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洛浮生搭眼一瞧,臉立馬白了,扭頭就往回走。
乖乖,這不大的小院裡,左邊擺着一排絞刑架和墜天架,手腕粗細的麻繩正掛在上面晃晃悠悠;右面立着兩個老虎凳,下面排着一摞用刑時纔會用到的磚塊;老虎凳旁邊是黑跡斑斑的釘子椅,不知道有多少犯人在上面受過審;最前面是個三層的鐵架子,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刑具……
這哪裡是什麼“鴻門宴”,根本就是請君入刑籠!
轉回身,一擡頭,藍衫姑娘早已將木門掛上了鎖,眼帶笑意地瞅着她。
洛浮生呵呵呵訕笑,心裡嗶嗶嗶嗶一陣,悻悻地又轉回去了。
同被驚住的李二虎張了半天嘴巴,指着滿院的邢架結結巴巴:“這這……這可是……”
“私設刑房,依照大梁吏律,當罰棍百杖,入獄三年。”沈魄掀了竹簾走出來,一身深色長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院中來客,“我說的可對?”
李二虎不敢應,這沈廷尉就是管刑罰的,他哪敢說對不對。只好撩袍鞠躬:“拜見沈廷尉。”
對大梁律法一竅不通的洛浮生跟着隨意拱拱手。
“進來吧。”沈魄沒再糾結剛纔的話題,正欲轉身,又輕看了一眼低眉順目的藍衫女子,冷聲道,“你也進來。”
藍衫女子低低答了一聲是,快步跟上沈魄,爲沈魄撩開了竹簾,又登洛浮生與李二虎進屋後,才邁着碎步進去。
這屋內的擺設倒與常人家沒什麼不同,不像那小院,外面樸樸素素,內藏讓人驚嚇的“乾坤”。
沈魄隨意指了兩張木椅,讓洛浮生與李二虎坐下,李二虎大大咧咧,道了謝就一屁股坐下去,洛浮生則對着那椅子研究半天,確定沒啥機關才小心翼翼地放了半個屁股在上面。
沈魄對於洛浮生的警惕嗤之以鼻,藍衫女子立在他的身側,沒了先時的張揚,低眸垂目,輕輕幫他揉着肩膀。
“咳……”李二虎咳嗽一聲,決定主動出擊,“沈廷尉,不知貴府到底丟了什麼東西?”
連丟了什麼東西都不知道,人家說讓誰來就派誰來?洛浮生一手扶額,覺得這滕州府從捕頭到衙差都沒救了……不過轉念一想,她好像也沒問沈家到底丟了啥,李二虎說讓來就屁顛屁顛跟着來了,半斤八兩,似乎沒啥資格取笑人家。
“東西沒丟,丟的是人。”沈魄掃了一眼好似在神遊天際的洛浮生,端起手旁的茶杯輕酌,剛掀開茶蓋,就皺起了眉頭。
“好香……”洛浮生嗅嗅鼻子,盯着神魄手中的茶盞,“可是玫瑰花茶?”
沈魄沒回答,哐地一下將茶杯撂到了桌上。
藍衫女子撲通一聲跪下:“二爺饒命,奴家之前備得明明是您最喜歡的蒙頂甘露!”
“滾出去!”沈魄好似很生氣。
藍衫女子連滾帶爬的出了屋子。
洛浮生挑眉看着,心想這又是在演哪一齣?
李二虎則爲美人受屈叫不平:“沈廷尉,我看這位姑娘該是大人的貼身丫鬟,定然不會犯此粗心大意之錯,大人莫要冤枉了好人。”
洛浮生托腮無語,這李二愣子,姓沈的是個什麼官?專門審案斷案的,手裡的醒木一拍,不知道決定着多少人的未來,一個小小滕州府的衙差,敢和皇城裡來的判官說冤枉,也不怕斷了前程。何況那藍衫女子指不準是沈魄的什麼人,如此光明正大的惦記……古人誠不欺我,當真是美色誤人啊!
沈魄臉色不佳地看了李二虎一眼,李二虎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覺得那一眼帶着騰騰殺氣,乖乖閉嘴不再吱聲。
“不知沈大人府上,丟的是何人?”洛浮生決定救李二虎一命,出了沈宅再讓他還人情。
“我沈家未來的女主人。”沈魄的眸光移到了洛浮生身上,幽深的眸子好似一潭沉池,讓人看不透。
洛浮生眨巴眨巴眼睛:“您夫人丟了?”
“我乃沈家收養的義子,莫說我沒有夫人,就是有,何以成爲沈家未來的主母?”沈魄習慣性地端起茶盞,眉一皺,想起來沏得是玫瑰花茶,又放下。
“那您指的是……”洛浮生揚眉,不是吧?這姓沈的竟然玩這手?
