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交戰,會有奸細間諜並不爲奇,但是前面又是太叔樑清又是韓家,現在突然來句大梁深處安有眼線,這個指代性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黑月公子是否已知這個埋在大梁深處的耳目的身份?”有人問。
秦關月搖搖頭:“只是推測。”
“可有證據?”
“葫蘆澗百名勇士之所以未能一人活着回來,是因爲死於自己人之手,這個可否成爲證據?”秦關月答。
洛浮生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已經有些聽不懂秦關月到底在說什麼了。
葫蘆澗一役,疑點太多,她看見了兩個飛魄,又親眼見到本來已被飛魄處置的黑甲兵重新活着出現,最後她不惜暴露千波宮密道將剩餘的黑甲兵送走,秦關月怕是擔心她會胡來纔會變換身份出現。如今又說葫蘆澗無人生還,那當初活下來的黑甲兵又是怎麼回事?
“千波宮研製出的弩機,之所以未能送達到石敬之將軍手中,而是藉由樑清之手轉呈聖上,又由韓瑱帶兵運往台州,一舉解了台州之圍,是因爲我們在回收葫蘆澗的弩機時,發現有二十多名黑甲兵被活活燒死在了葫蘆澗。”
秦關月話音一落,洛浮生渾身冰涼。
她看到的是真的!
但是……當時下令燒死那些黑甲兵的,不是飛魄嗎?而且,爲了避免計劃失敗弩機落入燕軍之手,她明明命人將弩機炸燬,這個飛魄也是知道的。
洛浮生下意識摸了下臉上的面具,幸虧有這個面具,不然她都不知該如何保持平靜。
“如此說來,黑月公子是認爲葫蘆澗阻擊燕軍的行動其實早已暴露?”有人問。
“據我所知,阻擊燕軍的地點本不在葫蘆澗,是因那日突降大雨,原來的火攻之策受到影響,纔會轉到葫蘆澗。”
“黑月公子,千波宮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那幾日會有暴雨?”石煥顏突然問。
秦關月淡淡看他一眼:“是。”
石煥顏握緊拳頭,接下來的話還未出口,便被秦關月擡手打斷:“我知道石公子想問什麼,你是不是覺得千波宮既知道海河的阻敵計劃,又在葫蘆澗提前安排了後需物品,是因爲先一步預測出那日會天降大雨?”
“是。”面具後,石煥顏的臉色極度難看。 WWW● тt kan● C○
“千波宮雖然能人無數,但不是神仙。”秦關月道,“葫蘆澗的那些東西,只是爲防備不時之需,恰巧派上了用場。”
洛浮生不知道石煥顏會不會相信秦關月的這個說法,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不顧小甲和小乙的阻攔,冒雨登上葫蘆澗去尋飛魄的事情,絕對在秦關月的算計之中。
一想到自己與飛魄的那些相遇,乃至對他意外生情都是在面前這個男人一步步設計下發生的,洛浮生就覺得脊背發涼,心中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恐懼感。
“石公子。”一片沉默中,秦關月再度開口,“千波宮多年來隱匿江湖,它所代表的意義只有石家才能明白,若是此時你我兩方再起猜忌,這大梁怕是真的要亡了。”
石煥顏朝秦關月拱手:“方纔是我多疑了,黑月公子請繼續。”
洛浮生微微眯起眼睛,千波宮所代表的意義……果然,千波宮並不是如傳言中那般只是個江湖組織,她在這千波宮的這三年是白待了。
“正是因爲在葫蘆澗弩機先一步出現在臺州的事情被埋在大梁的奸細得知,而朝廷中明顯有人企圖對石家不利,爲避免這兩股勢力暗擰成一股力量對石家下手,宮主纔會將弩機託閒人之手獻給了樑清,又由樑清獻給了皇帝,如此一來,弩機由韓瑱運往台州,一解台州之圍,二免石家遭難,這便是宮主的苦心所在。”
秦關月話音一落,石煥顏撩擺半跪:“石煥顏在此謝過宮主救命之恩。”
這石家公子倒是個懂禮謙虛之人,洛浮生心想。
若是秦關月所言屬實,石家明明有可抵禦燕軍的絕佳利器,卻掩而不用,直到瀕臨破城才搬出來,此一事被那些朝廷中意欲對石家下手的奸臣賊子搬出來亂嚼一通舌根,加上皇帝的多疑,再爆出石家涉嫌謀反,石家恐怕就會在劫難逃。
反之經由樑清之手再運往台州,不僅能降低聖上的猜忌心,同時還可以驗證一件事。
“石公子請起,石家與千波宮斷不需這麼客氣。”秦關月將石煥顏扶起後,繼續道,“根據我們安插在朝廷中的探子來報,自台州解圍之後,朝中一直無人提及葫蘆澗弩機一事,皇帝至今不知葫蘆澗弩機之事,樑清也不知道。”
“也就是說,燕軍的奸細與樑清有可能是一派?”
