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猛然推開,正在僧房裡讀經書的東方雨看着慌慌忙忙的小沙彌,笑着說道:“怎麼了?這麼慌張是不是又被方丈打了?”
小沙彌帶着哭腔說道:“方丈喊你過去,說是上次來的那個大人這次說什麼都要帶你走,師兄,你走了我怎麼辦?”
東方雨聽到這話,輕輕放下經書說道:“你呀,這麼修行得修到什麼時候,出世修行,入世也是修行,既然要我入世我就入世就是了。你呢就每天來我這僧房裡,好好讀經書,肯定比師兄有出息。”
說完輕輕拍了拍小沙彌的腦袋往寶殿那邊走去。雖然東方雨口中說的輕巧,但是他知道這一次也許是自己的一個劫,來的這位大人,實在是惡事做盡,居然現在威逼到佛門了,上次就要自己去他府上爲他做法事,只是你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假惺惺的讓人噁心。
後來,方丈說這只是一個局罷了,這位大人看上了寺裡的產業,想要巧取豪奪罷了。現在讓東方雨去做法事,只是找一個比較合適的藉口而已,看這位大人的樣,這次恐怕是逃不過了。
來到寶殿的時候,方丈正襟危坐,那位大人笑嘻嘻的看着走進來的東方雨說道:“吆,大師難請啊。”
看着寶殿裡的士兵,東方雨沒有說話,走到方丈面前行了一禮,方丈睜開眼睛,微微一點頭,看了看周圍噤若寒蟬的一衆僧人嘆了口氣。
東方雨看着大人說道:“賈大人,不知道這佛門清淨地,你帶着兵馬前來,是想做什麼?”
賈大人冷笑說道:“我聽說,當今太后請大師去談論佛法,你居然不給面子,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得道高僧,連太后的旨意都敢違抗。上次我來的時候,也是畢恭畢敬,想要請教佛法,結果呢,吃了閉門羹,今天不得已,只好粗魯了一點。”
“太后請教佛法,小僧實在是才疏學淺,不敢應承。”東方雨聽到這話的時候,看着無辜的同門,僵硬的解釋了一句:“至於大人,小僧不敢談。”
“哦,我倒要聽聽,什麼是不敢應承,什麼是不敢談。”賈大人油鹽不進的說道:“佛門廣度,怎麼跟我就談不得?”
東方雨輕輕搖搖頭:“佛門廣度,不度無緣之人。”
賈大人臉色一變,冷哼道:“你是說太后無緣,還是我無緣!”
“賈大人說笑了,太后福緣深厚,小小僧不敢妄自菲薄,至於大人……”東方雨看着賈大人說道:“大人是要談佛法,還是要談佛?”
賈大人冷笑着走到東方雨面前說道:“跟我玩文字遊戲?佛不談佛法談什麼?你除了佛法又會談什麼?”
東方雨輕輕一笑:“談買賣啊。”
賈大人也笑了,看着眼前的東方雨,其實他是有一點摸不着頭腦的,年前的時候,太后邀請東方雨入宮講佛法,但是不知道東方雨腦袋哪根弦錯了,居然拒絕了。而方丈也沒有逼他,只是回覆宮裡說東方雨只是俗家弟子,不是佛門僧人不能佈施佛法。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賈大人開始關注到眼前這個寺廟,才知道原來東方雨小時候體弱多病,東方家當年富甲一方,佈施千金讓東方雨入佛門修行,當年方丈見到東方雨之後,嘆息一聲,說此子與佛有緣,與佛門無緣,不予剃度,只收作俗家弟子。雖然如此,東方雨依然剃髮修行,除了名義上是俗家弟子,其他跟僧人沒有什麼區別。
而一年前,有番僧自西域而來,入寺挑戰方丈佛法,方丈讓東方雨迎戰,三戰之後,番僧南下入宮,之後就傳來讓東方雨入宮的懿旨。
對於東方雨抗旨之事,賈大人是做過調查的,東方一家十年前就已經落寞,而落寞的原因,也不過是得罪了權貴,依照賈大人的想法,相必這東方雨怨恨朝廷,不願入宮。
但是,方丈居然也一起抗旨,這件事讓賈大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東方雨拍拍屁股大不了浪蕩江湖,你這一寺之地真的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跟朝廷對抗,是誰給了他熊心豹子膽?
看着一臉淡定的東方雨,賈大人說道:“你想跟我談什麼買賣啊?”
東方雨施禮說道:“佛門清淨地,談這些腌臢事情總是不合情理,不如大人勞駕移步到大人府上去談,如何?”
賈大人看了看東方雨,臉上陰晴不定,這東方雨是聰慧之人,拒了太后,也拒了自己一次,這次居然是就這麼簡單要跟自己走,肯定是有什麼陰謀吧?
