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煥顏明白了秦關月的意思。
洛浮生也明白了,她望了一圈四周,縱然大家都戴着面具,看不出是何表情,怕是也都明白秦關月將他們彙集在此處的原由。
如今戰火暫平,燕國爲拿下海河、台州兩地國力大損,短時間內不會再興起戰事,南疆有石家子孫鎮壓也無需擔心,儘管扣押石敬之、石敬瑭兩位將軍會引起石家子孫的不滿,但從石煥顏的態度來看,即使兩位將軍真的被斬,他們也難舉起剿亂黨的大旗打進平渡。
畢竟荊州謀反之事,石家確有嫌疑。
師出無名,又想救人,可能就會真的走上違逆之路,坐實“造反”的帽子。
南疆不能亂,外患也已暫時平定,皇帝這時對兩位將軍出手,就是吃定了石家不會因此用武力威脅到皇位,就算石家子孫有這個想法,石敬之將軍也不會同意。
想救石家二位將軍,就需要讓當權者分身乏術,朝中武將雖多,能挑得起大梁的沒幾個,不然也不會從南疆請出石家。
韓瑱能穩住台州,一半靠的是千波宮貢上去的弩機,另一半原因在於台州的主要指揮還是石敬之,將大功記在韓瑱頭上不過是爲了給他日後封官進爵更加方便。從他不留餘地的斬殺馮厲,連個活口都不留的行爲就可以看出,這位勇則有矣,謀卻不足,放到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一時也挑不起大任。
所以,荊州要亂,要亂的既不會傷及無辜百姓,還要讓朝中一干將領無計可施,逼着皇帝再度啓用兩位將軍。
本就是因荊州謀反而受到牽連,那就讓兩位將軍去平荊州的亂,屆時嫌疑洗清,還可記功一件,何樂而爲?
如此一來,這亂子就得讓自己人來起。
要給石家洗清嫌疑,自然不能再讓石家子孫出手,向來神秘不論朝堂還是江湖都不曾摸清過底細的千波宮就是最好的執行者。
洛浮生忍不住看向秦關月,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樑清那邊所謂的“勸”,大概就是在荊州“亂”起來後,說服皇帝重新將重任交到石家手上。
“黑月公子的計策確實可行,只是若那位執意不肯讓石家來平反呢?”
石煥顏的疑問早已被秦關月提前一步解決,洛浮生本以爲他會說樑清會“暗中幫忙”,不想秦關月一笑,道:“此事就要交給閒人了。”
閒人?洛浮生愣了一下,見衆人都將目光轉向自己,才反應過來秦關月說的是她。
“不知閒人兄有何妙計?”石煥顏謙虛請教。
洛浮生滿頭汗,她哪來的什麼妙計?秦關月二話不說就把皮球踢過來,都不提前打個招呼!
但是問題已經拋了過來,作爲黑月公子的下屬她不可能再踢回去,只能先作勢捂嘴一陣狂咳拖延時間,大腦飛速運轉。
“咳咳咳咳咳……”洛浮生喉嚨都快咳出來了,“咳咳……那個……嗯……石公子可知,三王爺樑清是個極爲好色之人?”
“此事人盡皆知。”
“嗯……那石公子是否知道,這位大梁唯一的京城太叔,好的是男色?”洛浮生說着偷瞄一眼秦關月,只見他暗暗撩起袖口,朝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蒙對了!洛浮生心中暗喜。
“此事石某有所耳聞。”
得到了秦關月肯定,洛浮生不再猶豫,直接道:“前幾日,樑……咳,三王爺新帶回府一位雨花公子,寵愛非常,百依百順。今日這位雨花公子因與小的有那麼幾個共同愛好,特地向管家要了小的過去伺候。”
“閒人兄的意思……讓這位雨花公子來勸服樑清?”石煥顏覺得此法行起來不太容易。
“並非只是簡單的勸服。”洛浮生開始胡編亂造,“石公子有所不知,這位雨花公子本是外地來人,孤傲清高,文采飛揚,若是有人舉薦必也能入朝一展拳腳,無奈被三王爺強行搶回府中。三王爺許是見慣了諂媚之人,突有傲骨在側反倒新鮮,不僅不捨得傷他,反而百依百順,在一些別人勸不得的事情上,這位雨花公子都不需開口,擺個臉色出來,三王爺立馬依順。因爲身世的相仿,雨花公子會對小的格外親近,他一直想要從三王爺手中逃出去,苦於三王爺勢大權大不得法。時間一久,待三王爺耐心耗盡,若想留得這條性命,怕是還要委身在三王爺之下。”
