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鎮的學校在鎮中心南側。因爲地勢較高，從這裡可以隱隱約約看見格勒安家的房子。學校並不算大，是一座老式的教堂改造而成。教堂的外牆上，貼着雕刻了各種圖案的大理石。裡面的牆壁上，則彩繪着一些名人的畫像和他們的警世名言。教堂的頂部有一個大鐘樓。裡面的大鐘一直還在繼續延用，現在正好被當作了上課鈴。大鐘樓的下方，也就是曾經做禱告的地方，現在便是教室。而教堂前院門口的大十字架，則在二十幾年前被換成了學校的名字。
學校的校長，是一位年齡將近七十歲、鬍子比頭髮還多、鼻樑上掛着一副厚重眼鏡的老頭。據說他年輕的時候是一個大商人，非常的富有。一次偶然，他的家人在一次旅行中，因爲意外全部遇難。後來他便停止了經商，一個人隱居到了阿爾鎮。然後買下了這個被新教堂所替代的老教堂，重新修整後做了公益學校。至今，這所學校都不收取任何費用，飲食和衣物也都由學校義務提供。而且學校每年還會在學生的生日這天，送他們一件特別的禮物。即使在休假季，老校長也會找人把禮物送到孩子們的家裡。
多年以來，老校長已經成爲了阿爾鎮最受歡迎和愛戴的人。無論在鎮上的哪個地方、哪個時間，他的出現，總會讓人投去親切和敬仰的目光。
開學的第一天，往往是老校長最開心的日子。他一般會端着一杯咖啡，坐在二樓的閣樓裡。隔着玻璃看着那些嘻戲打鬧、蹦蹦跳跳跑進學校的孩子。隨着這幾年年齡的增大，他的視力開始下降得有些明顯。但他總覺得那些孩子模糊的身影，越看越像自己已經離世二十幾年的孩子。每一個孩子都像，他們的體型、他們的穿着、包括他們追趕時的回頭和笑聲……這一切都像，都特別相像。
在老校長的目光下，格勒安和莎伊瑪也在人羣的末端慢慢出現。每次看到莎伊瑪，老校長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因爲她的一頭紫發實在太過特別，他喜歡特別的事物，正如他曾經總是告誡自己的四個孩子，跟着自己的心走、不用效仿別人。
略微走在前面格勒安，手裡提着一個新的布袋子。袋子的外面，是她母親用染了色的兔毛繡的一隻金雕。他母親特意在金雕展開的雙翅上，分邊繡了平安和喜樂兩個詞。她知道，金雕是格勒安最喜歡的動物。她希望，她的孩子不管在哪都平安、喜樂。
雖然格勒安即將要踏入的，是一個幾乎陌生的地方，但他現在更多的是激動和興奮。因爲昨天他已經得知，他和莎伊瑪在同一個班級。這可能是他有史以來，開學最快樂的一次。但讓他心裡有些低落的是，從碰面到現在，莎伊瑪都沒有怎麼說話，臉上也少了些往日那種燦爛的笑容。甚至他發現她走路的速度，都比以往要慢一些。這些與周圍的嬉鬧、與他的記憶都有些格格不入。這也讓格勒安，想起了前天發生的那件事情。
“希望她能開心起來。”格勒安想着想着，心裡也開始有些難受。
“我該怎樣幫她？”
“格勒安，那是我們的教室。”莎伊瑪突然的講話聲，打斷了格勒安的思緒。
“那！二樓那個窗戶邊長着爬山虎的那間。”
“哦。”
“你說爬山虎喜歡爬山嗎？”格勒安突然故作正經的問道。
“你有沒有發現，爬山虎更喜歡爬樓房。”聽到格勒安的話後，莎伊瑪微笑了起來，然後擡頭又看了眼那些牆壁上的爬山虎。
“因爲爬山更累呀！”說話時，莎伊瑪的睫毛在陽光下像跳舞一樣閃動着。
走進教室的時候。一個身材微胖、穿着一身職業禮服的女人，正弓着身子在收拾講桌。格勒安和莎伊瑪一前一後，走到那個挨着爬山虎的窗戶邊坐了下來。
教室裡好像突然比剛纔安靜了一點。一小會後，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樣子。慢慢地比之前又更鬧騰了一些。
格勒安隱約間聽到了一些議論的聲音，他扭頭看了眼左邊的莎伊瑪。莎伊瑪朝他抿了下嘴巴，並沒有說話。
“誒！這是我的位置！”一個聲音突然從莎伊瑪的身後響起。
