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天空,幾片形狀和顏色都極其怪誕的殘雲隨風漂浮。
像一縷一縷的輕煙,暗藍色,青灰色,暗黑色,棕青色,一片片的深藍色的天空從這些雲彩中露出了臉兒,彷彿在窺探地上那些芝麻般大小的渺小生命。
地面之上,已是殺氣凌然。
王宏漢遙遙地看了眼前方的黃龍軍團。
雖然他們同時佈防中軍東側,但是明顯卻分爲二個集團。
黃龍軍團略略靠前,蒼狼軍團則在斜後方遙相策應。
有這二大軍團固守東側,比起面前的八萬草原聯軍,他們有把握取得最後的勝利。
然而,就在方纔,古道髯的一句話,讓他的心吊了起來。
這道命令只是向着他一人傳送,而那句話更是讓他心中不安。
嚴防,傳令兵並沒有說出要他嚴防什麼。但是……他的目光在前方轉過,劉正閩怎麼說也是皇室子弟,難道他竟然會做出什麼意外的舉措不成。
黃龍軍團一直以來都是皇室最爲倚重的軍隊,也是帝王手中最大的王牌。
若是連他們也會反叛,那麼大漢早就滅亡了。
嚴防?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在他驚慮之際,面前突生變故。
匈奴人的馬車緩緩推進,在一萬匈奴後備軍的護送下,繞過了四族聯軍,來到了場地中間。
第一輛馬車的車簾緩緩張開,匈奴人粗暴地從車上扯下二個人來。
這二人一老一少,老者年逾七旬,少者不過十餘歲。
“啊……”
遠遠的,劉正閩端坐在馬上的身軀晃動了一下,他的臉上霎那間血色盡失。
第二輛馬車的車簾相繼打開,幾名千嬌百媚的婦女一樣被匈奴人拉扯下來。
高塔之上,古道髯和程英豪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擔憂和無奈。
王宏漢的臉色一樣難看之極,他揮手象蒼狼軍團的士兵們下達了準備接戰的命令。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最後的結果了。
“劉正閩,睜大眼睛,看看這裡的是誰?”
一個高昂的聲音從匈奴人中傳了出來,褫多的身影出現在隊列之前,他遙對黃龍軍團,高聲喝道。
劉正閩的身軀忍不住微微顫抖,他緊閉着嘴脣,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打……”
一聲號令,數名匈奴人士兵抽出皮鞭,向那幾個女子的身上狠狠抽去。
頓時哀嚎之聲不絕於耳,那幾位女子平曰裡都是享受慣了榮華富貴,何時吃過如此苦頭,一個個放聲大哭。
她們面目姣好,身材窈窕,匈奴人的皮鞭每一次抽動,都會帶起一縷破布。不多時,便已是衣不遮體,雪白的嬌軀上印着一道道暗紅色的痕跡,觸目心驚,卻又別有一番特殊的誘人的味道。
“老爺……”
悲呼之聲猶如黃鶯泣血,動人心肺。
劉正閩臉色鐵青,他的雙手牢牢的拽緊了馬繮,但是自始至終,他都是冷眼相看,不發一言。
褫多冷冷一笑,指着從第一輛車上下來的那一老一少道:“既然你不認得這些賤人,那也無妨,但這二位你總不會忘記吧。”
劉正閩的嘴脣發抖,怔怔地看着前方,說不出話來。
他身周的衆位將領親兵,無不面面相覷,不敢輕發一言。
“哼……”
冰冷的笑聲傳入幼童的耳中,他原本躲在老者懷中的頭顱高高擡起,高聲呼道:“爹爹……”
劉正閩的身軀一顫,幾乎就要跌下馬來,他此時心亂如麻,再也不知如何是好。
“劉正閩,你不疼那幾個私房小妾也就罷了。難道還要老父幼子受你牽連麼?”
褫多的聲音遠遠傳開,縱然是在高塔之上的古道髯亦是聽得清清楚楚。
“弓弩手準備,面向……黃龍軍團。”
靜靜地,王宏漢下達了這個讓他難以決斷的命令。
蒼狼軍團的數千弓弩手悄悄地調整着方向,他們的手心無不揣着一把冷汗。
因爲這一次,他們所面對着的不是匈奴人,而是自己的兄弟。
褫多的眼中沒有半點猶豫,沒有半點憐憫,經過了沙漠與張子華的一番追逐,他的思想又有了些許的變化。
他變得更加成熟,也變得更加冷酷無情。
伸出大手一揮,那些正在抽打的匈奴人士兵立即收起了手中傢伙。
他們方纔看似鞭鞭用力,但其實手下留情,每一鞭的力道都拿捏的非常好,抽在人身上,只會愈發疼痛,但卻不會傷及筋骨。
如若不然,那些身體嬌嫩的女子們又豈能在堅持這麼長的時間之後,仍有餘力啼哭不止。
“叫你父親投降吧,只要他投降了,我保你們一家可以平平安安的團圓在一起。”
褫多對着左前方十步之外的童子說着。
漂亮的大眼睛裡卻是說不出的驚恐,他似懂非懂的連連點頭,幼雛的聲音高高響起,雖然並不響亮,但卻彷彿直指人心:
“爹爹,他說只要投降,就可以團聚了。爹爹……您過來啊……”
說到最後一句話,已是帶了幾分哭腔,他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恐懼和驚慌。
“過來麼?”
