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鐵關說的沒錯,他把身家性命都賭在紅線身上了。如果紅線出事,沒有人幫忙封住白綾的墳墓,林家還要繼續死人。
“可惜,紅線已經死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我有些頹喪的坐在醫院臺階上,也無心去管上面的塵土。
“那倒也未必,我看還有轉機。”林鐵關錘了錘因爲老邁而不靈便的小腿,也坐在我身邊。
對於他的安慰,我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人死不能復生,還能有什麼轉機?”
“小胡,不是我倚老賣老,在這裡自誇,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閱歷還是有一點的。”他扭過頭來,神神秘秘的說:“諸葛亮秋風五丈原,你聽過沒有?”
“什麼?諸葛亮?五丈原?”我有點摸不着頭腦:“怎麼好端端的,又講起三國來了?”
“不是三國,我講三國幹什麼?”林鐵關擺了擺手:“你記不記得,諸葛亮在五丈原夜觀天象,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活不了幾天了。於是在地上擺了七七四十九盞明燈,並有七盞命燈相配合,暗合北斗,如果七天七夜,命燈不滅,就能增加一紀陽壽。”
“是啊,我知道這麼一段。”我打了個哈欠:“這是說書的在編故事吧?不大可信。”
“不大可信嗎?嘿嘿,小胡,我年輕的時候闖蕩江湖,曾經遇見過一個老道,和他聊了一晚上。我記得他說過,諸葛亮借壽,確實有這麼回事,但是這事不是他自己做成的,而是有道士在旁邊協助。在他們道門當中,的確有些辦法,可以強行延長自己的壽命,救活要死的人。”
“所以……林老爺子,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給紅線點燈?”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林鐵關使勁點了點頭:“剛纔我去過太平間,紅線那姑娘脣紅齒白,神色安穩,雖然是死了,但是和其他的死屍不一樣,隱隱約約還有一絲生機。再者說了,你曾經把她的魂封到肉身裡面吧?這就有可能把她救活啊。”
“這還能救活?”我有點不大相信的看着林鐵關。
“我覺得能救活。死透了的人還能詐屍呢,更何況紅線還沒死透。”林鐵關像是在誘惑我一樣:“你要不要去試試?如果不成,那也死心了。如果成了,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嗎?可千萬不要留下遺憾,將來後悔啊。”
“林老爺子,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該怎麼點燈?”
“你不會?”林鐵關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我當然不會,你怎麼會認爲我懂這個?”我失望又無奈的回了一句。
林鐵關顯得意興闌珊,他從地上慢悠悠的爬起來,拍了拍手,嘟囔着說:“我尋思着,你不也會捉鬼嗎?應該精通這些,沒想到你也不懂,唉,看來紅線這丫頭是活不過來了。紅顏薄命,紅顏薄命,小丫頭眉眼長得不錯,就是太短壽。”
“好啦,我走了,改天再過來看你們。林白荼的事你放心,我這就把她關起來,不許她出門。等你忙完了紅線的事,要殺要剮,聽你的吩咐。”他錘了錘腰,慢吞吞的向醫院外面走去,我隱隱約約聽見他說:“當初我真該問問那老道,到底應該怎麼救人,最好讓他給我寫下來,咱們照貓畫虎,就把紅線治好了,可惜,我怎麼就沒有問呢。”
林鐵關已經出了醫院,夕陽照在他身上,拉出來老長的影子,他走路一顛一顛的,顯得腿腳很不靈便。我感覺他就如同夕陽一般,餘威猶在,但是老了就是老了,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
我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打算去吃點東西,可是這麼一拍,就發現口袋裡鼓鼓囊囊的,我順手一掏,拿出來一本書,是木夭從天機子那裡偷來的導引術。
我搖了搖頭,順手把書塞進了口袋裡,信步向醫院外面的小飯館走去。
我要了一碗米線,然後看着熱氣乾瞪眼。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可是這米線燙得要命,根本吃不下去。
我只能不停的喝水,並且使勁吹着熱氣。在這過程中,我腦子裡莫名其妙的想起林鐵關的話來了:“當初真該問問那老道,到底應該怎麼救人,最好讓他給我寫下來。”
這話很普通,但是我潛意識裡,怎麼總覺得它很重要呢?
