音顯得格外虛弱,似乎剛纔那段奇特的咒語已經抽空了男孩的全部力量,瞳孔之中的混沌漩渦也開始消失。“那是諸神制定並遵循的規則力量,任何人都無法真正逃脫……”
一聲震撼着衆人耳膜的怒吼聲從被強光包圍的巨龍體內發出,“沒有任何人能夠殺死洞窟之主,沒有!”一隻純由黑色陰影組成的頭顱從脖頸的裂口處探了出來,青色、橙色、紅色的火焰相互扭曲糾結,伴隨着濃烈的硫磺毒煙,從巨龍尚未完全崩裂的龐大身軀之中噴涌而出,不到兩次心跳的間隔,大塊大塊的血肉轟然坍塌,比剛纔稍小一些的陰影龍身從血肉殘骸之中霍然站起,雙翼翕張,鼓盪起如同從地獄裂口之中噴涌而出的烈風。
傑迪的聲音突然高亢洪亮起來,恢復了一開始的強度,“知己所求爲智,明己所行爲慧,明知無法逃避還做無謂的努力,那就是愚不可及!”
男孩高高舉起雙手,兩道扭曲的空間斷層分別出現在陰影巨龍的身體兩側,伴隨着一道尤爲冰冷炫目的灰白色光芒炸開,正要騰空而起的陰影巨龍就此消失,剛纔還強風鼓盪、龍吟刺耳的洞窟頓時沉寂下來,安靜壓抑得讓人不敢相信。
克萊門農?格雷果轉過身來,冷峻的雙眼之中第一次露出略帶敬畏的目光,“這就是……洞窟之主的最終結局嗎?”
傑迪再次聳了聳肩膀,眸子之中的灰色漩渦已經快要徹底消失,只留下了針尖那麼大的兩點,不過依舊旋轉不休,彷彿一切奧秘盡在其中。“我可以向您保證,格雷果大人,這絕不是格拉斯?爍影的結局,既然洞窟之主不願意遵循契約的三十年服務期限,那麼就延長到永遠好了。”
格雷果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巨龍最後消失的地方,聲音低沉的詢問說,“那麼我們呢?你曾經答應過我,幫助魔山黑民離開這座地下陵墓。”
“啊,那要稍稍等上一段時間了。”傑迪微笑着回答說,“等我醒過來之後再談,應該可以吧?”
眼中的灰色漩渦終於徹底消失,男孩的表情恢復了空洞和茫然,隨後雙腿一軟,就這麼仰天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