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放晴了,冬日裡的一個罕見的晴天。
至少我感覺自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着太陽光了。
這一天,漆黑的天邊劃出一點點光亮,隨即那一點點光亮像天空中蔓延。
黎明時分我不知怎麼就醒來了,就去客廳裡喝了口水,便恰好看見了這一場景。
太陽一開始是沒有出來的,天依舊是那樣的陰暗。直到某一刻,一朵雲忽然刺穿出幾條光路。那朵雲慢慢的散開,陽光變成那聚密的雲層裡照了下來,照在陽臺的瓷磚上。
我愜意的沐浴在這溫暖的陽光之下,和陽光彷彿成了許久才相見的老友一般親近。
“奇怪,濤,你這麼早就已經起來了嗎?”
康白雨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我轉身看着她,她裝着略大於她體型的睡衣,頭髮也像是沒有梳扎過的樣子,有些亂亂的。
康白雨迷迷糊糊地走到了陽臺上,站在我的旁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完全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你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一大早困成這樣。”我便問她。
“也就是追動漫追到一點多啦。”她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答道。
“熬夜熬到那麼晚,你就不怕臉上是黑眼圈或者是長痘痘嗎?”
“那種東西不要去管它啦……”康白雨她一邊懶懶地曬着太陽,一邊說道。
我這時突然不知怎麼從嘴巴里吐出一句話:
“今天……你也要出去嗎?”
“哎?”她又疑惑地轉過頭看着我。
我當時自己心裡也覺得好奇怪,爲什麼自己會對她說出那樣的話。
“你不是每天都要出去和你那些朋友們玩嗎?今天還要去嗎?”於是我只好接着這麼問。
“不……”康白雨搖了搖頭,“今天並沒有人叫我出去玩哦。”
“爲什麼呢?平常你不是老被叫出去嗎?”
“這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啊,沒人叫我就沒人叫我唄。”她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見她語氣不對了,我趕忙閉上了嘴。
“對了,今天不是剛好出了太陽嗎?要出去走一走嗎?”康白雨接着問我。
“啊?出去走?”
“就算你怕冷,老是在家裡坐着也不太好吧。”她便向自己的房間走去,“我去換身衣服,你也做一下準備吧……”
康白雨她那意思應該是“和我一起出去走走”纔對吧,反正我是這麼理解的。
我隨便搭配了一身衣着。可康白雨不一樣,她在房間裡待了老半天,房間裡沙沙的聲音。也不知道她在裡面幹什麼。
她出來了,換了一件白色帶五彩紋路的小棉衣,黑色的襪褲。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還是找着最適合她的馬尾辮。另外,她同樣也背上了那個紅色的小揹包。
“那個……我也不知道該穿什麼,所以隨便亂穿了一下。沒關係嗎?”康白雨問道。
我不會太去在意康白雨穿的是什麼,只是好奇“隨便亂穿”爲什麼要費這麼多的時間。
時間還早,康叔叔應該還在牀上熟睡,我和康白雨給他留了一張紙條,就悄悄的出門了。
今天是週六,大人們也都還在休息。空曠的大街上除了有幾個早起勤勞的環衛員在掃地外,其他幾乎看不到什麼人。
陽光照在身上,讓我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小縣城漸漸甦醒,賣早餐的人推着早餐攤在街上叫賣;花鋪的老闆把花從店門面裡搬出來,放在陽光下;早開張的飯店裡的服務員在門口的粉板上寫上今日的菜譜;街上也多了一些在晨跑健身的人。讓這座小城市開始煥發一天的生機。
“啊,好久都沒有這樣曬過太陽了!”康白雨把雙手舉過頭頂,一副要擁抱太陽的樣子。
“出來走也至少等到下午呀,早上這外面還是有些冷的。”我把雙手揣進衣服口袋裡,把脖子又縮了縮。