東方雨對方丈輕聲說道:“方丈,我要走了。”說完之後,對着佛像三跪九叩,起身拍了拍衣服,呵呵一笑:“沒想到,到了也沒混上個袈裟啊。”
聽到這話,方丈突然站起身來,脫下自己的袈裟,給東方雨披上,東方雨看着方丈,方丈慈祥的看着東方雨,輕輕的點了點頭。東方雨不敢看方丈的眼睛,低下頭說道:“師傅,弟子不肖,連累你了。”
方丈輕輕拍了拍東方雨,說道:“當年收你入門,只是代佛收徒,我當不起你師傅,你入的是佛法,不是佛門。這寺困了你二十年,今天,我用這袈裟送你出門。”
東方雨聽到這話,擡起頭來,說道:“此門一出,如何回頭?”
方丈口誦一聲阿彌陀佛,說道:“我佛有菩薩地藏王,留下讖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今日你既已出此門,何苦回頭。”
“我佛慈悲,曾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東方雨看着佛像說道:“可是,菩薩爲何金剛怒目?”
方丈輕輕搖搖頭:“佛看天下,衆生平等,何來屠刀,何來成佛?”
東方雨輕輕點點頭,說道:“弟子懂了。”
賈大人看着他們兩個在打禪迷,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直說,想去我府上,可以啊,上次我請你你不去,這次你想去,那可由不得你了!”
“千金入佛門,萬金佛門外。”
賈大人眼前一亮:“不騙我?”
“小僧不打誑語。”
賈大人看着一臉真誠的東方雨,冷笑一聲:“好,這次我就信你一回,不過,要是看不到你說的萬金,就別怪我屠了你這千金的佛門!”
東方雨施禮說道:“賈大人放心,小僧既然說到了,就一定讓你看到,不會給你傷我同門的理由的。”
賈大人看了看方丈和戰戰兢兢的衆僧,手一揮,說道:“回府。”
衆軍士簇擁着東方雨和賈大人一起回到府上,府上賈大人的夫人正在禮佛,聽聞賈大人帶東方雨回來,帶着丫鬟激動地跑到前堂,笑着說道:“沒想到啊,太后請不到的高僧居然被我家大人請回來了,這次一定要讓高僧給做做法事,保佑我們一家平安。”
東方雨聽到聲音,往賈夫人那邊望過去,一身珠光寶氣裡一張肥嘟嘟的臉差點湊到他身上,東方雨不漏聲色的略施一禮,後退一步,笑着說道:“夫人,這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小僧是俗家弟子,不會做法事。”
“嗯?”聽到這句話,賈夫人臉色一變,“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有不會做法事的和尚。”
賈大人心中有事,不耐煩的說道:“他是個和尚,卻是個假和尚,不會做法事就是不會,你先回後堂,我跟他還有點事情要談。”
賈夫人剛要說什麼,看到賈大人臉色不善,冷哼一聲,給了東方雨一個白眼,領着丫鬟回去了。
賈大人看了看在一邊面色不改的東方雨,呵呵一笑說道:“大師別跟婦人一般見識,不過呢,現在既然已經到了我的府上,是不是給我看看你的萬金了?”
東方雨笑了笑:“萬金尚在路上,明日午時三刻,萬金必至。”
“要是沒有呢?”
“午時三刻是個好時辰,到時候,不見萬金,小僧就去見佛祖。”
賈大人聽到這話,神色怪異的說道:“你總不能以爲你要以一命換一寺吧?”
東方雨笑了笑:“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敢欺瞞大人。”
“諒你也不敢,”賈大人冷哼一聲,吩咐人收拾客房讓東方雨住下。
第二日午時,賈大人派人去請東方雨,看了看身邊的管家問道:“他來家裡之後都做什麼了?”
管家回道:“什麼也沒做,不吃不喝,只是打坐。”
“嗯?”賈大人眉頭一皺,管家慌忙說道:“小的一刻也不敢放鬆,這和尚連覺都沒有睡,就那樣一直打坐,沒有幹任何事情。”
賈大人疑惑的看着正走來的東方雨,只見他一臉平靜的看着自己,賈大人放下茶杯說道:“現在已經是午時了,你說的萬金呢?”
東方雨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而不語。
賈大人看着東方雨的樣子,慢慢的怒氣陡升,氣極反笑:“原來你還是在耍我?好,好,好!我就看看你這腦袋到底能不能送來萬金!”
說完,賈大人一刀將東方雨的腦袋砍下來,冷冷的說道:“給我送回寺廟,告訴那個老不死的方丈,這顆腦袋值萬金!”
話音未落,朝廷欽差已至,捧着封東方雨爲國師的聖旨的欽差看着東方雨的人頭,指着賈大人,氣的渾身顫抖的說道:“你,你,你就等着抄家吧!”
賈大人看着離開的欽差,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番僧笑着對太后說:“不入佛門自成佛,東方雨,了不起啊。”
方丈雙手合十,在東方雨的僧房閉目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