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青,我爹的話你可別在意!”
桑採青搖了搖頭,想取了筆紙後,安慰起今天被生父訓斥的展大小姐來,只有安撫好了展雲菲,她才能好,今天這麼一亂,她的藥都還沒有抓呢!
“是要寫字嗎?”這兒不是城裡的宅子了,雲菲的文房四寶還都沒有搬回莊子裡來呢!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聽着動靜一言不發得把筆墨紙硯都捧了進來,這些文具都是下人帳房一類使用的,雲菲是看不上眼的,但給桑採青用是綽綽有餘了。
‘採青只是覺得對不起大小姐,採青給大小姐惹麻煩了!’桑採青寫到。
“哎,我爹的脾氣就是這樣的,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嚴厲的父親,我又是嫡女長女,他對我的要求總是那麼的嚴苛,不像是對雲裳那樣,總是笑呵呵的。”
桑採青知道展雲裳,記憶裡那個粉雕玉琢又被衆人捧在手心裡的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不同於她晦暗的人生,展二小姐的一生都將會是順遂幸福的,桑採青想到兒時雲裳對着她趾高氣昂的樣子就很不舒服,‘那展老爺對雲裳小姐可真好,比對大小姐還要好!’桑採青就不相信,這樣的差別待遇,展雲菲心裡會不在意。
“雲裳真是個可愛的妹妹,要是你見到她,你也會喜歡她的,我想她也會喜歡你的!”雲菲也有過吃味的時候,但自打雲裳頂替她小小年紀就訂了親後,雲菲就放開了,對着自己這個沒長大又只是庶出的妹妹,妒意全消,只剩下祝福了。
桑採青臉上附和得笑了笑,‘採青是個可憐人,採青不值得別人喜歡!老爺對二小姐好,是愛屋及烏吧?’
“雲裳跟姨娘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爹那麼疼愛姨娘,這是當然的。”
桑採青詫異了,展大小姐不是展夫人的親生女兒嘛,怎麼話裡話外得都向着人家二房,她看不明白了,而且展雲菲剛纔不是還指責展老爺逼良爲妾嘛,展家裡應該是雞飛狗跳你爭我奪纔是,再怎麼也不應該是現在這樣。
“其實再想想我剛纔說話的口氣是重了些,雖然一開始是爹強娶的姨娘,但爹和那個沈淵絕對是不一樣的,爹對姨娘是真愛,十年如一日的寵愛,姨娘也是個心軟的,最終被爹感動了……你知道嗎?姨娘想要什麼,爹都會讓人找回來捧到姨娘面前的……”
桑採青聽着這話心裡有些觸動,展雲菲的話推翻了她所有的認知,妾是低賤的,妻纔是尊貴的,那個品慧姨太太過得日子和桑採青想得完全相反,可想到今天所見到的展老爺緊張的樣子,桑採青不得不信了。
……
“隊長,我抓住一個在草埠門鬼鬼祟祟的人,從他身上搜出了大量的傷藥!”
雲佑擡眼看着被卸了一條胳膊被綁成麻花扔在跟前的明顯還沒有成年的少年,一身粗布衣裳已經破破爛爛了,這樣的人帶着大量的傷藥出現在草埠門確實有些可疑。在兩軍隔江對峙的時候任何可疑的人都會讓他們這些沒有撤出武昌的傷兵們神經緊張。
“我是大夫,我是桐城來的大夫。”小四被黑隆隆的槍口對着,兩條腿已經開始打顫了,被打腫了的眼睛,強撐開的眼縫,讓他辨不出那個被叫做隊長的人的模樣。
“桐城?鬆綁,黑子把胳膊給他接上去。”雲佑依稀記得家裡是給他特地訓練出了幾個軍醫,“怎麼就你一個?”
小四慘叫了一聲,顧不上抱怨,儘量的挪動着身子,把自己和那不長眼的長槍拉的距離遠些,“他們都在半路上逃了,還帶走了最昂貴的救命藥材,除了些便宜的藥材,連路費都沒有給我留下!”小四恨得牙癢癢,他差點兒餓死在路上,那些傢伙太不是玩意兒了。
“帶他下去吃飯,給他件軍大衣,拖去給人治傷!”
“名字,年齡,籍貫……”
小四被拖拖拽拽得帶了下去,他試圖張口問問清楚,自己是不是走運摸對了地方,可被他煩到的人來了一句,“你丫的,是不是奸細啊!”就讓小四噤聲了,胳膊擰不過大腿啊,他真是被嚇壞了,還好他不需要去扛槍什麼的,給人治療能讓他冷靜下來,“我的藥箱?”