“不,他們與樑清或許存在利益關係。”秦關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不過,若是韓瑱送來的這幅圖捅到皇帝面前,或許就不是利益關係了。”
“畫是韓瑱送的,若是捅出去,韓家也會被拉下水。”石煥顏低頭沉思片刻,“問題難道出在晚貴妃哪裡?”
“石公子認爲韓家不會反?”秦關月問。
“在大梁,誰都可能反,唯有韓家不會。”石煥顏道,“忠一字,是他們世輩的寫照。”
“哦?石公子的意思是,石家比韓家更有可能扛起謀反大旗?”秦關月半開玩笑道。
“我石家若是起兵,自然與反字無關。”石煥顏輕笑,“千波宮對此難道不是最瞭解的?”
兩人相視一眼,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仰頭大笑。
洛浮生被他們笑得一頭霧水,再看周圍,清一色的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道衆人有沒有聽懂,還是隻有她雲裡霧裡,不知千波宮和石家到底是什麼關係。
又不能問,只能耐着性子聽下文。
“提及這個晚貴妃,石公子可知晚貴妃已有身孕?”秦關月問。
“事關龍脈延續,自然知道。”
“石公子可知晚貴妃懷孕幾月?”
“大約四月?”
秦關月一笑:“此言差矣,這位貴妃娘娘身孕已過五個月份。”
石煥顏有些驚訝:“我記得當初宮中消息在一個月前傳到石家,說是貴妃有孕三月,滿打滿算也不可能過五個月份。”
“因爲若是過了五月,便與後宮記錄不符。”
“難道——龍胎是——”石煥顏下面的話沒有說出,“看來這位晚貴妃問題確實很大。”
“千波宮如今掌握在手裡的信息,已全部轉達給了石公子。”秦關月將手往四周衆人身上一指,“這幾位所掌握的信息更加具體,我方纔那些只是將這些信息彙總後得出的結論,石公子若是有其他疑問,可一一去問。”
石煥顏確實有不少疑問,與衆人圍坐一團,小聲討論。
秦關月往洛浮生身邊一退,壓着聲音問:“你是不是也有很多疑問?”
洛浮生心中最大的疑問就是葫蘆澗到底有沒有人活着,只是不等她問,秦關月便道:“你覺得石煥顏此人如何?”
“雖爲武將,知書達理,有大將風範。”
“評價這麼高?”
“實話實說。”洛浮生是真這麼想。
“那你覺得,若是你救了有着大將風範的石煥顏手下的兵,他會不會很感激你?”
洛浮生愣了一下,若是此時秦關月沒戴面具,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男人肯定在眨着眼睛一臉神秘的衝她笑。
“記住,一會兒不管有什麼要求,都可以大膽的向石煥顏提。”秦關月拍了拍洛浮生的肩膀。
她還沒反應過來秦關月話中的意思,石煥顏便走了過來:“黑月公子,想知道的我已大致瞭解,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如何才能救我的父親與叔父。”
這才秦關月將衆人聚集在此的主要目的。
“想救石家兩位將軍,只有一個辦法。”秦關月道,“讓朝中無人可用。”
“如今燕軍已退兵,南疆有石家子孫守着也暫時安穩……”石煥顏沉思半晌,猶豫道,“黑月公子難不成是想讓南疆亂?”
南疆一亂,以現在朝中的力量是難以平息戰亂的,屆時還要依靠石家,石家兩位將軍的性命自然保住。
只是如此一來,南疆就必須一直亂下去,皇帝的猜疑一起,怕是再也消不了。
“石家兒孫自幼生活在馬背上,不怕流血犧牲,南疆若亂,必會首當其中。”石煥顏考慮的卻是另外一種影響,“只是南疆一亂,百姓就要受苦了,我父親與叔父是斷不會答應的。”
秦關月笑了:“除了南疆,還有一個地方可以亂。”
“黑月公子是說……荊州?”
“石公子聰慧。”
面對秦關月的誇讚,石煥顏顯然沒那麼受用:“荊州之亂不過是地方上的土匪流氓起事,且不說叛亂之事已被韓瑱鎮壓,即使韓瑱不出手,也不會成什麼氣候。”
“石公子錯了,我們要的不是讓那些土匪流氓再亂……”秦關月說着輕輕擦了下下巴,洛浮生眼尖發現他的手背上有黑血,頓時擔心起來,這傢伙的眼睛難道又開始流黑血了?扭頭一掌揮滅了旁邊牆壁上的油燈。
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動,頓時引起衆人注意力。
見大家似乎都將目光拋向了自己,洛浮生乾咳一聲,啞着嗓音說:“有蚊子。”
秦關月輕輕笑了一聲。
洛浮生白他,笑什麼笑,還不是爲了你!儘管秦關月壓根看不到她的白眼。
秦關月扯回正題:“石公子,莫說荊州,在大梁飽受戰亂之擾的今日,哪個地方你覺得亂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