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眼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一個人身上,這人穿着一身灰sè粗布衣服,腦後扎着一個很大的沖天馬尾,腦門上的那塊被剃得光光,直到頭頂中間的地方,看上去三十七八歲。
他的五官頗爲端正,只是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右角額頭一直延伸到左嘴脣邊。倭寇神sè平緩,沒有一般倭寇的那股兇悍之氣,兩頰間有一些連鬢的虯髯,而下巴上則只有一些胡碴,下巴就象岩石一樣堅硬,一臉的滄桑。
他的腰間插着一長一短的兩把刀,刀鞘顯得很一般,褲腳擼到了膝蓋的位置,小腿之上盡是沾的黃沙,腳上卻穿着一雙草鞋。
那人盤着雙腿,閉目打坐在客棧的一角,峙嶽淵停一般,對客棧中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而那股沉靜而凜然的氣勢,卻在不經意間散發了出來,雖然他沒有鼓起任何內息,但在場的人都清楚,這位是真正的高手。
胖子看了一眼倭寇,笑了笑,低聲說道:“雖然這一路之上從沒見這人出過手,連他說過的話也不超過五句,可是我相信他的武功是現在這客棧裡最高的一個。”
貴公子點了點頭:“這點在下也同意,扶桑武功我略有所聞,是從唐時的唐手和陌刀術傳過去的,被他們加以實戰化的改編,出手狠辣,不留餘地。看看這人就跟傳說中的倭寇一樣,沉默寡言,但要是動手殺起人來,那眼皮也不帶眨一下的,真不知道天狼什麼時候會認識這樣的人,還做了朋友。”
道人微微一笑:“我們應該相信天狼的人品,如果真的是那種傳說中無惡不做,燒殺yín掠的倭寇,想必天狼也不會和他做朋友的,倭寇裡未必沒有好人,也許這個就是其中之一吧。”
胖子又仔細看了看那倭寇,笑道:“也許是天狼花錢僱來的呢,這傢伙這兩年應該也賺了不少,請個東洋高手也不奇怪。嘿,要是這傢伙辦事牢靠的話,回中原後我也僱他當商隊的保鏢。”
道人搖了搖頭:“錢兄,我勸你還是別打這個主意了,這可是倭寇啊,要在中原,你不怕自己落個通倭的罪名?”
胖子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sè,轉而笑了起來:“讓他把那髮型改了不就行了。他臉上又沒寫着倭寇二字。”
角落裡的那名倭寇突然睜開了眼,向着胖子這桌看了過來,眼神凌厲如劍,他開了口,帶着濃重的鼻音,聲音如金鐵相交,抑揚頓挫地說道:“我不是倭寇,我是武士,我不收錢。”
三人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一下子都說不出話,連正倚着門向外張望的楊瓊花也被他的話所吸引,看了過來。
今天楊瓊花的臉上沒有帶面紗,雖然形容有些憔悴,但仍然難以掩飾那絕世的容顏,除了胖子等三人還有這個不睜眼的東洋浪人外,把漢那吉那雙sè迷迷的眼睛幾乎就沒離開她的臉蛋過。
與楊瓊花同一座的還有兩人,一個是一名三十多歲,黑瘦jīng壯,看起來有點木訥的和尚,穿的僧袍破破爛爛,而相貌則是粗眉大眼,透着一股粗獷,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兩道眉毛,至少比常人的眉毛要多一倍,比尋常人的鬍子都要密上許多。
而坐在邊上的一人,則是個面sè紅潤,身材高大的花甲老者,穿了一身羊皮襖子,腦後紮了一根小辮,鬚髮皆白,方面大耳,一對手掌顯得比別人大了不少,而手掌心的那厚厚老繭,以及變得有些發黑的掌心顏sè,則分明地表現出此人乃是以一雙鐵掌縱橫江湖的高手。
這兩人本來雖然和楊瓊花坐在一桌,但一直目不斜視,只是自顧自地喝着酒,連話也沒怎麼多說,這會兒那倭寇一睜眼,兩人一下子感受到了房中的氣氛有變,也不約而同地扭頭向着倭寇看了過去。
胖子最先反應了過來,哈哈一笑:“武士先生,是我說話不中聽,冒犯了尊駕,你可別往心裡去啊。我剛纔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實際上我們這六個人都是天狼請來的朋友,想必也沒有哪個是爲了錢而來!同行一路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能否見告?”
那個東洋武士上下打量了胖子兩眼,點了點頭,從他的嘴裡迸出一句話:“柳生雄霸,來你們這裡後我就改叫雄霸天了。”
胖子“噢”了一聲,鄭重其事地向他拱了拱手:“在下錢廣來,廣來錢莊的那三個字。大家都認識,嘿嘿。”
道人微微一笑,也向着雄霸天行了個禮:“在下裴文淵,江湖上人稱布衣神相的就是區區了。”
而貴公子則冷冷地回道:“在下歐陽可,西域人士,在中原不過是無名小卒而已。”
那個濃眉和尚突然笑了起來:“甘州大俠,你可不是無名小卒,當年貧僧也去過你開的那個大會呢。”
歐陽可點了點頭:“不憂大師,甘州大俠這個名號,早在十多年前就隨着白駝山莊一起灰飛煙面了,現在我只不過是個活死人而已。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罷。”
濃眉和尚搖了搖頭:“不憂這個名字也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歐陽施主,如果你現在只想當那虛無公子的話,貧僧自然沒有意見,不過貧僧現在也早已經改叫無憂和尚了,不憂這個名字,以後不提也罷!”
胖子錢廣來哈哈一笑:“無憂大師,你說你這個不憂改成無憂,又有什麼不同呢?還不是一樣?”
無憂還是搖了搖頭:“不一樣,差別大多了,以前不憂是因爲不需要擔憂,沒考慮過煩惱,而現在,煩惱的事情太多了,索xìng不聞不問,也就無憂了。”
道人裴文淵拍了拍手,笑了起來:“好名字,好禪機,無憂,貧道真的羨慕你,能這麼灑脫自如。”
無憂苦笑了一下:“裴道長不必這樣過謙,你我知根知底,年少的時候不知道愁滋味,現在嚐遍了人間的酸甜苦辣,也只能起些名字聊以自嘲了。”
一直沒開口的那個鐵掌老者突然開了口:“若論人間的酸甜苦辣,世間的悲歡離合,我們在座的這些人加起來,比得上天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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