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十七

簡從渘聞言, 眼眸大放異彩,連忙揮手示意:“快讓她進來。”宋浪鬆了一口氣,算是對上了王爺的心思, 轉身出了廳堂往偏廳走去。“等等……”簡從渘身側沒人, 又急忙把宋浪招到跟前, 他氣度翩翩地站起身, “嗯, 那個,本王現在儀態怎樣?”

“王爺,您在小人心中當然尊貴無比, 瀟灑風流,無人能及……”

“行了!”簡從渘不耐煩地打斷宋浪奉承地沒什麼水準的話, “快去把人給本王請來。”說完, 不動聲色地理理自己的衣襟。

簡從渘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幾次和楊素雲交鋒都害得他有失王爺的體面,現在一聽人家姑娘主動找上門來, 就開始心裡發熱琢磨着做點什麼壞事情。

“承王殿下!”時至寒冬,姑娘家厚重的襦裙依然能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若有似無的髮香在素雲盈盈一拜下,飄飄忽忽地晃悠到了簡從渘的鼻端。

他知道她爲何事而來。

早在朱雀城門那件事上,簡從渘就查出來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他的皇叔簡玉珩一開始的親近, 是有意而爲之。簡從渘只是不知自己的皇叔爲何會因爲楊素雲培植勢力。

皇叔現在被貶流放到封地, 楊素雲就登門承王府, 看來兩人之間也許有隱秘的私情。

“你找本王何事?”簡從渘記得, 大約去年這個時候,楊素雲就在承王府大門口求他, 她能在關鍵時候找的是自己,而非季舒堯這個前夫,足矣證明自己在她心中要比季舒堯的分量重,思及此,簡從渘心中竟然十分敞亮,神色更顯溫柔。

“殿下貴爲皇族親王,必是清楚如果親王被貶流放封地,是個什麼罪?”素雲垂目問道。過了片刻也未聽到簡從渘的回答,素雲不得不擡眼看,就見簡從渘的灼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胸口。換了真是大家閨秀,必是惱羞成怒或羞憤難當,素雲可不是,她也知道簡從渘對她動了什麼心思,所以她不遮不擋,反而淡淡一笑,穿得這麼多,能看見什麼呢。

簡從渘是遊戲花叢中的老手,素雲就算穿着厚重衣衫不顯山不露水,可是讓他那練過的火眼就那麼一掃,立刻就能描摹出素雲的婀娜身段,然後就想得出神了,一併又胡思亂想着,如果她不是安國公家的閨女兒,現在已經就是他的妻子了吧,十七八歲時候成親,小郡王小郡主都有兩三個了……

“殿下,我這脖子上是有蟲子麼?”素雲依舊笑着。

“嗯?”簡從渘眨了一下眼,神遊迴歸,“哦,那罪名可大可小,全靠我父皇定奪了。”

“要大會怎樣大,要小會怎樣小?”素雲趁着簡從渘還有幾絲清明趕緊詢問。

“大的話,那就是一輩子在封地被人監視着,若想罪名小,就隨便尋個什麼由頭或立個功,就可以恢復親王身份。”

素雲聽後,微微鬆了一口氣,若如此判斷,命案又不是簡玉珩直接參與或挑唆的,也不算什麼大罪。“謝殿下,素雲不便打擾殿下,告退了。”

“等等。”

素雲轉身走出去的時候被簡從渘一步攔住了去路。

“你是在求本王,就得拿出求人的姿態才行,這就要走麼?”

素雲皺眉,“我只是前來詢問事情,幾時求過殿下?”就知道簡從渘有這麼一出,今日素雲決定親自到承王府也是下了好大決心。

素雲前來詢問,若簡從渘堅持不說,素雲必是要再求他,可惜簡從渘的雙眼光顧看着美色,腦子沒跟上趟就順口說了結果。

“你口中說的親王可是本王的皇叔?你們到底什麼關係?”簡從渘說出自己的疑惑。

“是什麼關係不重要,反正殿下你也早懷疑衡王回京的意圖,殿下我真要走了,最好別耽擱我回家的時辰,我已給家僕交代,若沒準時從承王府出來就讓他們報官,我現在也是朝廷官員,查出來承王殿下可要被我牽連。”

聽到這句話,簡從渘猶如被一盆冷水澆過,他怎麼能不知道呢,楊素雲如此狡猾能敢一人來承王府必做足了準備。肉就在眼前晃啊晃吃不着,簡從渘不甘心。

他趁機抱着素雲,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事情發生得太快,等素雲反應過來時,簡從渘已迅疾跳到一步之外正笑眯眯地注視着她。

“你!”素雲捂着剛纔被親過的地方,再次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本來還想用一個消息換一個消息,承王不自重,我要走了。”

“什麼消息?”素雲能透露的消息估計與朝爭有關,簡從渘收起剛纔一副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公子哥的模樣,趕忙肅容。