似乎是不經意的,劉正閩的口中喃喃地重複着這三個字。
“劉統領,非但是你,本將軍向所有願意投誠的人保證。一旦歸順,立即賞金十兩。所有將官,一律官至原職。只要不存反心,則與我族人,一視同仁。若違此言,讓褫多天誅地滅,死於亂刀之下。”
褫多的內力深厚,他的聲音遠遠傳開,在戰場之上回蕩不絕。
黃龍軍團的士兵們一個個扭頭看向他們的統領,他們的目光也有着一絲迷茫。或許,唯有劉正閩的選擇纔是他們最終的決定。
“拉弓。”
冰冷的聲音從王宏漢的口中傳出,將領們黑着臉,他們迅速地下達了命令,士卒們偷偷地張開了手中弓箭,只要黃龍軍團一反,他們手中的箭枝就會毫不留情地傾瀉而下。
右側,左側,中軍,沒有人再行說話,他們都在等,等劉正閩的決定。
或許,他的決定就是能夠左右今曰之戰的關鍵所在。
空氣中的氣氛凝實而沉重,守衛在老人和童子身邊的匈奴刀斧手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唉……”
一聲嘆息,打破了足以令人窒息的空氣,童子身後的老人突然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身旁的幾個匈奴人立即晃了晃手中明亮的鋼刀。不過,對於這個行將朽木的老頭,他們卻不敢報以老拳。
褫多將軍正在那裡盯着呢,如果一拳下去,把這個半死不活的老頭打死了,將軍大人不活撥了他們的皮纔怪。
或許是被反射着明晃晃的刀光閃花了眼睛,老人用衣袖掩住了面容,他擡起了頭,眯起了一雙小眼睛,仔細地張望着前方。
年紀大了,他的身子骨也不健朗,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
只是,大致的方向他還是分得明白,此時擡眼張望,面前的,正是黃龍軍團的番號。
只見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哭泣不已的小孫子,那麼大的年紀,本應是年老力衰,但此時卻不知爲何竟然有了力氣,就連平曰裡走路之時,做爲扶持的柺杖也棄之不用,就憑他的那骨瘦如柴的二隻腳就站得筆直。
“劉正閩……”老人聲竭力撕地喊着:“我是你父親,他是你兒子,你記住,你是漢人……”
褫多的心中突然閃過一絲不祥之感,他驚呼道:“抓……”
然而他的聲音就此停住,因爲老人說罷之後,竟然就此抱着小孩向側前方衝去。
那裡守備的一名匈奴士兵縮手不及,嶄亮的鋼刀從老人的胸前直透背心。
一縷微風吹過,彷彿帶來了一絲涼意。
那名士兵手足無措地看着掛在刀刃之上的二人,他的眼神一樣的驚慌。
老人的屍體緩緩地從刀刃上滑了下來,他雙目怒睜,臉色淒厲可怖。
鮮紅的血液從他的身上流淌而出,迅速地染紅了那一片平地。
“哇……”
響亮的哭聲從老人的懷中傳來,童子的右手血流如注。
老人雖然一心求死,但在那最後關頭,不知道是有意或是無意,他還是留下了孫子的一條命。
褫多緊繃的臉色有了一絲鬆懈,他正要喝話,突然空中一道異響傳來,他臉色頓時大變。
一隻長箭,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際,穿過了童子的咽喉。
童子的聲音像是被最鋒利的刀割斷的布帛,發出了一聲難聽之極的怪響。
靜了一靜,他的身軀重重地跌倒,再也不曾爬起來過,再也不曾發出過一絲聲音。
“啊……”
包含了無數的怨念和悲痛,劉正閩鬚髮怒張,昂首長嘯,如同鬼哭神嚎,令人心酸。
他的全身不住顫抖,但他的雙手卻始終紋絲不動。
那裡——那雙大手之上,一隻大弓的弓弦正輕輕地抖動着。
“給我……殺”
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這三個字,劉正閩的滔天恨意彷彿已經在他身上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
黃龍軍團的士兵們動了,他們做出了進攻的姿態。
劉正閩陣前殺子,已經表達了他的決心,黃龍軍團的士氣在這一刻高昂無比。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