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浮生推開了飛魄,沉默不語地拍拍皺起的衣服。
“你不願意?”飛魄拉住洛浮生的胳膊。
“不願意。”洛浮生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儘管飛魄的這個主意對她而言,簡直百利而無一害。
燕軍若攻台州,必定是集全軍之力,誓要將台州拿下,到時定是一番血戰。
她要是想在臺州有什麼建樹,藉機獲取石敬之的信任,必定要奔赴戰場才能最大限度的引起石敬之的注意。
正如千波宮那羣傢伙的提醒,戰場上生死難定,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她此舉,最易成功,也最危險。
若是留守常州,那就不一樣了。
城防軍一旦放棄海河,就是告訴燕軍一個訊息,他們要集結兵力守住台州,纔會退回到易守難攻的常州。燕軍雖然主攻台州,但是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已經沒有留存太多兵力的常州。
台州一旦開戰,常州必定也會遭到燕軍的小股兵力襲擊,加上還未剿清的海寇,常州並非是絕對的安全之地。
飛魄既然說有人在城防軍接應於她,一定就會助她在鎮守常州的這段時間裡乾點引人矚目的事情。對於嚴防死守在臺州的石敬之而言,留守的將領能夠守住常州就是最大的功勞,比起上戰場廝殺來又安全還易獲得石敬之的讚賞,對她自然是再好不過。
可是這個情,洛浮生不想要。
她是想借此機會接近石敬之沒錯,但是她更想在大梁和燕國的戰場上盡一份力。不然她根本沒有必要冒險來海河,按着原有的計劃直奔南疆就是,何必多此一舉。
飛魄彷彿看穿了洛浮生的心思一般,嘆口氣道:“你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
“你怎麼知道我幫不上忙?”洛浮生憤憤不平。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能幫上什麼忙?”飛魄將洛浮生按在一旁的座椅上。
“我——”
洛浮生一時語塞。
是了,她能幫上什麼忙?
此時的她一如那些不曾真正見過何爲死何爲亡的富家子弟一般,空有一腔熱血,就想要在這槍林彈雨的殺伐場上賣命,只是這條命能值幾錢?
對於大戰在即的海河與台州的幾十萬將士而言,多一個洛浮生,少一個石步強,沒有什麼區別。
甚至於她可能還不如石步強。
“聽我的話,留在常州。”飛魄半蹲在洛浮生身前,他從未這般認真地與她說過話,“留好你這條小命,才能做你那件大事。”
洛浮生任憑飛魄將自己的雙手握住:“你特意提前離開徐州,先我一步來海河,就是爲了勸我離開軍營嗎?”
“是。”
面對飛魄的誠懇,洛浮生略有些不適應,她想掙出雙手,飛魄卻握得更緊了。
“我會留你在軍營裡再過一夜,明天你同我一起離開。”
洛浮生明白,飛魄說的他們一起離開,指得是飛魄去台州,而她要回常州。
“好,我聽你的安排。”顯然,此時的她除了聽飛魄的話,沒有其它選擇。
採花賊是打定了主意,不許她留在軍營中。
“不說這件事了。”洛浮生垂眸瞧着半蹲在自己身前,一雙褐色眸子閃着溫潤如水光澤的飛魄,“我再問你一次,飛魄大俠,你喜歡我是嗎?”
飛魄將洛浮生的雙手合握在掌心,以最真誠的話語向她道:“是,我喜歡你。”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洛浮生好奇。
“大概在上輩子就喜歡上了吧。”飛魄的脣角猶如綻開一朵白玉蘭,這會兒滿眼裡都是深情款款的柔意。
這話一聽就是在哄鬼,洛浮生努力不被眼前的美色迷惑:“我們兩個認識了才兩個月,你就覺得上輩子有緣了?那被你糟蹋過的姑娘,豈不是要和你刻在姻緣石上了?”
“是啊,才兩個月就把你放心上了。”飛魄揉掰着手心中那十根比起尋常人家姑娘來要削痩許多的手指,無視洛浮生的後半句,“除了上輩子有緣,還能有什麼原因可以解釋?”
“我覺得,你早就認識我了。”洛浮生嘟囔道。
“哦?”飛魄笑,“你爲什麼這麼覺得?”
“連謝家的秘言令都沒能調查出我的身份,你一個採花賊,哪來這麼大的本事,連我是誰想要做什麼都打聽清楚了。”洛浮生很不服氣。
飛魄今日的行徑,很明顯已經將她的底都摸清楚了,可她對於他卻還是什麼不知道,這不公平。
“我以後能不能喚你生兒?”飛魄突然道。
洛浮生一愣,這個稱呼她已經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了?飛魄突然喊出來,她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眼前瞬間瀰漫起沖天的如雲烈火,耳邊響起猶如鬼獄一般的哭嚎聲。
“什麼生兒?”洛浮生甩開飛魄的手,“我還生女呢!”
“哦?”
她甩開,他捉住,再甩,再捉,你來我往好幾番,飛魄乾脆將人往懷中一帶,身子順勢往地上一躺。
洛浮生毫無防備的被他帶離座椅,將飛魄壓在了身下。
飛魄低沉的笑聲在耳畔響起:“才確定我的心意,就想要給我生孩子了?”
洛浮生臉瞬間漲成了個紅蘋果,下意識一拳就砸在了飛魄的臉上。
“嘶——”飛魄倒抽一口冷氣,雙手捂住眼睛。
“活該!”洛浮生爬起來,誰叫這傢伙嘴賤!