“安國公這次保不住,所以你別保了。”素雲頓住腳步,背對着簡從渘說道。

***

大興與北遼的戰事一時打得難分難解,一度失了四五個邊塞城池,一入臘月,才從北邊傳來捷報,大興打了一場以少勝多關鍵性的勝仗,大興趁着高漲的士氣,一鼓作氣收復失地,自此以後的一個月裡,大興勝多敗少,北遼被趕出邊界以外再不敢進犯。偏大興對北遼的地貌不甚熟悉,以往有趁勝追擊的做法,都以失敗告終。

此次保衛戰打勝,也如去年一樣收兵整頓,但還未收編好邊境大軍,一道聖旨下來,催着他們班師回京。

楊立賢自得知打了勝仗之後,可比往昔更加高興,那顆因爲要被奪爵而提起的心總算落回原處。既然已經勝利,他爹安國公肯定也有功勳,能保住爵位,在家書上,他爹也明確地回覆他,楊立彬殺人償命,應按律法處置,他們不做周旋。其實變相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就是安國公這個名號可要比楊立彬庶子的命重要。

恰是正月十五上元節那天,安國公、定北侯及女婿尚柯攜軍凱旋,三人進宮面聖,定北侯爵進一等,封爲平國公,尚柯封爲大將軍,皇帝在要對安國公論功行賞時,尚柯站出來指責安國公不懂戰事,延誤戰機,不服指揮,致使一開始大興再與北遼的戰爭一直處於被動。皇帝聽聞,龍顏大怒,立刻派人去查明此事,在確認尚柯所言無虛之後,安國公爵位被降,貶爲西齊伯,兵權收回,發配地方,與此同時,西齊伯的庶子楊立彬也被判爲斬監侯。

東宮正殿,季舒堯和簡從汶一同盯着書案上的圖畫的宣紙。

“此次戰役之後,承王的勢力被削,衡王的勢力漸長,兩方勢力差不多,不過都是他們之間互相吞噬,合起來依然在我方之上,季相,不知現在我們該如何做?”原安國公勢力已不足爲患,但此消彼長的這個“彼”是衡王,這對於東宮來說似乎沒有一點好處,那爲何要動承王的一個臂膀,現在致使他們兄弟倆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季舒堯不疾不徐道:“殿下所言極是,大興邊境也就北遼進犯有戰事,現在戰事剛過卻還未出冬季,平國公不敢將強兵調回京城,故此雖看似平國公效忠的衡王兵力最強,可在京城依舊是皇上的禁軍把守,論武力還是我們最盛。”

簡從汶將季舒堯的話一番思索,覺得十分有道理,往年父皇的沉疾只在冬季才犯,但這次卻在夏季然後一直纏綿於現在,病患愈發重了,他日日去父皇跟前請安侍疾,確實看出父皇大不如從前,身爲兒子,他也不敢貿然向御醫打探父皇的病情,就怕一不小心傳到父皇耳朵裡,就變了味道。聽季舒堯這番話,簡從汶便猜度,父皇的身體撐不了多久,否則爲何戰事剛過父皇就讓平國公他們回京,季舒堯也不會在此時開始盤算京中的兵力。

以此番情形推斷,只要不發生太大的意外,他不犯大錯,他完全可以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一切看似可控,但只有一點,在簡從汶心裡一直如塊石頭一樣壓着,就是季舒堯這個人。

不得不承認,簡從汶走到這一步,最大的功勞便是季舒堯,他知道季舒堯受父皇所託纔來助他保儲,要不然他一個沒有母親庇護的太子,就形同虛設。所以,成敗的關鍵都在這個年輕的丞相。可季舒堯他愛着的女子並沒有站在他的隊伍中,一開始簡從汶擔心季舒堯會因楊素雲是原安國公的女兒而助承王上位,其實並非如此,楊素雲現在和衡王是一起,簡從汶早知如此,還不如把楊素雲拉攏過來,絕對不會任由代真用那種手段來纏着季舒堯,導致夫妻二人有了隔閡最後和離,他那麼愛她,一定會怨恨代真和自己的吧。

“聽說父皇給季相指婚,季相拒絕了。”猶豫再三,簡從汶終於開口。父皇也是擔心季舒堯倒戈吧,纔會給季舒堯在這個關鍵時候指了簡從汶遠房的一個表妹。

“嗯。”季舒堯冷淡地迴應,似乎不想讓對方繼續這個話題。

簡從汶躊躇道:“本宮知道季相對父皇忠心耿耿,季相能在本宮左右相助,也是受父皇所託,本宮對季相當真感激不盡,但……本宮以前思慮不周,聽信代真之言,犯了大錯,本宮,本宮願去贖罪。”

季舒堯擡眼看着簡從汶。

簡從汶又道:“本宮願親自給楊素雲解釋,當初季相是迫不得已,實非季相之錯。”

季舒堯道:“臣與楊素雲已無瓜葛,太子殿下不必爲臣勞心此事。”

太子尚幼,還是有婦人之仁,竟然爲了拉攏他的心,願屈尊去解釋,可是,季舒堯清楚得很,太子身後最大的助力不是他,而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