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曾經說過,在太平間中有三個元老,第一個叫沒面子,第二個叫壞心眼,第三個叫詐屍。
這三個元老一直老老實實地睡在停屍牀上,今天爲什麼忽然詐屍了?
我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就聽到身後轟然一聲巨響,有停屍牀倒在了地上。
我扭頭一看,是壞心眼。
他身軀肥大,正手腳僵直的從地上爬起來,而他的停屍牀已經倒在旁邊了。
“小胡,這是怎麼回事?”高警官站在老頭旁邊,一臉茫然的問我。
誠然,高警官見過鬼神,但是接二連三的詐屍,也讓他有點發懵。
“怎麼回事……我怎麼知道。”我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好在這些屍體躺的時間太久了,胳膊腿硬邦邦的,像是不會打彎的木棍,我只要踹上一腳,就能讓他們倒在地上,幾分鐘都爬不起來。
把沒面子和壞心眼打倒之後,我就開始觀察紅線,在煙火的籠罩下,她的臉色越來越紅潤,甚至沁出來一層細細的汗珠,眼看就要活了。
我在驚喜之餘,忽然發現燈火的煙氣有點不大對勁。
之前我用油燈的時候,煙氣是向紅線聚攏過去的,半點沒有飄散到其他的地方。但是用白布單代替了燈芯之後,煙氣就開始四散飄落,向附近蔓延過去,首當其衝的,就是沒面子和壞心眼的牀。
現在煙氣正漫到更遠處,凡是被煙碰到的屍體,都開始不安分的動彈起來。
“小胡,這煙是不是有問題?”高警官不愧是刑偵隊長,一眼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是煙有問題。裡面有五穀,擺放的位置又暗合北斗,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這些屍體死了很久,被煙氣一浸,雖然不能活過來,但是詐屍還是可以的。”我苦笑着答了一句。
“那還等什麼?趕快把煙滅了啊。”高警官着急的喊了一句,就要把火苗撲滅。
我伸手攔住他:“現在還不行,我們要等紅線活過來。”
高警官看了一眼病牀上的紅線,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後,他幽幽的說了一句:“我們還能等到那時候嗎?”
太平間裡面的屍體都從牀上爬起來了,正搖搖晃晃,向這裡聚攏過來。他們並非復活,只是詐屍而已,所以雖然可以行動,但是沒有智慧。
即使是這樣,生物的本能也讓他們清楚,那種奇異的煙氣對他們大有好處,於是他們從四面八方,向紅線的病牀邊涌過來。
高警官晃了晃手槍,苦笑着說:“裡面還有五顆子彈,好像擋不住這麼多屍體。”
我拍了拍太陽穴:“用牀,拿停屍牀擋住他們。”
我和高警官合力,把停屍牀當做武器,奮力向遠處推過去。
鋼質的牀腿摩擦着地面,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音。緊接着,砰砰砰,聲音響個不停,鐵牀撞在屍體身上,將他們撞翻在地。然後我們再換個方向,不停的幫紅線清場,不讓屍體接近她。
“小胡,你自己堅持一下,我叫幾個同事過來。”高警官累得氣喘吁吁,顯然有點頂不住了,拿出電話打算叫人。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機:“不能叫人,要是讓警察看見咱們大鬧太平間,那還說得清楚嗎?再說了,這些屍體動作慢的很,咱們守得住。”
“可是……可是我們要守多久?”高警官擦了擦臉上的汗珠:“這就算是累,也要把我們累死了。”
“彆着急,快了,就快好了。”我回頭看了看紅線,她的胸脯正在劇烈的起伏,像是噩夢中的人正在努力醒過來一樣。她的表現和導引術中描述的一模一樣,我們再堅持幾分鐘,就大功告成了。
“小心。”高警官忽然叫了一聲。
而我被這一聲打斷了思路,剛剛回過神來,就被一具屍體揪住了胳膊,這屍體力氣大得要命,要把我從鐵牀後面拖出來。
我拔出斷劍,胡亂的向屍體胳膊上砍下去。斷劍固然是神器,但是更多的是用來對付妖鬼的。用它來砍屍體,只是造成了一些傷口而已,要把胳膊完全斬斷並不容易。
屍體的力氣越來越大,我的胳膊越來越疼,我開始懷疑,還沒等我把他的胳膊斬斷,我的手臂就先被拉斷了。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身後嚶嚀一聲,緊接着是紅線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麼?”
