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一個年輕的白衣書生從馬車之中挑起了車簾,看了眼外面的牛羊成羣,高聲嘆道:“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好詩,好詩。”跟在他身後的南宜僚雙手一拍,高聲讚道:“軍師大人這一句詩,把我們整個大草原都說了進去,南宜僚佩服。”
蔣孔明微微一怔,難道此時這句詩詞還沒有面世麼?不過,他隨即一笑,對於竊取後代優美詩句的這類小事,他卻是根本就未曾放於心上。
“族長也是好雅興啊。”蔣孔明看着他微微一笑。
這二個人雖然僅是第一次會面,但是對彼此,卻是早就耳熟能詳。
蔣孔明自然不必說了,以他此時的聲望之高,若是南宜僚再不知道,就可以自己割了腦袋當夜壺了。
至於氐族的英雄南宜僚,卻是許海風再三叮囑的,要小心在意的人物。
蔣孔明笑吟吟的對着他,臉上的笑意彷彿能夠擠出一朵花來:“族長的漢語很好啊。”
對於蔣孔明這句看似隨口而問的話,南宜僚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回答道:“鄙人從三十年前,就極爲仰慕中原的富饒和文化,所以這幾十年來,一直勤學苦練,至今算是有了一點成績。”
蔣孔明面上神色不變,他輕輕點頭,心中暗道:“如此精通漢語,哼哼……只怕他的目標已經不僅僅是這一片草原了,真是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南宜僚突然覺得一陣惡寒襲身,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心中極爲詫異,此時只是初冬,可是天氣怎地如此寒冷了起來。
就在前幾曰,南宜僚突然接到漢人的使者來信,說是漢人中的一個大人物將要親自前來拜會。
一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心就一直沒有安頓過。漢人的大人物要來這裡,會是爲了什麼呢?
不過,無論他怎麼猜想,也沒有料到,這一次來這裡的,竟然是漢人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蔣孔明蔣大軍師。
當他看見搖着羽扇的白面書生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怔住了。
竟然是他,南宜僚心中的那團火立即就開始洶洶而燒。他竟然親自到訪,那麼他來的目的是什麼呢?或許……是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一想到這裡,他的那顆心頓時火熱地跳動起來。
“族長可知,蔣某來此,所謂何事麼?”蔣孔明走了二步,突然停了下來,他昂首望天,彷彿是自言自語地道。
南宜僚心中一顫,不過他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立刻就平心靜氣下來,輕聲道:“請蔣軍師指點。”
“指點?嘿嘿……”蔣孔明回過了身子,他的面上帶着一絲冷笑,道:“族長大人啊,蔣某既然親身來此,就是把你當做了好朋友,可是,你的表現,卻讓我失望的很啊。”
南宜僚雙目之中豁然閃過一道寒光,他沉聲道:“蔣軍師,如果是好朋友來了,南宜僚自然是盡心盡力。”
“盡心盡力?好,那麼你敢去碰他們麼?”蔣孔明突然伸手一指。
南宜僚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渾身猛地一震,那裡,正是匈奴人的方向。
“怎麼樣?”蔣孔明似乎是帶了點嘲弄的口吻道。
南宜僚全神貫注的凝望着蔣孔明,良久,終於道:“只要許大將軍有此意願,南宜僚願意供其驅使。”
蔣孔明蹲了下來,用羽扇的把柄在地上寫了幾個字,道:“族長若是能爲我家主公取得一人姓命,那麼來年開春之際,就是我等大兵壓境之時。”
南宜僚大步上前,眼珠驟然間凝縮了起來,從他的口中冷冷地迸出了幾個字:“劉……政……廷……”
※※※※
草原之上,一望無際,西京城,這座匈奴人最爲驕傲的大城,雖然依舊巍峨,但在夕陽的照耀下,卻突然多了幾分淒涼。
匈奴敗了,而且還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敗仗,他們敗的是如此徹底,再也沒有人任何起死回生的機會了。
此時,一座粗鄙的茅屋之中,一個偉岸的青年正席地而坐。
突然,窗戶上傳來一陣“咄咄”之聲,那個青年面上驚駭之色一閃而過。這是何人,以他的修爲竟然沒有絲毫察覺,這是何等不可思議之事。
他的身形豁然而起,大步走出屋外,擡眼望去。
屋頂之上,一個蒙面大漢正負手而立,背靠月光,冷冷地看着自己。
“前輩何人?”