沈魄呵呵低笑幾聲:“自然是沈家獨子,舍弟沈書墨的未婚妻,穆家小姐穆曉晗。”
洛浮生眉角一抽,就知道這姓沈的沒那麼容易認輸。
本閉緊嘴巴不打算說話的李二虎滿臉疑惑,忍不住開口:“穆小姐與令弟的婚約,不是已經說好了,於兩日後便見分曉……”
“李衙差的意思是,兩日後我沈家一定能贏?”沈魄瞥向李二虎。
“……”這指不定,李二虎心裡說,不過絕對不能這麼回答沈廷尉,猶豫半天,“……也不見得……謝府就能贏……”
“哼,這題乃是謝家太祖母所出。如洛大師所言,謝穆兩家先祖關係斐然,我怎麼就知道,謝家那位老祖宗會不會託夢給謝煙,贏了這場賭?”沒茶喝的沈魄從袖中掏出兩個石核桃,一邊把玩一邊道,“據城門看守來報,昨晚謝煙便連夜出發去了徐州,雖說千里之遙想要在兩天內趕回有些勉強,但我相信,就算他趕不回來,你也有辦法讓穆曉晗等到他回來,對嗎?”
洛浮生笑了,沈魄也笑了。
這一官一神棍,相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
李二虎滿頭霧水,又不敢吱聲。
“沈廷尉果然是個明察秋毫的。”笑完,洛浮生起身,恭恭敬敬朝着沈魄鞠了一躬。
“洛大師過獎。”沈魄隨手一擡,示意洛浮生不必多禮。
等洛浮生重新坐下,沈魄將石核桃塞回袖中,拍拍手掌,竹簾被掀開,退下去的藍衫姑娘端着重新沏好的茶走進屋子。
畢恭畢敬地先給沈魄送上,再分別給洛浮生與李二虎端到跟前,洛浮生眼尖的發現,儘管這美人兒重新施過粉黛,依然可以隱約看到臉上微紅的巴掌印,而且是他人掌嘴,非自懲。
果然遭了懲罰……此地不宜久待,這院子裡顯然不止沈魄與藍衫姑娘兩人,但是不管院子還是這座獨屋,表面上都沒有可藏人的地方。
表面上沒有,那就代表另有機關……洛浮生想起來那滿院子的刑具,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洛大師嘗一嘗,這茶可是沈某從京都帶回的上好蒙頂山茶。”喝到心愛的茶,沈魄的心情看起來似乎好些,脣角帶出幾分笑意。
洛浮生端起茶杯故作樣子的品了一番,誇讚道:“茶湯黃徹透亮,氣味濃郁芬芳,滋味鮮嫩回甘,好茶,好茶!”
李二虎坐這裡看着洛浮生與沈廷尉你來我往半天,看得都口乾舌燥,咕咚咕咚下去半杯,聽到洛浮生的讚歎聲也慌忙應和:“好茶!真是好茶!”
沈魄與洛浮生皆無視了這位憨大個。
“沈大人。”想盡快離開此地的洛浮生不打算繼續與沈魄繞圈子,“茶也吃過了,您就有話直說,莫再賣關子了。”
“洛大師果然是個痛快的!”沈魄哈哈一笑,“這番請洛大師到沈宅來,就是想請洛大師答應,若是沈穆兩家的婚約沒了,就幫舍弟沈書墨再找個與穆曉晗一模一樣的媳婦。”
“……”李二虎覺得這沈廷尉一定是瘋了,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洛浮生笑彎了雙眸:“我若不答應呢?”
“那就要看看,是洛大師請來的大羅神仙厲害,還是外面那些小玩具厲害了。”沈魄撩着茶蓋,也不看洛浮生,半是威脅半是玩笑道。
洛浮生臉色未變,並未因此害怕,她皺眉作思考狀,似乎在認真考慮沈魄剛纔提出的要求。
李二虎已經臉白如紙,他當了衙差這麼多年都只聽李捕頭說過那些恐怖的刑具,根本沒用過,想不到第一次見就要親身體驗,當下汗如雨下,發誓以後再也不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半晌,洛浮生嘖了一生,一臉爲難地勉強道:“這樣吧!”
沈魄與李二虎的目光皆落在了洛浮生身上,前者是想看看她還能謅出什麼幺蛾子,李二虎則是一臉大師救命的絕望表情。
“此賭局乃是謝穆兩家先祖所定,沈大人會懷疑他們兩家有私通也屬正常。”洛浮生正兒八經的看着沈魄,“我沒有辦法幫沈公子找與穆曉晗一模一樣的媳婦,但可以保證,穆曉晗定會嫁到沈家來,可好?”
李二虎愣住,沈魄則眯起了眼睛。
“此言當真?”沈魄定定地看着洛浮生,如炬的眸子似乎要將洛浮生貼在臉上的那層假面燒穿。
“我對天發誓。”洛浮生毫不避諱,迎着對方審視的目光舉起二指發誓。
“穆曉晗,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沈魄幫洛浮生說出誓言。
“在此次賭局中,若她入了謝家門,您便在我身上將院外的那些刑具挨個試一遍。”洛浮生將誓言補充完整。
李二虎覺得,洛浮生也瘋了。
屋頂上,飛魄無奈的勾起脣角,這死丫頭,怎麼什麼話都敢說?這沈魄可不是好相與的……嘖,得想個法子,穆曉晗可不能嫁到謝家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