我回過頭去,看到紅線已經睜開了眼睛,只不過她神色疲憊,看起來虛弱的要命。
我頓時大喜,衝高警官叫了一聲:“快滅燈,把所有的火都弄滅。”
“現在?”高警官看了看我,有點猶豫。
我知道他在猶豫什麼,我們現在的情況不太樂觀,我一隻胳膊被屍體抓住,活動範圍大受限制。如果沒有高警官在旁邊照應,可能會被屍體拖走。
我來不及多做解釋,只是喊了一句:“你不用管我,直接去滅火就行。”
然後我提着斷劍,繼續砍死屍的手臂。
高警官退到紅線牀邊,只有我一個人根本推不動停屍牀,我開始節節敗退,甚至有幾次差點摔倒。
眼看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高警官終於把所有的火都撲滅了,那些屍體忽然晃了晃,紛紛倒在地上,再也不會動彈了。
我努力地把抓住手腕的屍體掰下來,然後頹然坐倒在地,氣喘吁吁地看着它們。
死屍橫七豎八的躺在周圍,真的有一種死亡枕藉的感覺。我感覺自己是一場大戰之後,爲數不多的倖存者,這種劫後餘生的快感,讓我傻笑起來了。
“喂,你都不關心我一下嗎?笑什麼?”說話的是紅線。
“我拼死拼活把你救了,你不感激涕零也就算了,第一句話居然是抱怨我?”我走到紅線牀邊,很是不滿。
“我是女人啊,而且是生病的女人,應該有點特權。”紅線半睜着眼睛,嘟嘟囔囔的,因爲虛弱,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夢話。
“哈哈,抱歉,你不說我還真忘了,你是女人。”我一邊看她的氣色,一邊調侃了她兩句。
“你敢諷刺我?你等着……等我拿得動劍,我一定要……”紅線威脅到一半,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我緊張的摸了摸她的脈搏,還好,她還活着,應該是剛剛醒過來,精力不夠,所有說了幾句話又睡着了。
“咱們現在怎麼辦?”高警官指的是滿屋子的屍體。
“現在嘛……先把她帶出去。”我指的是紅線。
本來面對停屍房的屍體,我有很大的心理壓力。但是經過了剛纔的一番大戰之後,我對他們的畏懼已經降到了最低點。
我和高警官一人擡頭,一人擡腳,把他們扔到旁邊,清理出來一條路,然後推着紅線出了太平間,一直來到病房。
在病房門口碰到了張醫生,他一臉驚訝的看着我們,又看了看病牀上的紅線:“你們這是……要把遺體運走嗎?走這條路也不對啊。”
“她沒死,又活過來了。”我指着紅線,淡淡的說。
“沒死?這怎麼可能,當時她……哎呀?真的沒死?”張醫生下意識的摸了一下紅線的脈搏,驚訝的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隨後他很緊張的對我說:“胡兄弟,這件事你可要幫我保密啊,怪我,怪我,一時疏忽,沒有認真查清楚,就下了死亡通知。”
我知道,這件事捅出去,張醫生的職業生涯也就到頭了,我何苦要害了他呢?更何況,這件事他根本沒有錯,當時紅線確實死了。
所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沒關係,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就行。”
張醫生自然連連答應,不敢怠慢。
紅線被送到病房,身上又接通了各種儀器,張醫生檢查了一番之後,對我說:“病人的情況很好,身體正在迅速恢復。”
“嗯……她身上的毒怎麼樣了?”我關心的問。
“她中的毒大部分已經被解掉了。剩下的小部分,基本上沒有危害,可以靠身體排出來。”張醫生也顯得很興奮:“看來紅線是挺過來了啊,我們能做的,也就是幫她儘快恢復,爭取在短時間內下牀。”
張醫生交代了幾句,急匆匆的要走,我一把拽住他:“等一下。”
“怎麼了?”張醫生奇怪的問。
“紅線醒過來的事,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林家人。”出了這麼多事,我不得不警惕。
“意思我明白……”張醫生不是笨人:“我會給她重新辦住院手續,寫個假名字。”
我點了點頭,就放張醫生走了。然後對高警官說:“你能不能找幾個同事,守在病房,不讓閒雜人等進去?”
“我的同事都是警察,讓他們給你當門衛合適嗎?”高警官笑了笑:“倒是你的同事,是做安保的,看大門好像很對路。”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同事拿的全是林家人的工資,讓他們看大門,不是引狼入室嗎?你就一句話,幫不幫忙。”
“算了,我看看今天誰休班,讓他過來一趟吧。”高警官拿出手機開始聯繫人,他好像心不在焉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胡,這裡沒有外人,你最好和我說實話,太平間裡的看門老頭,到底是不是你殺的。以我這麼多年的經驗判斷,他的死亡時間,也就在幾個小時內,和那些詐屍的死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