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娘子一口氣喘勻了,也明白自己上了當。
有心張嘴接着再罵鄭寶才一頓,可對方不戰而敗,直接服了軟。
成親這麼久,她何曾見過相公如此和顏悅色的與自己說過話?思前想後的,肚子裡只剩了委屈。
她抱着孩子立在道邊低着頭落淚,也不說話,倒是消了氣。
“唉!”鄭寶才走近一步,擡手在媳婦的大臉盤子上抹了幾把:“別哭了,你還喂着孩子呢,把奶水氣回去,咱兒子可是要遭罪。”
天色雖然暗了下來,可這裡畢竟是大昭的帝都。身前身後的都是人,鄭寶纔不用回頭也知道這些都在瞅着他們兩口子呢。
口中勸着媳婦,他不禁在心裡對嶽西暗暗地豎起了大拇指:還是嶽公子腦袋好使,想的就是周到!這要是大白天的,讓人看見我站在這裡對着媳婦點頭哈腰的可多丟人……
“那你還不趕緊僱輛車去?難不成讓我們孃兒倆個跟你走回去嗎?”鄭家娘子推開丈夫的手掌,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說道。
“噯,我這就去!”
……
扶着娘子上了馬車,鄭寶才探頭往車廂裡望了望,見到媳婦那一大坨肉瓷瓷實實地坐在裡面,又看見窩在她懷裡已經吃上奶的兒子,心裡也覺得分外的踏實:家裡還是得有個女人啊……
老婆孩子都安排妥當,他扭臉兒一看旁邊臉色煞白的嶽西,開口問道:“嶽公子,你準備去哪裡啊?”
嶽西跑得幾乎斷了氣,如今好不容易纔緩上來,她搖搖頭:“你們快回去吧。我家離這裡還有一天的路程,我得找間客棧住下……明早再走……”
“找什麼客棧啊!”聽她這麼一說,鄭寶才大步走到驢寶氣身邊,抱着它身上的那個大包袱往馬車上一扔:“咱認識一場,你又幫了我這麼大的忙,還能讓你去住客棧!”
嶽西假意推辭了幾句,也只好爲難地點了頭。
馬車緩緩地朝着奶奶廟的方向駛去,嶽西側身騎着驢跟在後面心道:姓鄭的還算懂事兒,我特意等到晚上出手,就是想找個地方湊合一宿呢……
如她這樣的身份,還真不敢在城裡的客棧隨便住下。萬一趕上個查夜,她連張能證明身份的戶牒都沒有!
……
一夜過後,鄭家娘子早早地出了屋,油光水滑面色紅潤的忙裡忙外。雖然還是個悶葫蘆的樣子,可臉上卻是隱隱地帶着笑意。
而坐在院子裡等着吃早飯的鄭寶才的父親也不知聽了嶽西說了什麼,竟不住的點了頭:“沒想到我家寶才竟能交到你這樣的好朋友!”
“哪裡,哪裡!”嶽西謙虛地擺擺手,望向鄭父的眼神分外的恭敬。
廚房裡飄出一股子粥糊了的味道,而鄭氏父子也沒人言語,似乎早就習慣了。
嶽西暗自搖頭:難怪姓鄭的說自己的媳婦做飯像豬食,天天吃這樣的飯菜,真難爲這父子倆了。
鄭寶才把停在家裡的那掛平板車給驢寶氣套上,又從屋裡把嶽西的包袱抱上了車,這才湊到飯桌前坐下對着自己的父親說道:“爹,您再看看他?他可就是搶了您驢子的那個劫匪!您怎麼還說他是好人了?”
“哼!嶽公子那是個本事,你不是也天天在外面搶人家的東西嗎?別以爲我不知道!”
