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命運女神的玩笑
帕裡厄南岸2區。
蒂芙尼公爵府。
坐在會客廳裡，望向窗外昏暗暴雨的蒂芙尼公爵皺起了眉頭。
如果奈傑爾輸了，她也不指望今天能活下去。
但她怎麼都沒想到，這一晚上原本只是珀爾曼這個野心家與他們泊森王國之間的爭端，隨着事態逐漸升級，已經變成了一場亂戰，大神官洛倫也就算了，連阿斯克桑都出來了。
根據王國聯合議會在克瑞瑅帝國竊取的高級情報，經由復生教會的樞機主教確認，寂滅主教阿斯克桑在半年前就已身亡。
而此刻她看到泊森魔界頻道的模糊畫面中，數公里外的戰場上似乎魂兮歸來的阿斯克桑戰勝了珀爾曼。
絕對的強者，恐怖的封印術，還有那【原初石板-封印】黑曜石般的神代威光，毫無疑問都證明着遙遠的灰色身影正是阿斯克桑本尊，並非假象。
先前甚至也有頻道捕捉到了他在雨幕中的聲音，他說“我回來了”。
“難道他真的從地獄回來了？”
蒂芙尼公爵捏着眉心，一時間都只能產生這樣的疑問。
她相信有疑問的絕不止她一個人，情報的源頭克瑞瑅帝國恐怕纔是最不相信阿斯克桑能復活的勢力。
……
泊森魔界10區。
在這個雨夜的泊森魔界最北端，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當最後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煙消雲散，魔族的野心家珀爾曼也頹然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爲……爲什麼……”
他的身體幾乎被劈成了兩半，鮮血如泉涌般從傷口處噴涌而出，蒼白的臉上更多的是不甘。
暴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着，雨滴如子彈般打在破碎的建築殘骸上，發出咚咚悶響。
雨水混雜着鮮血，在廢墟間肆意流淌。
曾經聳立雲端的摩天大廈現在多半隻剩下支離破碎的骨架，遍佈着大大小小的裂痕和鋸齒狀空洞，搖搖欲墜的碎玻璃在電閃雷鳴中發出陣陣淒厲的哀鳴。
“曼，我能說什麼呢。”
蘭奇望着苦苦掙扎的珀爾曼。
哪怕塔莉婭此刻已經在補刀了，想要殺死珀爾曼還要一些工夫。
“你們魔族的生命力還真是強，給他個體面吧，畢竟他也算是泊森王國曾經的功臣，奈傑爾的養父。”
蘭奇對塔莉婭說道。
“你才魔族，你全家都魔族，我是遵紀守法的伊刻裡忒市民，25歲，還是白金級制卡師。”
塔莉婭在蘭奇心裡迴應道。
“……”
蘭奇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塔莉婭已經不喜歡聽到別人說她是魔族了，在這點上被休柏莉安完全同化了。
他只感覺如果其他魔族聽到了當代魔王的想法，可能都不得不接受“魔族確實是沒落了”這個事實。
“你，你你到底是哪來的【原初石板-封印】真貨！”
塔莉婭直至此刻也覺得蘭奇身上的特效是假的。
她先前百分百認定了蘭奇的封印石板神代光華不過是和風石板神代光華一樣的贗作僞造品，只有威力用出來她才發現不對勁。
這傢伙怎麼可能去一趟北大陸，就拿到了【原初石板-封印】！
“牢桑給我的啊。”
蘭奇理所當然地答道。
“牢桑就是阿斯克桑吧！你是怎麼打贏他的？還有這些封印卡，你都是從他身上搶來的？！”
塔莉婭儘管還是搞不清楚經過，但已經大概有些懂了蘭奇是從哪來拿到了傳承。
四捨五入一下，蘭奇有石板相當於她也有石板了，可心情更多的還是驚駭。
“什麼叫搶，是他自願給我的。”
普羅託斯帝國官方認證。
“他自願個錘子！”
她根本不信蘭奇的鬼話。
就在塔莉婭的深淵黑焰施展在珀爾曼身上的時候，令她不寒而慄的變化悄然發生在了珀爾曼的身上。
只見珀爾曼胸口處的【帕爾羅尼的怨恨錄】碎片突然迸發出一團詭異的火焰。
起初，那火焰還只是若有若無，彷彿鬼魅的低語。
但漸漸的它變得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張狂，最終化爲一簇深藍色的咒力之火，在雨夜中肆意舞動。