“克沙木！”轉過頭的格勒安，意外中帶着一些驚喜地叫道。畢竟之前那些小事，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是你。”說話的克沙木沒有太多表情，他猶豫了一下後又繼續說道：“起來！這是我的位置！莎伊瑪！”
莎伊瑪擡轉頭看了眼克沙木，她的眼神裡似乎多了一些發熱的光芒。
“這裡都可以坐，克沙木！那邊也有位置！”格勒安站了起來。
“我就是喜歡這個位置！”克沙木的聲音又大了一些。
“克沙木，你也許可以更紳士一點！”講臺上突然開口說話的女人，朝他們走了過來。教室裡立刻安靜了下來。
“你叫格勒安是嗎？”
“是的，老師。”
“歡迎你，孩子。我叫依丹，你可以叫我依丹老師。”
“好的，依丹老師。”
“克沙木，暑假過得怎麼樣？長高了不少哦！”
“還行。”
“又到處搞惡作劇了吧！”
“沒有。”
“克沙木，我們都喜歡熱情大方的主人，對嗎？他們已經坐在這了，那邊的位置也不錯，我知道你是個紳士的孩子。”
“去那邊選一個適合的吧！”依丹老師指了指旁邊的空座位，圓潤的臉上帶着一些笑意。
克沙木看了莎伊瑪和格勒安一眼後，有些不太情願的轉了身。
“謝謝依丹老師！”莎伊瑪看着老師微笑了一下。
“沒事，孩子，你還是這麼漂亮。”
隨着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第一天的上學就結束了。雖然課堂上有些地方，格勒安聽得不是完全明白，但他依舊是開心的。因爲，他有一個他最想要的同桌和一位溫柔善良的老師。至於克沙木，他相信可能有一天，他們也會成爲朋友。
第二天一大早，格勒安就起了牀。他甚至比後院那隻剛成年的雄雞起得還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後，他從櫃子裡拿出了一隻皮製臂套。
“現在去等莎伊瑪太早了，去溜一溜尼爾。”格勒安邊把皮套往手臂上套邊想。
“走，尼爾。”
格勒安輕輕推開了門。他小心翼翼地穿過前院後，順着石子路跑向了湖邊。在確定發出的聲響不會弄醒還在熟睡的家人後，他解開了金雕腿上的皮扣。在把手臂往上方猛地一揚的同時，格勒安嘴裡大喊道：“去吧！尼爾！”
一隻翅膀展開足有一米多寬的半成年金雕，從格勒安手臂上撲騰而起。它雙腿下蹬的力量，使格勒安往後退了兩步。翅膀刮出的風，把他額頭上的頭髮都吹向了一邊。格勒安眨了眨眼睛，跟在後面跑了起來。沒幾秒鐘的功夫，金雕在天空中變得模糊起來。雖然繁星滿天、月光清朗，但金雕的速度實在太快，它像一顆黑色的流星墜進了這片璀璨星海。忽明忽暗中，好像它再多拍打幾下翅膀，就會擊落它身邊的那片星辰。
“嘟、嘟、嘟……”格勒安大聲的吹響口中的銅哨。
還沒等格勒安看清它的具體方位。一個雄壯的黑影，已經落在了他還沒來得及舉好的手臂上。這一下，格勒安差點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真快！尼爾。”格勒安笑着大口地喘着氣。
“來，繼續……”格勒安又朝前面跑了起來。
“去吧！”他再次揚起手，這次他做了更好的準備，但身體還是被蹬得左搖右晃。
“再飛高一點！”
“嘟、嘟、嘟……”
金雕再次像中靶的箭一般，落到了格勒安的手臂上。
“去吧！尼爾！”
“尼爾！翻個跟斗！”
“再翻一個！連環翻！”
“餓虎撲食！”
“嘟、嘟、嘟……”
就這樣，格勒安在地上奔跑，金雕在天上翱翔。一次接着一次。漸漸的，天空在金雕不斷的“撞擊”中，也變得“蒼白”起來。
“來！表現不錯！獎你的！”格勒安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提前準備好的肉。
回到家後，格勒安立馬換掉了已經溼透的衣服。洗臉的時候，他把頭潛在水盆中憋着氣，腦袋裡回想着剛纔金雕在空中做的動作，心裡咯咯直笑。