我用筷子夾起一條米線,陷入了沉思。忽然我腦子嗡的一聲,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我把筷子啪的扔回到碗裡,熱湯濺在我臉上,燙的我一哆嗦,可是我已經無心管這些了。
擦了一把臉,我從口袋裡把導引術掏出來了,然後迅速的翻找。
五分鐘後,我看到一行小字“還魂術”,下面是用更小的字做的註釋,密密麻麻,佔了一頁多紙。
我坐在飯館裡哈哈大笑,使勁的拍打着桌子,差點被食客認爲犯了病。
以前我讀導引術,只是看最前面打坐練氣的幾章,從來沒有認真讀過後面的。因爲一來我看不懂,二來那些東西我也用不上。想不到機緣巧合,裡面居然記載了救紅線的方法。
我匆匆吃了幾口米線,把錢扔在桌上,快步跑了出去。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路上行人都向家中趕去,那裡有溫暖的沙發,和明亮的電燈。而我卻直奔太平間,那裡只有冰冷的停屍牀。
紅線還安安穩穩的躺在牀上,和我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我小心翼翼的搬動她,解開她的衣服查看了一下後背。
她的脊背一如既往的光滑平整,並沒有出現屍斑。看來林鐵關說的沒錯,紅線雖然死了,卻還沒有死透,又或者說,她是修行人,屍身和普通人不一樣。無論如何,這已經符合了導引術中的一項基本條件:屍身沒有開始腐爛,還有得救。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啪”,我後腦勺忽然捱了一巴掌,嚇得我叫了一聲,猛地一回頭。
我看見瘸腿老頭正站在我身後,睜着一雙怪眼,上下打量我。
“老頭,你要幹嘛?”我氣不打一處來,在太平間拍我的後腦勺,這是打算把我嚇死嗎?
“我幹嘛?你又在幹嘛?你連屍體都不放過?”老頭指了指衣衫不整的紅線,一臉傲然:“小夥子,我跟你說,在這太平間,我就是老大,我不管你是誰,院長來了也不頂用。你最好跟我說清楚,你剛纔是什麼意思,不然的話,我能讓你走不出去這個大門。”
我聽他這麼說,火氣頓時下去了。看來老頭是誤會我了。而且從這裡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
“你放心吧,她活着的時候我都沒興趣,更別說死了之後了。”我衝老頭笑了笑:“我在想辦法救人。”
老頭皺着眉,一臉不相信。這我也能理解,畢竟紅線已經死了,我再在這裡說救人,就顯得有點神經失常了,老頭現在沒有聯繫精神病院,也算是閱歷豐富,見多識廣。
“你打算怎麼救人?”老頭按耐不住好奇心,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我拿出導引術,一邊看書,一邊吞吞吐吐的說:“我需要五穀雜糧各六兩,還需要河水,露水,地下水各五錢,還有午夜時分,正對着西方的槐樹葉……”
“你要這些幹什麼?做飯?”老頭有點不耐煩了。
我愣了一下,發現這些東西聽起來確實像是做飯的材料。
老頭是這裡的看守,我想要救紅線,恐怕要得到他的幫助,於是我耐心解釋說:“書上寫的很清楚,人都是五穀雜糧長大的,所以這些東西能理順屍體的氣息。再有河水露水,可以調節陰陽,至於午夜時分的槐樹葉,可以……”
“行了,你不用跟我講了,我識字不多。”老頭想了想,問我:“你這本書,是道士的書?”
“嗯,可以這麼說。”
“那你……是道士?”
“嗯……你這麼說也可以。”
老頭馬上兩眼放光:“原來是這麼回事,你早說要作法不就行了嘛,囉裡囉嗦的,我還以爲你要來偷屍體呢。最近不知道刮哪股邪風,總有人想着偷屍體,賣出去配冥婚。”
老頭知道我道士的身份之後,對我態度大變,熱情了很多。
我知道湖城這種偏遠地區,老百姓對於鬼神都很敬畏,連帶的道士和尚也備受尊崇,尤其是在老頭這種文化水平很低的老年人心裡,道士就等同於半仙了。
他也不管我一臉嫌棄,熱情的拉着我坐在停屍牀上,問我:“你是要作法,讓死人活過來?”
我點了點頭。
“了不得啊,了不得。”老頭一臉驚歎:“白天的時候,我看你細皮嫩肉的,還想嚇唬嚇唬你,想不到你居然會這一手。不過……你這書有準沒準?捉鬼降妖老頭我見過,可是死人又活過來,我可沒聽過啊。”
“不管有準沒準,我都得試試。紅線已經死了,咱們就死馬當活馬醫。”
“這倒也是。”老頭很是贊同,然後問:“你剛纔說,需要什麼東西來着?我幫你準備。”
我馬上把書中的東西列了一張清單,交給老頭了。而老頭把紙條揣在懷裡,急匆匆的走了。
他的樣子簡直比我還要熱心,只不過熱心裡面,摻雜了不少看熱鬧的成分。
我坐在停屍牀上,安靜的等待着,我知道老頭很快就會回來。因爲我交代他買的東西都是生活中隨處可見的用品,就不難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