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劍影之中,一名青衣男子從天而降,拂塵如雪,慈眉善目。
如果他沒有用寒光凜冽的長劍架在其中一名劫匪脖子上笑眯眯地說:“要腦袋還是要銀子?”腳底下還踩着一個,正口吐鮮血,不知道被踩斷了幾根肋骨。
洛浮生將秦關月扶起來的空當,十幾名劫匪已經連滾帶爬的跑走。
秦關月一瘸一拐地走到男子身前,拱手鞠躬:“多謝俠士出手相救。”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男子搖搖手,目光落在洛浮生身上,上下打量一眼,問道,“道門中人?”
“曾經是。”洛浮生見這人也是一副道士打扮,不由得問,“先生可是護國觀人?”
男子一揚拂塵,行了個禮:“正是,在下法號不知。小兄弟何以猜出我是護國觀人?”
“洛浮生。”洛浮生回禮,笑着回道,“平渡城外護國觀,天下聞名,道長英姿非凡,定是天下一觀所出。”
心中卻在嘀咕,她正要去護國觀,這邊就偶遇了護國觀的不知道人,該不會又是秦關月搞的鬼吧?
正想着,就見秦關月朝自己擠擠眼睛,似乎在催她抓緊機會。
呵呵,洛浮生冷笑一聲,果然是他在搞鬼。
“此處荒郊野外,百里之內沒有什麼人家,不知二位要去何處?”不知好奇問道。
洛浮生輕瞟一眼秦關月,不吱聲。
知道這人又在鬧彆扭,秦關月只好嘆口氣,朝着不知作了個請的手勢:“道長借一步說話。”
不知道人被秦關月請到了一邊,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洛浮生支棱着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到半點消息,又不好意思湊過去,只能等他們說完。
不多會兒,就聽不知道人仰天大笑幾聲,輕輕拍了拍秦關月的肩膀:“兄臺還需多努力啊。”
秦關月則面帶無奈,搖頭嘆氣。
“秦公子,在下雖是觀中人,但逍遙江湖已久,實在不願再回那約束頗多之地。”不知道人將拂塵交予秦關月,“你持此物前去拜訪,自然會有人接待。”說罷向洛浮生一頷首,甩袖離去。
洛浮生眉一挑,這是什麼節奏?
秦關月將拂塵往洛浮生懷中一拋:“上車。”
“你跟他說了些什麼?”洛浮生擺弄着手中明顯用了不知多少年,丟了當垃圾都沒人撿的拂塵問道。
“說你是我的小兄弟,因爲幼時家中貧窮將你送了出去,如今才找回來。”秦關月揚起鞭子驅趕牛車。
“那他幹嘛給你這個?”洛浮生用拂塵撓撓秦關月的臉頰。
秦關月偏首微躲,笑道:“我說你當年送走你後不久,戰亂便起,逃難時你與收養的人家走散,差些餓死街頭。是一位老道人救了你,收你爲徒。後來老道駕鶴西歸,臨終遺願便是一拜護國觀的謙之真人神像,你爲達成師父遺願,幾番輾轉來到平渡,陰差陽錯與本家相認。”
“還有呢?”洛浮生覺得沒這麼簡單。
秦關月輕咳一聲,道:“你想呀,幼時被送走,又在外面吃盡了苦頭,如今突然被親生父母找上門來,怎麼可能輕易接受?我便編了個由頭,說你非要先去拜一拜謙之真人再考慮認祖歸宗之事,於是就帶着你去護國觀……”
“你怎麼知道我會去護國觀?”洛浮生一挑眉。
秦關月笑着一眨眼:“我猜的。”
洛浮生睨他,明顯不信。
秦關月哈哈大笑,揉了把洛浮生的腦袋:“我猜對了是不是?”
洛浮生冷哼一聲,算是默認。
“你還記不記得在滕州的時候,謝家和穆家爲什麼會成爲世仇?”秦關月一邊趕車一邊問。
“兩家老祖宗爲了爭一個女子結下了樑子,俗稱奪妻之仇。”洛浮生盤腿坐在旁邊,手指繞着拂塵打轉,“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那你還記得當初那位奇女子爲何選了謝家祖先,沒有相中穆家嗎?”
洛浮生托腮道:“當然記得,她出了一道謎題,猜中的人便可娶她爲妻。謝家祖先求助主家,抱得美人歸,穆家不服,這才結了世代的樑子。”
“謎題可還記得?”秦關月轉首看她。
洛浮生愣了愣,當時謝煙在講述往事時確實提起過那個謎題,由於謎面太廣,加之只有出題人與答對題的謝家祖先和謝家當時的主家當家人知道,所以謎底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好像是什麼員外登山帶不帶書童……”她還真有點記不太清楚了。
秦關月重複道:“賈員外登假山,帶書童不讀書。”
“對,就是這個!”洛浮生眨眼道,“你知道答案?”