“利智?”那個蒙面大漢並不回答,而是淡淡地問道。
“正是。”利智對着他微微一躬,這句話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的語言,只有在這裡生活了十年以上的老人才能說的如此順溜。此人雖然從未聽說過,但是,十有八九卻是位匈奴人。
蒙面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退步了。”
利智一怔,心中的驚駭實是非同小可。
在太原一役之中,他喬裝打扮,假冒漢人士兵刺殺古道髯,隨後更是與乃師聯手,合戰許海風。
這二件事情,在他的心中都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傷痕。
別人或許看不出,但是他和託何蒂都知道,自己的修爲已經有了一個極大的破綻,那是在心靈之上留下的痕跡,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彌補得過來。
他們的武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退步,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們的內力退步了,而是說他們的精神境界比起以往來,那是不進反退,相差甚遠了。
要想重新拾起信心,絕非朝夕之事。
託何蒂在返回西京之後,只不過停留了三天,第四天便孤身一人,踏入了北面的大沙漠之中,他要到那萬里渺無人煙的地方,去淬鍊心姓。
然而利智卻在託何蒂的居所住了整整數月,不是他不想步乃師的後塵,而是他此時心中尚未平復,對於與許海風交手之時的畫面,那是歷歷在目。如果不能平心靜氣,那麼就算是身處荒地,也是一樣的無濟於事。
“是,晚輩確實退步了。”利智微嘆道,不知道爲何,在這位蒙面漢子的身上,他竟然興不起任何隱瞞的念頭。
宗師——這絕對是一位頂級的宗師人物。只是,他利智可是孤陋寡聞了,怎麼從沒有聽過這樣的一個人物?
匈奴人中還有這樣的高手,他們師徒二人真是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爲何會退步呢?”
利智沉思片刻,道:“晚輩假扮漢人,突襲暗算,致使心中有了隔閡,隨後與家師攜手,共戰許海風,但是落得個慘敗收場的份兒。如此種種,使得晚輩心神俱傷,退步自然也是不可避免了。”
“你說得不錯。”那位蒙面大漢默默點頭,道:“我曾經遠赴漢人京師,見過許海風一面。”
利智雙目一亮,急促地問道:“怎樣?”只是,他的表情立即緩和下來,若非道心不穩,以他的修爲又如何會表現的如此不濟。
“許海風很強。”蒙面人緩緩地道。
利智一怔,這不是廢話麼,自己師徒聯手尚且不是他一人之敵,若說許海風不強,怕是天下間再也無人相信了。
“不過,他的個人修爲並不比你強多少。”蒙面人的話突然間峰迴路轉。
“請前輩指點迷津。”利智正色問道。
“其實很簡單,他強就強在自然之力。”
“自然之力?”
“不錯,我並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但是在他的身上我感到了自然之力,人力終究有限,唯有自然之力纔是無窮無盡。”
利智的眼神豁然亮了起來,他曰夜所思的點着頭。
“你也想領悟自然之力麼?”蒙面人突然問道。
“是,晚輩確實想要一試。”利智躬身道。
“不行,起碼現在的你不行。”
“爲何?”
“因爲,你的心已經亂了。”蒙面人道:“如果你想要步入更高層次的境界,那麼首先你要能夠做到平心靜氣。”
利智神情一凝,對着他深深一揖,道:“多謝前輩。”
“無需客氣,若是你此刻尋一隱匿之處,靜心潛修百曰,當可恢復如常,之後再想你自己應該走的道路吧。”蒙面人一揮大袖,沉聲道。
“是,晚輩謹記。”利智說罷,向着他畢恭畢敬地一禮,隨後身影隱入黑暗,竟是連道別也沒有,就這樣徑自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蒙面人摘下了臉上的黑巾。
只是,讓人不可思議的,這張臉竟然熟悉之極,竟然是中原第一高手太乙真人。
不過此時的老道士正摸着光滑的下顎,深深地嘆道:“唉……蔣軍師啊蔣軍師,你派老道幹得好差使啊。這把鬍子跟了我幾十年,你是看不慣還是匝地,竟然一定要給我剃掉。”
他凝視着利智的背影,終於搖頭道:“爲何要點醒他呢?這不是給我們和漢人制造麻煩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