“！”
塔莉婭立即護住蘭奇，將他拽到了自己身後。
它的色澤詭譎而邪惡，其深藍色形態猙獰而多變，時而如撕裂的面孔時而如扭曲的肢體，彷彿要將一切都吞噬殆盡。
塔莉婭目光緊緊鎖定着珀爾曼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任何危險的先兆。
按理說她的補刀一直都在奏效，珀爾曼也應該沒有底牌了。
但珀爾曼的身體開始劇烈地痙攣，竟是像提線木偶般站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
珀爾曼的哀嚎在廢墟間迴盪，似乎在與體內某個看不見的惡魔搏鬥，又似乎在經受着無法想象的痛苦。
剎那間，珀爾曼的身體猛地直立，他的動作生硬，全然沒有生命的跡象。
當他再次擡起頭時，他的面孔已是全然陌生。
“先向兩位介紹一下，我叫別西卜，是來自北方的魔族。”
珀爾曼的嘴角再度張合，發出了刺耳高亢的聲音，
“還真是命運女神的玩笑啊，洛奇·麥卡西，讓伱這種能夠打贏珀爾曼的傢伙出現在了這裡。”
他那空洞的雙眼望向蘭奇說道。
“……”
蘭奇望着對方。
他知道這傢伙就是散佈詛咒的元兇，也是塔莉婭所說，從災厄役土後方而來的另一個體制的極惡魔族。
珀爾曼所剩的戰鬥力已經不多，所以纔會被別西卜趁虛而入藉助【帕爾羅尼的怨恨錄】碎片控制住。
“你以爲這一切都結束了嗎？”
別西卜開口，操控着的珀爾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慢慢擡起手，指向廢墟深處。
在斷壁殘垣之後，還傾斜着一塊巨大的屏幕，那屏幕已是千瘡百孔，佈滿了裂痕，但奇蹟般的它還在運作，發出光芒。
屏幕上仍放映着別西卜那一邊所在的畫面。
他已不在南岸，而是前往了北岸。
那是一座氣勢恢宏的伯爵府邸，此刻已坍塌了一半。
斷裂的牆體如同巨獸的利齒，在黑夜暴雨下府邸的大門洞開，碎石瓦礫遍佈前廳和花園連接處，一道身影傲然而立。
伯爵府上的結界對於他來說沒用多大功夫就拆解掉了。
在他腳下的廢墟中，一個紅髮女僕已經被打敗，殷紅的鮮血從她的額頭汩汩流出，將地上花園裡的雨水都染紅。
她的雙眼緊閉，嘴角還殘留着抗爭的血跡。
而在別西卜的手中，還有一個金髮的身影正在痛苦地掙扎扭動。
此時此刻，克莉絲蒂娜雪白的脖頸正被別西卜掐住。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雙眼圓睜，晶瑩的淚水止不住地順着臉頰滑落，就像不明白爲什麼這樣一個恐怖的魔族會找上他們伯爵府，連依諾安都打不贏他。
“看吧，洛奇。”
別西卜嘲弄地說，
“你可曾知道那天晚上我就發現了你與奈傑爾的關聯？而你所工作的巴蒂斯特家，你應該不會不在乎他們吧？他們就在破碎的會客廳後面，瑟瑟發抖呢。”
他指向宅邸內側。
霎時間，克莉絲蒂娜就像想明白了什麼。
“你這個……該死的詛咒散佈者……”
她顫聲說道。
“哦？你竟然不怪洛奇嗎？”
別西卜只是冷酷地望着她。
“如果是洛奇阻止了你……那我只能說他幹得漂亮……”
克莉絲蒂娜的聲音愈發艱難，因爲別西卜的手似乎用力了半分。
不過這時他還不會殺死這個身爲寶貴人質的大小姐。
“很好，你這時對他越是有情有義，價值就越大。”
別西卜的雙眼透過屏幕，直勾勾地盯着蘭奇，薄脣扭曲出一個弧度。
話音未落，別西卜的手突然發力收緊。
克莉絲蒂娜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不斷地咳血，被別西卜掐着脖子，不僅浮現出淤痕，就連金色的髮尾都快要被深藍色的火焰點燃。
在巴蒂斯特伯爵府內，一片死寂中，只有克莉絲蒂娜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如利刃般劃破了沉重的空氣，刺進每一個人的心。