洛浮生越說越帶勁:“這位雨花公子的兄長曾在兵營服役,戰死沙場,父母也因戰亂而逝,只留了他一個孤苦無依。他曾多次向小的傾訴,國難在前,大丈夫若不能出仕化謀,便要像他哥哥一樣上戰場爲國效力。若是石公子肯先應下在此事瞭解後救雨花公子於水火,小的可以保證,憑藉雨花公子才能,必能說服三王爺向聖上進言。”
“莫說是爲了救出我的父親叔伯,單憑雨公子的一腔熱血,石某斷不會見死不救。”
“有石公子這句話,小的必當盡心竭力。”
兩人抱拳鞠躬,洛浮生長舒一口氣。
秦關月握拳在嘴側,輕咳兩聲,洛浮生白眼翻過去,不要以爲戴着面具她就不知道,這傢伙一定在暗中狂笑。
“衆位,荊州之亂會由暗煞營的守不住與高一寸負責,屆時若需人力物力方面的幫助,就拜託了。”咳完的秦關月朝着衆人一拱手。
千波宮的諸位這個表示定當不辱使命,那個說一定會配合暗煞營,還有的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秦關月的計劃,秦關月與衆人圍成一團細語,石煥顏也跟了過去。洛浮生站在一邊,不知是該靠過去聽,還是離得遠遠地,畢竟閒人的身份只是一個下屬,在此的各位都是千波宮的骨幹成員。可她既然被秦關月帶過來,就應該是深受信任的,她也確實想去聽一聽,這荊州要怎麼個亂法,秦關月到底出了什麼主意,又怕那些個人說着說着再把話題扯到她這個冒牌貨身上。
思來想去,還是躲在角落裡當空氣比較妥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出了這密室,她想知道什麼再問秦關月就是了。
洛浮生在這邊對着牆角發呆,本以爲得等上一會兒,不想千波宮就是千波宮,辦事效率一向快,不多會兒就見衆人紛紛抱拳告別,合實嚴密的四周牆壁突然開啓了多條密道洞口,這個從這邊走,那個從那邊,有單獨離開的,也有三兩結伴的,轉眼就散了乾淨。
這太叔府地下的密室竟然有這麼多條密道可抵達,怪不得千波宮如此重視樑清,他們在大梁唯一一位本姓王爺的府邸之下搞了個聚頭點。
洛浮生正想着,秦關月將石煥顏再度引到了她面前:“石公子,今日請你到此,除了要商量解救兩位將軍之事以外,還有一件事想要告知公子。”
“黑月公子請講。”
“在說此事之前,想請問一下石公子,若是有人拿十八條人命與你換一個秘密,你換是不換?”
秦關月此話一出,洛浮生與石煥顏皆愣住。
洛浮生隱約覺得秦關月說的那個秘密,與她一直在追尋的龍脈秘密有關。
“石家的秘密,千波宮竟然有不知道的嗎?”石煥顏笑道。
“有一個秘密,千波宮確實不知。”秦關月也笑,“我想,石公子應該知道是哪個秘密。”
石煥顏沒有接話,洛浮生覺得他正透過面具審視自己,想說點什麼張張口又閉上,心想還是什麼都別說,讓秦關月來表演好了。
“石公子,此地無外人,我也真心問一句石公子,你覺得這大梁的命數還能有多久?”秦關月平靜地問。
“黑月公子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石煥顏聲音發冷。
“石公子只需要回答。”秦關月說着又輕輕抹了下下顎,指尖的黑血顯而易見。
洛浮生皺起眉頭。
石煥顏也看到了秦關月手指上的血跡,嘆口氣:“黑月公子的病症還沒有緩解麼?”
“已是緩解許多,不然這滿壁的燈盞,怎麼會只熄一個?”秦關月笑着說。
石煥顏下意識看了洛浮生一眼:“閒人兄果然是黑月公子的得力助手。”
“他助的不是我,而是千波宮。”秦關月道,“正如石家守得不是哪個皇帝的江山,而是大梁。”
“黑月公子,此事非同小可……”
“謝家都已看明白,石公子認爲令尊還會想不明白嗎?”
石煥顏怔住,他像是在求證一般看向洛浮生。
洛浮生聽到這裡再不明白秦關月的意思就太傻了,微微一垂首道:“謝老爺已將另一半交予了小的。”
“你要那物有何用?”石煥顏吃驚道。
“石公子覺得,那物能有何用?”洛浮生反問。
石煥顏不語,似在猶豫。
秦關月添油加火:“石公子,你不想問一問那十八條人命是誰的命嗎?”
“是誰的?”石煥顏聲音發澀,明顯此事並不在他能可控的範圍內。
“葫蘆澗的倖存者。”
秦關月話音一落,不止石煥顏,連洛浮生都驚住了。
葫蘆澗的倖存者……當初跟着飛魄一起離開的那些黑甲兵!
洛浮生只覺眼眶一溼,差點沒掉下來淚來。
他們沒死……那百名的勇士,還有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