老鄭對小鄭瞪了眼,極力的維護着嶽西這位‘好朋友’:“有句話叫做‘盜亦有道’,人家嶽公子搶歸搶,可人家不圖財害命……”
嶽西臉上帶着謙和的微笑,至於鄭家父子說了什麼,她卻沒有用心傾聽。
而院子裡越來越濃的糊味還夾雜着一種熱乎乎的腐爛的味道已經薰得她快要裝不下去。
她起了身,先對着鄭父行了禮,隨即對着鄭寶才說道:“叨擾了一晚,我也該走了,你是知道的,我家住的遠……”
“那是,那是。”見她起了身,鄭寶才並未過多挽留,心裡明白她是吃不了自己媳婦做的飯。於是隨意客套了幾句便送她出了門。
鄭父和嶽西聊得投機,破捨不得她離去,實心誠意的挽留,非要她用過早飯再走。
還是鄭寶才替她解了圍,只說她還約了朋友一起趕路,不能耽擱。
如此鄭父才點了頭,依依不捨地與嶽西道了別。
嶽西不敢久留,怕他家院子裡的味道聞多了吐在人家門口,於是趕了驢車落荒而逃。
鄭家娘子是個會過日子的,早晨才把廚房裡的剩了幾天的飯菜都倒進鍋裡,熬了一鍋菜粥,才煮好盛在碗裡端了出來,卻見院子裡坐着的客人已然不見,她望着才從院門外進來的鄭寶才說道:“走啦?你怎麼也不留人吃飽了飯再走呢?”
鄭寶才一皺眉,再一撇嘴,愣是把幾乎脫口而出的話換了內容:“他太能吃,我可不敢留他!”
這話讓鄭家娘子心裡挺美,覺着相公是越來越會過日子:“對,那人也不是好人!你多吃點兒,這兩大碗都是你的!”
……
趕着驢車一路向西,直至上了管道嶽西纔敢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心裡無比同情鄭氏父子,能天天吃那樣的飯食還沒有怨言,得多好的涵養?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道邊遇到了個等着搭車的年輕婦人。嶽西正覺得一個人走路悶得慌,便就手捎上了她。
小婦人孃家就在雲霧鎮,是個寡婦。先前避嫌不肯和嶽西多說話,等走出十多裡後,兩個人已經是嘁嘁喳喳地說到了一處。
在等到了投宿的時候,二人又住進了一家客棧,第二天依舊是相伴着上路。二人關係突飛猛進,已經算是熟人。
嶽西專挑人家愛聽的說,哄得小寡婦心花怒放,只覺得遇到了知音。
直到了鎮子口,小寡婦下了車,扭着身子往前走了幾步,她忽然轉着對坐在驢車嶽西說道:“趕車的,我家就住在鎮上縣衙的後面的街上,我孃家姓杜。我今年才二十一……”說完,她才紅着一張臉快步離去。
嶽西愣了下,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還是有些竊喜:沒辦法,就這麼招人喜歡!
爲了怕對方發現自己的身份,嶽西是將驢車一直趕到了雲霧鎮。等小寡婦下了車,她才掉了頭又上了官道,然後將驢車趕上盤山道原路返回。
驢車纔在行宮門前的那處寬敞的平臺上露了頭,嶽西就看見一堆女人朝着自己撲了過來:“你個死鬼啊!不聲不響的說走就走,老孃還以爲你得死外面吶,正說出去給你收屍呢!”
“呵呵!”嶽西從驢車上跳下,一把攬住眼睛通紅的楊靜姝,嬉皮笑臉的說道:“我不過是偷偷地見了個相好的,又不是不回來了,你至於說話這麼難聽麼……”
一去一回,三天的時間。
嶽西到帝都溜達了一圈,瞅着眼前圍在自己身邊的這些望眼欲穿的女子,她忽然有點明白鄭寶才了。
哪怕是再隔着心,這夥子人也得綁在一起搭幫過日子。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過吧……
“趕緊叫人出來把車上的東西都卸了,回去,我有話說……”嶽西笑眯眯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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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來一回,不是嶽西瞎折騰哈~
她是有目的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