巴蒂斯特伯爵家的人都被一股深藍色的火焰所包圍，像將他們圈起來了一般，寸步不能發逃離，他們的臉色慘白如紙，眼中燃燒着憤怒、驚恐交織的火焰，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伯爵的雙拳緊握，青筋暴起，伯爵夫人死死地捂住嘴，晶瑩的淚水止不住地從指縫間滑落，卻只能看着女兒受難。
“給我放開她……”
依諾安在暴雨中站起，彷彿是被克莉絲蒂娜的聲音所喚醒，她再度朝着別西卜踉蹌着衝了過來。
而別西卜只是像逗小孩一般側身避過，一腳再度將她踹開，伴隨着深藍色的詛咒之焰在她身上蔓延，讓她在枯萎的草地上翻了幾圈。
“這就是你留在巴蒂斯特家的後手嗎？洛奇，她還真是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樣呢，怎麼打她她都不會叫一聲。”
別西卜出現在依諾安身前，一腳重重踩在依諾安的背上，如同踩在一塊破布上，依諾安竟是什麼慘叫聲都沒有發出。
這個女僕身體素質很強，但又弱得奇怪，就像一個空有天賦卻從沒學過戰鬥的嬌弱女僕。
“不……克莉絲蒂娜……”
依諾安虛弱地伸出手，似乎還想要去救克莉絲蒂娜。
別西卜的腳在她背後擰了擰，再度望向熒幕。
同時泊森魔界10區的廢墟上，被他操控着的珀爾曼也發出了一模一樣的聲音。
“洛奇，你選吧，如果你把秘鑰交給我，我們便可以避免這一戰，我還將向你立下承諾，不再傷害花都的平民，你想帶誰走，我都讓你帶走，你應該明白我們魔族的契約很可靠吧？”
畫面中別西卜的手指輕擡，似乎是在告訴蘭奇，他想殺死這一個弱小的金髮少女，和捏死蒼蠅沒有區別，
“相反，如果你選擇繼續鬥下去，我也不會再搶奪鑰匙，而是會竭盡全力殺戮花都平民，把你在花都認識的人殺光，整個花都我也會盡可能地破壞，最後就算你能僥倖戰勝我，也留不住我，你將揹負上永遠無法洗清的罪名。總有一天我會再捲土重來，將你的重要之物全都奪走……”
廢墟上別西卜控制的珀爾曼向蘭奇優雅地行禮，並問道。
“洛奇……！不要聽他的……！”
克莉絲蒂娜的話語還未落，就被別西卜揍了一拳，吐出一大口血，眼神也黯淡了下來。
“打下去，今天就算你能奪回花都又如何呢？你將一無所有。”
屏幕上的別西卜繼續笑道。
“……”
塔莉婭一時間不敢再繼續攻擊珀爾曼了。
“蘭奇，我該怎麼辦？”
她一邊緊緊盯着畫面和眼前的敵人，一邊在心裡向蘭奇問道。
“……”
蘭奇雖然表面上沒有迴應別西卜，但心裡已經告訴了塔莉婭答案。
“塔莉婭，不要和恐怖分子妥協，戰鬥到最後一刻。”
蘭奇傳遞着心念。
“不，不行，蘭奇你還有別的辦法嗎，你一定有辦法吧。”
塔莉婭掙扎了許久卻下不了這個手。哪怕是在百年前，她也沒狠到可以這樣殘酷，連朋友的死活都不管。
不止是巴蒂斯特家，這樣下去，就算他們能殺死珀爾曼趕到南岸，恐怕南岸不會倖存下來多少生靈，羅莎琳達也會死，全都會死。
她現在已經不再是百年前那個魔族公主了。
過了太久平穩生活，理解了人類感情的她，無法承受這份愧疚所帶來的束縛！
“成功不是終點，失敗也並非終結，我們必須一往無前，唯有與敵人妥協絕不可能。”
蘭奇無奈地看向她，迴應心念。
他也沒有辦法了，今天能打到這一步，他們已經盡力了，再就只能祈禱女神保佑了。
如果敵人光是一個珀爾曼，他姑且還有辦法戰勝，就算有兩個敵人，若是敵人還想贏，他也姑且有可能周旋。
可惜敵人偏偏是這種最極端的傢伙。
當發現獲勝希望不那麼大時，便不再追求勝利，選擇了純粹噁心的打法。
“……”
塔莉婭怔怔地望着蘭奇。
他們的心念只需一瞬間就能傳達，但此刻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另一旁的破碎屏幕上。
“怎麼了，你們倆的意見不統一了嗎？”
別西卜似乎是發現了他們兩個的分歧，滿是愉悅地笑了起來。
這種情況纔是他最願意看到的。
“你們難道是要親手害死無辜的人嗎，這次真的會死哦，即使這樣你們也無所謂嗎？”
別西卜的聲音帶着一絲幽怨，彷彿已經模仿起了花都帕裡厄今晚將會數不清的亡魂。
“別做夢了。”
蘭奇瞥了別西卜一眼。
隨即他的目光只盯着眼前的塔莉婭。
“塔莉婭，動手殺掉珀爾曼，再去南岸，能救下多少人救多少人。”
他的心念傳遞道。
“……？”