“它真像它的父親。”
“它一定會像它父親那樣充滿傳奇。”格勒安對此深信不疑。
走到莎伊瑪家前方巷子的轉彎處時，格勒安正好看到在天台洗頭的莎伊瑪。她正弓着身子，雙手擺動着淡紫色的頭髮。清晨的陽光，讓格勒安眼裡的一切都顯得有些夢幻。他自己也覺察到，好像只要看見莎伊瑪。周圍的一切，無形當中都會變得比以往更加美好。
“好吃嗎？”
“好吃！從來沒有吃過這種味道的。”莎伊瑪說完，又把卷餅湊到鼻子前聞了一下。
“真的！裡面放了山猓油哦！”
“嗯……”莎伊瑪一下皺起了眉頭。
“沒有呢！騙你的！哈哈……”
“真的？”
“真的！”
“喜歡吃，明天我再給你帶。”
“好的，這是你媽媽做的？”
“是的，我媽媽每天都會給我做。”兩人邊吃邊聊，沒多久就到了學校。在進校門的時候，莎伊瑪看到了坐在閣樓裡的老校長，他們向彼此揮了下手。
由於來得比昨天稍早，教室裡的人還不算多。格勒安和莎伊瑪徑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啊……”莎伊瑪一聲大叫的同時，猛地關上了課桌蓋，然後飛快地閃躲到了桌子旁邊。
教室裡，頓時變得安靜了下來。
“怎麼了，莎伊瑪。”有些被驚到的格勒安問道。
“蟾蜍！”莎伊瑪低聲說道。
“蟾蜍？”格勒安疑惑中掀開了莎伊瑪的課桌蓋。
一隻比成年人拳頭略大的黑色蟾蜍，正趴在桌內的正中間。它外凸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外面，滿身疙瘩的皮和鮮紅色的下巴，正隨着呼吸有節奏地在鼓動。嘴角不時吐出綠色舌頭的它，看上去既噁心又恐怖。
格勒安靠近課桌時，用餘光環顧了下週圍。他瞟到坐在他們斜後方的克沙木，正在偷偷暗笑。
“克沙木！”格勒安突然叫道。“怎、怎麼啦！”鬍鬚好像又多了一些的克沙木，顯得略微有些驚慌。
“可以幫個忙嗎?”
“什麼忙！”
“這裡有一條蛇。幫忙一起把它弄走。”教室裡的安靜被瞬間打破。
“蛇？”克沙木的眼神裡充滿着疑惑，甚至帶着一絲害怕。
“是的。”
“不！”克沙木搖了搖頭。
“憑什麼要我幫你，又不是我放的。”說着，他站起身從後門離開了教室。
“莎伊瑪，沒事的，它只是長得不怎麼紳士。”格勒安直接用手抓起了那隻黑蟾蜍。
“你看，他是不是長得有點像克沙木。”他把頭湊到莎伊瑪耳旁，特別小聲地說道。
莎伊瑪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平靜了許多。
“走，我們一起去把它放了。”
“哦。”格勒安一手朝前抓着仍吐着綠舌頭的蟾蜍，一手拉着莎伊瑪的胳膊。在大家驚異的目光中，也從教室的後門走了出去。
回到教室後，格勒安把莎伊瑪和自己的課桌換了過來。他在自己的新課桌上畫了一幅畫。畫中，一隻大笑臉的紫***，用它碩大的腳，踩着一隻淚眼汪汪的黑色蟾蜍。
這些，讓莎伊瑪再次笑了起來，也讓她心裡升起了一陣暖意。
吃過晚飯後，格勒安跑到了那棵不時落着樹籽的香樟樹下。他躺在草地上，用腳輕輕地撥動着鞦韆。嘴裡不經意地，哼起了以前爺爺帶他打獵時常哼的歌。
“莎伊瑪！”格勒安從草地上爬起身。
“你來多久了？這個給你。”莎伊瑪把一個蘋果遞給了格勒安。
“哦，剛到一會。”
“現在去做什麼！”
“去幹大事。”
“什麼大事？”
“維護世界的和平！”
莎伊瑪滿臉笑容地跟着格勒安跑了起來。格勒安一邊嚼着蘋果，一邊繼續哼着歌。時不時，還用手提一下褲子。之前發生的事，讓他對褲子的關注度有了大大的提高，尤其是在莎伊瑪面前。
“到底去做什麼？格勒安。”
“等下就知道了。”格勒安的笑容裡藏着一絲神秘。
夕陽的光線已經越發柔和，像一位慈善的老者俯覽着大地。它紅彤彤的顏色，使整個阿爾山周邊顯得安寧而美麗。
跑到銀杏林旁邊的一片竹林時，格勒安停了下來。