“我都只穿了一件棉衣啊,你的身體太差了一些吧。”她迴應道。
我記得我曾經在一個網站上了解到說女人的抗凍能力比男人天生就強一點。那時候覺得是瞎說,現在想起來也還是有一些道理的。但康白雨是真的只穿了一件小棉衣,我不清楚她會不會覺得冷。
“有點感覺……肚子餓了呢。”康白雨一下子又轉過頭來,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我,“我身上沒有帶錢啦……”
我一拍腦袋這纔想起來早餐都還沒解決。
“難道說,濤你也沒有帶錢嗎?”康白雨又驚異地問,我又一時不好回答她,“真是的,那你早上就餓肚子吧。”她把頭髮一甩,生悶氣似的把頭轉向一邊。
我可不明白自己哪裡招她不高興了,但她至少幾分鐘都沒有把頭轉回來。
康白雨就去了一個早餐攤上,隨便買了兩個包子,一個人在那裡啃着。“你不是說自己沒有帶錢的嗎?”我就問她。
“所以說啊,這是爲了以防萬一。”她回答道,“誰叫你這人出門不帶錢的呢,餓死你,嘻嘻……”
看康白雨她得瑟的那樣子,我也只得無奈地聳聳肩膀。
“但是……”康白雨便把一個還未被她啃壞的包子扳成兩半,把其中一半遞給我,“餓肚子也……也不太好,所以,給你!別感謝我……”
我當時被她的那樣子給逗樂了一下,但我並沒有笑。
“快點拿過去啊,不然一會兒就涼了就不好了啊。”康白雨接着說,還舉着那半邊白白的包子在我面前晃了又晃。
“這你就自己留着吃吧。”我回了一句。
“所以說!餓肚子不好啦!”她又疑惑地看着我。
“半邊包子沒吃又餓不死,自己留着吧。”
“不行,必須要吃啦!”康白雨又堅定地說了一句。
這次我不耐煩了,恰巧身邊有一家粉面店,我頭也不回的徑直拐了進去。走到店裡的服務員面前說了一聲:“給我下碗牛肉麪,謝謝。”隨後就挑了個靠門口的的餐桌旁坐了下來。
康白雨氣沖沖地坐在了我旁邊,嘴巴嘟着,看上去生氣極了。
“怎麼了,發這麼大的火?”我朝她故意挑了一下眉頭。“我也要吃!”她賭氣似的說了一句。“你不是已經吃完包子了嗎?”我反問她。
“誰叫你騙我說你沒有帶錢的啊……”
“那,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沒有帶錢的呢?”
“這……”他一下子又低頭不語了,這時我點的面服務員給我端了上來,我把那碗熱騰騰的牛肉麪推到了康白雨的前面。
“嗯?”她顯得很驚訝。
“你不是要吃嗎?反正花的是我的錢。”我說着要把服務員重新叫來,點了一份面。
這誰都看得出,其實第一碗麪是我特意推給她的,畢竟我很感謝她能陪我一起出來走走。
她吃着面,小嘴巴“滋滋”地嚼個不停,嚼了兩下,又擡起頭來瞄我兩眼,再低下頭去吃下一口。
康白雨這樣子簡直和一隻貓一樣可愛,讓我忍不住想笑。
真的非常讓我想笑……
“噗……”
“哎?”康白雨剛用筷子夾起一把面舉到嘴邊時,又一下子停了下來。
“濤,你……笑了?”
康白雨她居然說我笑了,可剛纔我的面部沒有半點感覺。
“太好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笑呢!”她也一下子笑了,無比開心的笑。
“我還差點以爲濤不會笑呢……”
“沒有吧,你看錯了,我不會笑的。”我擺了擺手,迴應道。“怎麼可能會看錯,你真的笑了!”她又點着頭,態度堅定地說。
我倒是覺得自己笑不笑無所謂,那都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表情罷了。
雖說如此,我選擇了冷麪對待一切,因爲這個虛僞的世界上除了康白雨以外,沒有什麼其他的事物值得我去笑——這也只是我個人認爲而已……
“吃你的面,別去管什麼笑不笑的了。”
“吶,濤,要如何才能讓你像剛纔那樣笑出來呢?”康白雨又問我。“都叫你不要問這個了啊!”我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應該說是我不太喜歡這個話題。
“因爲濤平時一直都板着臉的,所以想知道你今天笑的原因嘛……”康白雨繼續說道。
“那個啊,笑不一定證明是開心吧,開心也不會代表一定會笑吧。”
“嗯?什麼意思?”
“比如說啊。哭,有時候哭也不一定是傷心才哭的吧,興奮或者高興也會哭的吧。”
“高興……也會哭嗎……”
我竟一時語塞,但康白雨的眼神裡帶着一種誠懇,她再次問:
“吶,高興時……真的會哭嗎?”