塔莉婭看着蘭奇，不知道爲什麼平時比誰都溫和的蘭奇，在這種時候能夠這麼堅定果斷。
“你果斷時我會猶豫，你猶豫時我會果斷，這樣想來，我們兩個不就無敵了嗎？當誰猶豫時就聽另一個的好了。”
蘭奇的心聲就像想要將她喚醒一般，
“也許你會覺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今天死掉的人都是因爲這個選擇而死，你有所謂，你會傷心，你會痛苦，但這並不是你的錯！”
蘭奇雙手緊緊捂着塔莉婭臉頰，讓她的眼神都格外錯愕，只能注視着眼前這個男人，
“所有由召喚物犯下的過失都該由召喚者承擔，所以你不必顧忌，不需思考，去擊敗敵人吧，所有的罪過都是我的，你沒有任何錯，塔莉婭。”
塔莉婭有點不敢相信，這種話有一天會是蘭奇對她說出來。
“你又何嘗不是有所謂，會傷心，會痛苦呢……”
她的金眸逐漸泛起水光，望着蘭奇，她知道蘭奇其實比她更在乎克莉絲蒂娜和巴蒂斯特一家人。
但隨之轉變的是波瀾散去之後的堅決。
“我懂了。”
塔莉婭話音落下的瞬間，已然將空間裂隙再度布在珀爾曼身旁，那是殺意已決的信號。
她和蘭奇也許永遠無法做到同心同念。
但可以在自己迷茫對方果決的時候，把身心全都交給對方。
沒有默契，便是他們之間最佳的默契。
“真是遺憾，看來你們今天做一個以後會悔恨終生的選擇。”
被別西卜控制的珀爾曼儘管不斷受到全新的致命傷，但仍放聲笑道。
既然敵人選擇了和他戰鬥到底，那他也要讓敵人儘可能地失去一切，絕不會讓洛奇·麥卡西好過！
另一邊。
帕裡厄北岸4區。
巴蒂斯特伯爵府花園，別西卜仰天笑了起來，笑聲癲狂而刺耳，如同惡魔在狂歡。
“洛奇，是你贏了，但你也將永遠無法忘記我，我會永遠在你心裡烙印下罪孽的傷痛。”
他張開雙臂，拎着克莉絲蒂娜在雨中旋轉，在向整個世界宣告他的樂趣，
“讓我先給你們表演一下如何把這個少女的血肉燒焦之後，再將骨骼抽離吧。”
隨即別西卜望向了宅邸中的巴蒂斯特家人，不止是克莉絲蒂娜，還有此刻巴蒂斯特家人們的表情，也都是絕妙的佳釀，可以贈送給洛奇·麥卡西。
“快住手……！！”
依諾安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想要反撲別西卜。
“不要急嘛，你不覺得這聲音很悅耳嗎？”
別西卜嘲笑道，又一腳重重地踩在了依諾安的頭上，
“怎麼樣，好像感覺不到疼痛的你，這一刻感覺到什麼觸動嗎？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就讓她叫得再好聽一點怎麼樣？”
他的手輕擰，讓克莉絲蒂娜的脊椎骨發出細微而又富有節奏感的節節斷裂聲，讓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她再度發出了嗚咽和尖叫夾雜的聲音。
越是和洛奇·麥卡西關係密切的人，越值得他花更多時間來折磨，給予洛奇苦楚和負罪感。
“……”
依諾安趴在泥濘滿布的草地，絕望地抓緊了地面的泥土。
疼痛，這是她有生以來無法理解的概念。
她曾一度以爲自己這一生都不會明白疼痛代表着什麼。
但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這種疼痛，是她寧願去替克莉絲蒂娜承受那地獄般的折磨，疼痛並不需要肉體上的創傷，靈魂深處最柔軟部分的剜割就足矣，不止是短暫一瞬的不適，更是愈發苦楚的凌遲。
她總感覺這種聲音很熟悉。
她似乎聽見過無數次。
但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從哪聽過，又爲何這麼熟悉。
“依諾安……”
“哦？不知道你聽不聽得見，她還在向你求救呢。”
別西卜將另一隻手搭在耳邊側過頭，聽着克莉絲蒂娜孱弱的聲音。
“快逃……”
克莉絲蒂娜的聲音愈發變小。
“……”
雨水混合着淚水，順着依諾安的面頰汩汩滾落，滴入花凋零的水坑中，激起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漣漪，而那漂浮着花瓣的漆黑水面上，又隱隱倒映她那血一般殷紅的影子。