“你沒打過獵吧！”格勒安看了眼跟在他後面的莎伊瑪。
“沒有，我只捕過魚。”
“你怕蛇嗎？”
“怕！”
“克沙木也怕。”格勒安略帶自豪地笑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的？”
“他的眼神告訴我的。”
“你是要……”莎伊瑪疑惑地問道。
“給他點教訓。”
“我不允許他欺負你。”格勒安的語氣變得堅定了些。
“你能確定今天的事是他乾的！”
“能，做了壞事的人，會被自己的眼神出賣。”
“我猜也是他。”莎伊瑪微微點了點頭。
“沒事，我只是嚇唬嚇唬他。”格勒安又笑了起來。
“但願他別被嚇得尿褲子了。”格勒安又說道，逗的莎伊瑪也跟着笑了起來。
格勒安用他爺爺教的方法，在竹林裡開始四處搜尋起來。他知道，竹蛇一般會挑又粗又高且傾斜的竹子做巢。他在那些看着足夠粗大的竹子下面翻撥着。
竹蛇很狡猾，它們從不會自己建巢。它們會在吃掉竹鼠後霸佔它們的窩。竹鼠的窩，一般建在竹子最下面的那一節。它們會在竹子底部咬一個洞後，往裡面塞上一些填充物來保暖。當竹蛇侵入爲主後，它們會先把那些填充物推出去。然後用自己尾巴末端一根卵石樣的硬物，不停地敲擊竹子裡的竹節，直到把竹子裡面幾乎全部連通。平時竹蛇會在竹窩裡的最上面休息。需要進食的時候，它們就會躲到竹窩的最下面。等到獵物經過時，它便突然襲擊。往往路過的獵物防不勝防，輕輕鬆鬆便被它逮住了。
“終於找到了！莎伊瑪。”
“看，這些絨毛。”
“這是竹蛇從竹鼠的窩裡拱出來的。”
“竹蛇？”莎伊瑪一臉疑雲。
“嗯，你等下就認識了。”格勒安蹲下身子，用一根樹枝翻騰起來。
“快看！這就是竹蛇洞！”
“這麼大！”莎伊瑪有些驚訝。
“還有比這更大的呢！”
“莎伊瑪，看好了。”格勒安說着，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被捏成了竹鼠形狀的山猓油。他把它放到洞口後，用樹枝輕輕敲了幾下竹子。
莎伊瑪見狀，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她那對柔美的眉毛，也跟着微微皺了起來。
“別怕，莎伊瑪。竹蛇沒有毒，它不攻擊人。它膽特別小，我以前經常把它戴到脖子上。”格勒安邊講邊比劃着。
“真的，它像長尾兔一樣可愛。”
幾分鐘過去後，周圍變得更加的安靜了。好像穿過竹林的風聲，都可以清晰地聽見。
格勒安再次用樹枝，敲了幾下那根比他頭還粗的竹子。莎伊瑪又向格勒安身邊靠近了一些，她差點貼在了格勒安身上。
“來，拿着這個。”格勒安把樹枝遞給了莎伊瑪。
“我第一次捉竹蛇的時候也很怕，我爺爺當時把他的獵槍遞給了我，我一下就好了很多。”
“當……”
“噓！”聽到聲響後，格勒安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當、嗤、嗤……”竹子內部又傳出了幾聲讓人有些發怵的聲音。
“莎伊瑪。”格勒安幾乎把聲音壓低到了極限。他略帶驚喜地看向莎伊瑪，用手指了指竹子下端的洞口。
周圍的安靜裡，突然多了一絲緊張。莎伊瑪看向竹底洞口的眼睛微微眯着，她想閉上眼睛，但好奇心又驅使她繼續睜開着。
“呲、呲……”繼續幾聲動靜後，竹子裡面突然安靜了下來。
莎伊瑪側頭看了眼格勒安，格勒安立刻擺了擺手，又用力地指了指了洞口。莎伊瑪趕緊轉過頭看向洞口。就在那一瞬間，一個快有早上那隻蟾蜍大的綠色腦袋，從洞口彈出來後又收了回去，那隻“竹鼠”也隨之消失。
這突然的一幕，嚇得莎伊瑪往後縮了下身子。格勒安連忙一隻手握住莎伊瑪的胳膊，一隻手示意她儘量不要發出聲音。
“咣……呲呲……”竹子裡又傳出了各種古怪的聲音。
“別怕，莎伊瑪。”格勒安用手輕輕拍了拍莎伊瑪的後背。
“馬上就可以了。”
莎伊瑪抿起嘴巴點了點頭。