飛魄捂着眼睛坐起身子:“下次能不能換個地方揍,全身上下就眼睛不能遮。你說我明天頂着個烏眼青和徐統領告別,問起來要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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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怎麼解釋怎麼解釋!”洛浮生纔不管這套。
“我就說半夜帳子裡跑進來只野貓,讓貓撓的怎麼樣?”飛魄厚着臉皮又蹭到了沒好臉看的洛浮生身邊。
“你家的貓能撓出烏眼青?”洛浮生斜眼睨他,發現飛魄的右眼確實有泛青的跡象,不覺有些後悔剛纔下手沒輕沒重。
“別人家的不知道。”飛魄嬉皮笑臉道,“我家的肯定能。”
“貓爪子怎麼可能撓出烏眼青——”洛浮生話音一落,方纔反應過來飛魄是在拿她開涮,當下又要跳腳,飛魄慌忙將人摟住。
“明日就要分隔兩地。”飛魄努力安撫住懷裡的小野貓,“今晚就不要這麼暴力了好不好?”
洛浮生一把推開飛魄,嫌棄似的拍拍身上的衣服:“不暴力也成,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什麼來頭。”
“這個不重要。”飛魄說。
“對我很重要。”洛浮生叉腰瞪着眼前英俊瀟灑意圖耍無賴的採花賊,“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又不肯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我總不能就這麼將自己託付出去吧?”
“你的意思是,接受我的心意了?”飛魄繞到洛浮生身前,眸帶驚喜道。
洛浮生臉頰微熱,她別開眼睛:“你管我接受不接受,反正你跟我如實交待就對了。”
“那可不成。”飛魄眼含笑意,“我的身份,也只能與人一說。”
“不說就不說,稀罕!”洛浮生冷哼一聲。
“當真不想知道?”飛魄豎起食指在佳人前晃了晃,“只有這一次機會哦。”
洛浮生眸光遊移,想要故作淡定,又着實想知道飛魄採花賊的名號下到底藏着什麼秘密,伸出根手指戳戳那人的胸膛:“那你倒是說啊。”
“我說了,有什麼獎勵沒?”洛浮生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放下了那點傲嬌的心,飛魄反倒賣起了關子。
“……”洛浮生衝着飛魄比比拳頭,“你說不說?”
“我說,我說。”飛魄縮了縮腦袋,“不過能不能商量件事,以後再動手,別揍臉怎麼樣?”
“你有別的地方值得我動手嗎?”洛浮生斜睨飛魄一眼。
“你一個女孩子,不能總這麼暴力。”飛魄努力以理服人。
“少廢話。”洛浮生跳到一旁的凳子上,不讓揍臉改揪耳朵,“快說。”
“哎哎哎哎我說我說,放手放手。”揪耳朵更疼,飛魄疼得呲牙裂嘴。
“你到底是什麼人,處心積慮地跟着我到底想幹啥?統統從實招來!”洛浮生兩手一叉腰,居高臨下的盯着飛魄,深覺借凳登高這個體位不錯,可以從陣勢上碾壓飛魄一波,以後要多用。
“其實你說的沒錯,我們兩個確實早就相識了。”飛魄幽幽盯着目露詫異之色的洛浮生,“不過,我敢保證,你肯定不記得了。”
洛浮生確實不記得自己這十七年的記憶中,有飛魄這號人物,她伸手摸了摸飛魄的臉。
飛魄被那纖細的十指摸得很舒服:“你想看看我帶沒帶人皮面具,或者是有沒有用特殊的法子易容?”他擋住了洛浮生往耳後探去的手。
洛浮生心虛地收回手,眨眼道:“咱們兩個以前,是怎麼認識的?”
飛魄輕笑:“自己想。”
“哎?”洛浮生從凳子上跳下來,“我真的沒印象。”
“沒印象,就沒印象罷。”飛魄打定主意讓洛浮生自己想。
“你好歹給我個提示。”洛浮生對着飛魄那張臉仔細瞧了又瞧,“像你這麼英俊的人,若是咱倆有過交際,我肯定不會一點也不記得的。”
“好吧。”看在洛浮生對自己外表認可的份上,飛魄決定提醒她一下,“我們兩個關係匪淺。”
“……”這算什麼提示?洛浮生凝眉,“和我關係匪淺的……你是千波宮的人?”
飛魄揚眉:“怎麼,和你有關係的只能是千波宮的人了?”
“與我關係近些的,還活着的,除了千波宮的那羣笨蛋,我想不到還有誰。”洛浮生疑惑,“你該不會是不想告訴我,故意唬我的吧?”
“不信算了。”飛魄也沒指望這丫頭能一時半會兒就記起來,不過對於洛浮生丁點記憶也沒有的舉動,還是有些失望。
“你再提醒我一下。”洛浮生是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能與她關係匪淺的排開千波宮,就是她一直不願意去回憶的,十年前在一場大火中燒得乾乾淨淨的家。
幼時的記憶已經變得很模糊,她本是女兒身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相熟的玩伴屈指可數,也都是家中陪她的丫鬟,根本沒可能有男子。
想到那幾個丫鬟,洛浮生狐疑地打量了飛魄一眼:“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五。”飛魄眼中露出幾分欣喜,“你想起來了?”
“要是按年紀算的話……倒也沒什麼太大的差錯……”洛浮生暗自嘀咕。
“你當真想起來了?”飛魄喜形於色。
“是想起一個能與你年紀對得上的。”洛浮生乾咳一聲,又打量了飛魄幾眼,“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洛浮生目光遊移。
“就是性別不太對……”
“……”
營帳裡的氣氛一時沉默下來,洛浮生後退幾步:“泰領兵,我覺得外面月色不錯,出去欣賞一下。”轉身要逃。
沒逃出幾步,身子被一股大力撈起。
“喂!你幹嘛!”洛浮生掙扎。
“證明一下性別,省得你誤會。”
飛魄黑着一張臉,扛着洛浮生就往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