在克莉絲蒂娜快要消失掉的聲音中，依諾安的瞳孔不斷收縮。
這一瞬間很短，又像很長。
“爲什麼我會很熟悉呢？”
依諾安的嘴角輕顫。
世界彷彿靜止了。
雨還在下，但雨滴彷彿失去了重量，風還在吹，但風聲彷彿失去了方向。
萬籟俱寂。
火焰，鮮血，焦屍，哀嚎……
一切的一切，都彷彿是昨日重現。
忽然，她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意識在不斷穿梭，倒退，直到墜落，彷彿整個身體都沉入水面，快要讓她窒息的猩紅海洋裡，身旁全是她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
直到她再度回過神，眼前已不再是雨夜，也不再是巴蒂斯特家的庭院，是一片幽暗的河岸。
她彷彿在一片血泊邊，看到了自己。
女僕裝純白無瑕的她站在一側，而河畔的另一端，一個紅髮的黑袍女人正站在那邊朝她笑。
紅髮女人輕微張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但這句話卻迴響在了依諾安耳邊——
因爲你也是一個一模一樣的惡徒。
忘了那些被你殺掉的人了嗎？
他們在死前不也是發出這樣的聲音嗎？
“……”
趴在地上眼神空洞的依諾安，逐漸聚焦並癲狂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
塵封已久，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如決堤般涌入了她的腦海。
“我是……”
“伊萬諾思。”
……
烏雲之下原本還在大笑的別西卜，忽然之間感覺到了空氣的極寒，還未警覺過來，就發現自己的右手一輕。
別西卜下意識地低頭，想要再次收緊手指，卻發現自己原本緊握着少女嬌嫩脖頸的右手，竟連帶着手腕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啊啊啊！”
空蕩蕩的斷口處，鮮血正汩汩地向外涌出，很快染紅了他灰白的皮膚。
生死不明的克莉絲蒂娜，已經出現在了他的對面，被那個鬼魅的紅髮女性抱着。
“這……這怎麼可能……”
別西卜瞪大了雙眼，嘴脣顫抖，他慢慢擡起頭，目光顫巍巍地落在前方，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和深深的驚恐。
那個紅髮女人彷彿是曼珠沙華的化身，她既令人感到恐怖，又異常美麗，是生與死、創造與毀滅的微妙平衡點，又是掌控着一切的死亡之神。
她眼裡已不再是女僕那般溫順恭謙，而是徹底的冷酷無情，那是純粹的人類惡。
即便是身爲惡魔的他，也在這個女人身上感受到了難以名狀，令他毛骨悚然的邪意。
以及那紅色的神代光華——
毫無疑問。
【原初石板-火】的持有者只有一個。
這女人是南大陸惡名昭著的復生教會樞機主教，伊萬諾思！！
而且這一刻，別西卜根本不敢質疑這塊石板是假的，因爲對方身上暴動的魔力，讓他感覺到窒息。
這回才真的是命運女神的玩笑！！
他現在都不敢想象自己把毀滅主教惹到了什麼地步。
“……我打伊萬諾思？洛奇·麥卡西，連這也是你的陰謀嗎？！”
別西卜心態有些崩潰地喊道。
這種怪物，恐怕只有真正的大神官來了纔有可能擋得住！
泊森魔界，正在殺着珀爾曼的蘭奇和塔莉婭也都愣住了。
他們真不知道，依諾安竟然會是毀滅主教伊萬諾思。
“蘭奇，這是你的謀劃嗎？”
塔莉婭在見到了蘭奇的封印石板後，現在什麼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這……我哪可能謀劃得出來，我又不是神聖皇帝。”
蘭奇的表情也很呆，這種功敗垂成，卻又被敵人幫了的情況。
他心裡只感到五味雜陳。
“難道，我……打贏過樞機主教？”
塔莉婭徹底搞不懂了，她好像無意向蘭奇許願的每一句話都會達成。
兩人相視一眼，都尷尬地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