從竹林裡看出去，夕陽已經下沉得幾乎要捱到了地面。晚霞在它的上方，仍肆意地“燃燒”着。
沒過多久，在一陣安靜後，突然“咣”地一聲從竹子內部再次傳出。
“可以了！”格勒安笑着幾步跨到了竹子前。他順手撿起一根竹條後，朝洞裡撥弄了起來。
“它真的醉了嗎？”
“嗯！放心，它至少要半天才醒得過來。”說話間，格勒安把一條綠色的、和他手臂差不多一樣粗的竹蛇，慢慢地拖了出來。
“哇！它真的不咬人嗎？”
“你確定它不會醒。”莎伊瑪半信半疑的捂着嘴巴，眼神裡除了驚訝外，還帶着少許的驚恐。
“你看，它睡得可香了。說不定，它現在都已經夢到克沙木了呢！”
“你可別小瞧了山猓油的藥效。”格勒安邊說邊笑着站了起來。他對着莎伊瑪，把提着竹蛇尾巴的手擡過頭頂。看上去軟綿綿的竹蛇，在他手中左右晃盪，頭部在地面隨着身體擺動被拖來拖去。
“它好大！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顏色的蛇。”莎伊瑪仍然不敢靠近那條，顏色有些像削了皮的萵苣的竹蛇。
“竹蛇常年躲在洞裡，很難遇見，一般只有老道的獵人，才能找到它們。比如……”格勒安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手中的竹蛇也隨着他的笑聲，擺動得更加厲害起來。好像隨時都會掙脫他的手，突然給他一口。
“幫我把袋口扯着。”格勒安從褲兜里拉出了一個袋子。
“啊，不……”莎伊瑪條件反射般搖了搖頭，微笑裡含着害怕。
“這可不像你。”
“抱歉，它可比蟾蜍嚇人多了。”
“真的？”
“真的！”
“那就好，相信克沙木也會這麼覺得。”
回去的路上，莎伊瑪一直不敢靠近格勒安。走在前面的她，不時回頭看向格勒安手中的袋子。在走出竹林快要進入草地的時候。格勒安偷偷把竹蛇圍在了脖子上，並悄悄跟到了離莎伊瑪一米左右的地方。把再一次回頭的她嚇得飛奔起來。莎伊瑪在前面邊叫邊跑，格勒安在後面邊笑邊追。幾次，竹蛇都差一點從格勒安脖子上滑了下來。
再次回到香樟樹下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漫天的彩霞已被無邊的星辰替代。格勒安和莎伊瑪，一個坐在鞦韆上，一個坐在草地上，一起吹着帶着樟籽香的晚風。
把莎伊瑪送回家後，格勒安提着竹蛇趁着夜色跑向了學校。在學校外的一棵梧桐樹下，他觀察了一會確定沒人後，快速地翻過院牆跑進了教室。黑暗中，他輕輕地把竹蛇放進了克沙木的課桌裡。
在剛跑出教室沒幾步時，格勒安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又立馬跑回了教室。在推了推自己和莎伊瑪的課桌後，他笑了一下。果然不出他所料，裡面發出了“呱呱”的叫聲。他可以想象到，兩隻碩大的黑蟾蜍，正像早上那樣趴在裡面瞪着眼睛……
秋天的夜色，比夏天時多了一絲神秘，清輝中帶着幽暗。已經躺在牀上的格勒安望了望窗外，他回想起白天的一幕幕，感覺像是又做了一個夢。其實對於每個人而言，明天都會像是一個全新的夢。只不過格勒安預先在他的夢裡動了些手腳。他希望自己的夢裡，莎伊瑪可以得到保護，而克沙木可以受到警告。這個是當然的，因爲克沙木的確很怕蛇。何況是一隻他聞所未聞的成年竹蛇。雖然它不攻擊人，也沒有毒。但就它的體型和顏色，就足以達到這個效果。
事實上，克沙木並沒有尿褲子。他只是從此以後，進教室時都會帶上一根竹竿。在遠遠地敲擊桌子確定裡面沒有異物後，纔敢慢慢地靠近。
那條竹蛇給他帶來的陰影，要比他用蟾蜍給別人帶去的陰影大得多。他的餘怕，將需要足夠的時間消散。這可能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欺負別人，也終將被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