“我問你,護國觀在什麼地方?”
“真武山上呀。”這個有什麼好問的,三歲小兒都知道。洛浮生說完一怔,“賈員外登假山……假山,賈員外,假假爲真……”
秦關月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看着她。
“帶書童不讀書……不讀書……行武……答案是真武山?”洛浮生睜大眼睛,“不是吧?這麼簡單?”
“正因爲簡單,所以纔會有那麼多人覺得肯定不是這個答案。”秦關月道。
“那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是真武山?”洛浮生納悶。
“謝氏岫溪,你可知道她是什麼身份?”
“我只知道她出身於一個神秘的家族,後來家族落魄,族人四散在全國各地。”洛浮生敲着下巴道,“我之所以能拿到那些線索,也是你故意派人透給我的吧?”
秦關月搖搖頭:“你本身也已經很接近答案了,我不過是順手推舟。”
“哼,那謝氏岫溪到底是什麼身份?”
“謝氏岫溪的祖先,師從謙之真人。”秦關月道,“謝煙說出這個謎題的時候,我很感興趣,所以專門派人來解題。千波宮與石家素有往來,我便一封書信將謎題寄到了石敬瑭將軍身前。只半月,石將軍就給我回了信,信上只有兩個字,真武。”
“你就聯想到了真武山?”洛浮生問。
“嗯。”秦關月點頭道,“你剛纔也說,謝氏岫溪出身於一個神秘家族,你可知是哪個家族?”
洛浮生搖頭。
“石將軍給我回了這兩個字後,我便針對岫溪與護國觀展開了調查。然後發現,岫溪的祖先師從謙之真人。”秦關月道,“當年有一名弟子,因爲得罪了謙之真人,被真人逐出了護國觀,從此流浪江湖。”
“這個弟子就是岫溪的先祖?”
“是的。”
“當年謙之真人爲何會逐岫溪的先祖出護國觀已經不得而知,這位謙之真人的弟子在步入江湖後便隱姓埋名,即使是千波宮也難以調查出該位弟子後人的蛛絲馬跡。因爲我先入爲主,將岫溪與護國觀聯繫在了一起,由此反推的過程中,就發現很多證據證明岫溪必然與護國觀有着某種聯繫。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她手上有龍脈地圖的消息。”
“龍脈地圖非同小可,聖祖在世時,只有聖祖本人與負責龍脈勘測的謙之真人知道。帝位更迭,千年已過,謙之真人早已仙逝,護國觀雖代代留存下來,影響卻已大不如以前。若是護國觀中還有人知道龍脈的秘密,絕不會連外來的佛教都難以敵過,更不可能安然至今。一個江湖風塵女子,手握龍脈地圖如此重要的信息,出身又十分秘密,不得不讓人把她和護國觀當初那位被逐出的弟子聯繫在一起。”
“這麼說的話,當年謙之真人是故意將人逐出的護國觀?”
“嗯,怕是謙之真人早就料到了聖祖一去,護國觀早晚會沉沒下去。沒了謙之真人的護國觀,便如聖祖離去後的大梁江山,一切都不再受開創者建立之初的本意所控制。”
“既然如此,爲何還要將龍脈的秘密告知別人?”
面對洛浮生的困惑,秦關月微微垂眸:“大概,謙之真人真的有可知曉未來的本領。他不僅預知到了護國觀的落沒,更預測到千年後的大梁將會風雨飄搖,甚至有可能會毀在一代昏君手中吧。”
“哇,你終於說出實話了。”洛浮生托腮。
“什麼?”
“昏君。”洛浮生指指秦關月。
“昏君怎麼了?”秦關月不解。
“你之前說起朝中事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對高高在上的那位存着很大的意見。”洛浮生聳肩,“現在看來,你何止意見大,恨得推翻他再立新君吧?”
秦關月失笑:“你覺得我有這個本事?”
“我不是說你。”洛浮生道,“我說的是千波宮。”
爲救石家假裝在荊州謀反,甚至真的壓制住了朝廷派過去鎮壓的兵馬,逼得當今皇帝不得不免去石家兩位將軍的刑罰,這種力量如果真的要拿來謀反的話……不管成功不成功,肯定會給當局造成很大的麻煩……
“千波宮啊……”秦關月輕笑了一聲,不知想起什麼,搖了搖頭。
“怎麼了?”洛浮生覺得秦關月有些奇怪,她想起來在葫蘆澗時,秦關月扮作的飛魄對千波宮似乎存有很大的敵意。她後來覺得,秦關月當時是故意做出對千波宮有敵意的表現,以來避嫌。這會兒不知道怎麼,突然就覺得秦關月好像真的對千波宮有不滿之處。
“沒什麼。”秦關月揚鞭驅車。
見秦關月不願說,洛浮生也沒有強求。
畢竟,強求了也沒用。
他不想告訴她的事情,不管用什麼手段,他都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