我端起了面,自顧自的吃起來。
我或許應該承認,我不想回答這種問題,不如說我對這方面壓根就不懂。因爲我不知道感情是什麼樣子的,也不會去觀察別人的神情以及揣摩別人的心境。
但是看得出來,康白雨對這事很上心,我吃麪的時間裡,她一直都在低頭思考着什麼。
吃完麪後,我付了我和她的面錢,領着她在街上面走。
太陽光依舊還很強,光照在我和康白雨的身上,從腳跟拖出兩排長長的影子。
我覺得稍微暖和一些了,別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康白雨不說話,我也不想開口,我也不知道我和她之間到底應該聊些什麼。
“濤,你在學校裡有特別要好的朋友嗎?”
康白雨先問我,但這個問題讓我匪夷所思。
“也就我和我那幾個室友關係好一點吧。”我這麼回答道。
“那個……我……”她明顯想說什麼,但一下子就頓住了,像是把話卡在了喉嚨裡一樣。
“有事的話就對我說吧,反正我又不會告訴其他人。”我轉過身,面對着她。但她似乎又很不情願把話說出來,像是在猶豫。
“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我的嗎?”
我又補充了一句。
康白雨再一次張開了口,但卻沒有出聲,沒過多久又把嘴巴給閉上了。
“你有說什麼嗎?”我又一次問。
“沒什麼……”康白雨搖搖頭,再次沉默。
我察覺她有些奇怪,便想接着追問上去,但看到她那副難堪的樣子,我也沒有多說話了。
這時太陽被躲陰雲遮住了,天空一下子又變得陰暗了起來。
“可以的話,我想轉班。”過了不知多久,康白雨嘴巴里終於發出了聲音,她的這句話說出來時聲音很小,我差點沒能聽清楚。
“我,我已經不想在那樣的班級裡待着了……”她繼續說道。
我也大概能猜到,康白雨她是無法適應那種混亂的班級的。因爲她不怎麼會和班上的那些男女生打交道,她們之間不可能有什麼話題。
“我們這些重點班也都很亂的,你不要轉進來。”我回應了一句。
“哎?爲什麼……”康白雨皺了一下眉頭,“你們重點班怎麼說也要比我們普通班好一些吧。”
不,是一樣的,不論是班上的同學,或者是放任學生自由的老師,還有所謂的氛圍,都是一樣的。只是我認爲康白雨她已經走進了她那個班的“圈子”裡,班上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和她關係好的人。假設現在轉入另一個班級。有一點是完全可以定死的——那就是康白雨必須得要適應新的人際關係,也就是“新圈子”。而且還得重新面對陌生的同學,如果她不能融入新的班級,自然會被當做多餘的存在,被孤立掉。還有一點,就算康白雨適應了新的班級生活環境,也不過四個月,我和她便會升入高二,會進行選科分班,到了那時她就得再一次面對如上的情況。搞不好她還會被嘲笑,被排擠,而那一刻……她就會後悔。
“這沒有什麼原因,總之勸你保守一些,不要去想與周圍氛圍相反的事。”我又轉過身,向河邊的方向走去。
“但是,如果我可以轉入濤你所在的班級呢?”康白雨追在我的身後,又問。
“那樣的話得看成績啊,笨蛋!”
成績好是我們這些孩子像大人們請求幫助的一個重要前提,成績不好在大多數大人們眼裡就是壞孩子。我和康白雨的中考成績的差距是我從康叔叔那裡得知的。我和她的中考成績足足差了四十多分,自然被分到的班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
“這樣啊……還要得好好學習啊。”背後的她又一時沒了聲音。
“但是到了高二那會不是會進行選科分班的嗎?”我說道。
“對啊!還有那個如果我和濤都選一樣的科目的話,並且成績相當……”她一下子又興奮了起來,“我或許就可以和濤分到同一班了!”
我告訴她要她先不要着急,還有將近四個月的時間,那一天會來的。
“那麼,我會努力的!”康白雨一下子又跑到了我的面前,衝我笑道。
“在那之前,濤,你的腳步一定要稍微慢一些,不然的話,我可就追不上你了……”
後來想一想。康白雨的這句話是錯的,因爲我意識到自己一直都站在原點,從未前進過。那一刻,與她定下的約定,遲遲也沒有實現。
康白雨笑起來真的很可愛,這我記得。
但即使我們倆天天見面,她天天對我笑。
她笑起來是什麼樣子,甚至她的臉……
我沒能刻在腦海裡……
又一個春天來臨,但我有我在迷茫地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