被派來領路的小兵皺着沒有看着眼前瘦小的據說是新來的軍醫,有些不信任,“檢查過後回還給你的。”
“隊長,你也該換藥了!”黑子在雲佑的要求下改了稱呼。
雲佑擡了擡只是被子彈對穿了的胳膊,不甚在意,圍着武昌的兵力一日不退,他就沒有辦法放鬆下來,北洋軍軍統馮國璋隔江耀武揚威的舉動,讓缺糧少彈的起義軍們備受壓力,如今英國公使調停的動作愈發明顯了,看來列強也從觀望的態度轉變成了企圖做決策的地步。
“我們去新兵營看看。”雲佑已經收到了來自上海的第一筆用於收兵的巨資,加強兵力,是雲佑放棄撤出武昌逃跑去南京的最重要的目的,雲佑對戰役是失望至極,對他們能保住革命果實也不報希望了,要是現在不加強勢力,做個土霸王,那無論議和的結局是怎麼樣的,他們都極有可能在政權交替的時候被當成炮灰犧牲掉。
黑子面露凝重,在陽夏保衛戰裡,正規軍和老兵大多都被犧牲殆盡了,少數倖存的也都撤出了武昌,省下的都是武昌一帶招募的民兵和匪類,這些人倒是都不怕他們跑了,大多數是家園都在戰火中毀了個乾淨,可這些人的素質……哎……
雲佑也知道一時半會兒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是訓練不出好兵來的,雲佑也愈發的覺得,自己選得道路是如此的艱難,“孫秋那邊來消息了嗎?”在這種時候,被蒙上了眼耳是危險至極的事情。
“要是一切順利,最遲三天,就應該收到消息了。”
……
桐城
“啪!廢物!這就是你哄人的法子,把人給我哄得臨走還不忘佔了我一半的煤礦!”鄭仕達雖然心裡明白即便是金銀花天仙下凡也不可能有本事讓那幫子豺狼放過一本萬利的煤礦。這些都怪不得金銀花,可事實雖然是這樣,但鄭仕達仍舊剋制不住怒火,金銀花註定了嚥下這份苦果。
“老爺,我……”金銀花的嘴裡一口血腥,一顆牙被生生得打了下來,整個人被扇那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扇倒在地。
“晦氣,給我滾下去!”鄭仕達擡腳踢開了倒在腳邊上的金銀花,生意失敗得他面露猙獰。
金銀花看着這樣的鄭仕達,後脖子一涼,不過手臂的撞傷,跌跌撞撞得爬出了屋子,金銀花埋着臉,掩飾着自己的一腔恨意,鄭仕達真是好本事,他總是能在她以爲已經不知道羞恥爲何物的時候再次想起來。
“金老闆?”待月樓裡的跑堂一副想去扶又不敢扶的樣子。
金銀花強撐着站了起來,那帕子捂着臉扶着牆走向待月樓的後門,她可以少一顆牙,但不能毀了容,要是毀了容,即便她迎來送往的手段再好,鄭仕達也會棄她如鞋履。
“上來!”一輛毫無裝飾的馬車在金銀花從秘醫家裡出來的那一刻,停在了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蘇老闆安好?”
“就你現在這張臉還是少笑些的好!”蘇老爺皺了皺眉頭,鄭仕達近來在生意場上頻頻碰壁,但蘇家也不好受,綢緞生意根本就沒辦法做下去,他要在蘇家倒下之前,先拖死鄭仕達,如今蘇老爺頗有一種背水一戰意味。
金銀花收斂了笑容,“鄭仕達已經收拾了好幾個出賣了他的女人了,你怎麼能保證我不是下一個?”
在蘇老闆眼裡金銀花這種女人是沒資格和他談條件的,他只是報出了一個數,“我就出這個數,要怎麼逃脫那是你自己的事,不過要是鄭仕達徹底摔到坑裡爬不起來了,你也就無需擔心危不危險了。”蘇老爺又看了眼金銀花臉上的傷,別有意味的補充道:“這兩年沒惹是生非就被鄭仕達送人或弄死的女人也不少吧!”
金銀花不是第一次捱打,可這一次卻是她最心慌的一次,要是鄭仕達的生意一直這樣敗下去,那她也就是死路一條了,想着蘇老爺提出來的條件,金銀花沉默不語,但心裡已經動搖了……
“老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那個黑吃黑吃下我們煤礦的王八蛋和展家的人接觸了!”
“什麼!展祖望,這個老王八!我就知道是他!”鄭仕達現在有種想要把展祖望抽筋扒皮的衝動。“展祖望怎麼會向煤礦伸手?”鄭仕達暗恨自己竟然瞎了眼壓根不知道展祖望什麼時候伸得黑手。
鄭仕達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這些日子來展家的古怪之處,鄭仕達絕不是個蠢人,現在結果放在他面前,只有把那些不尋常之處好好捋順了,那事情的發展經過就沒那麼難猜測了。
“該死的,善堂,慕白善堂,好個展家,這一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玩得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啊!我都被矇在鼓裡了!”鄭仕達第一次有種他一直小瞧了展祖望的感覺,而且對自己能不能反撲壓制住展家產生了懷疑。
“老闆,展家那麼可恨,我帶幾個兄弟把那個換了名頭的善堂給他攪得天翻地覆了去!”
“你說什麼?那個賊窩怎麼了?”
“展老爺好像是對他那個閨女忍無可忍了,昨個摘了招牌,把人掃地出門了,聽說是被他家那個半老徐娘姨太太迷昏了頭,把整一個的善堂都送給他姨太太的孃家人了!今天改了招牌變成押貨的鏢局了!”鄭仕達的手下一向是把展家往泥地裡貶的。
鄭仕達經過這件事對展祖望的看法完全變了,這展祖望的一舉一動他都能想出一票天大的事情來,“沒那麼簡單,這鏢局背後肯定有名堂,這個時候開鏢局,幫人押貨?別逗了,大家手裡的貨物都吃緊了,這肯定是展祖望爲了集結那些個草寇莽夫的藉口!”鄭仕達有些腦門冒汗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人家徹底得黑一把,這太可怕了。
鄭仕達一想到無數的孤兒、乞丐、小偷、土匪,或是‘四大賤’集一身的狠角都跟在展家身後喊打喊殺的樣子,鄭仕達就有些腿軟,伸手摸了摸自己汗津津的後脖子。要是展家大兒子真的在上海撈到了大錢,那隻要展祖望捨得砸錢,就這個遊匪叢生的世道,他剛纔想到的可怕場景真有可能就近在眼前了。
“老闆,蕭三少求見。”
被打斷了思緒的鄭仕達有些不快得說:“他來做什麼!”這不見還沒有說出口,蕭清羽就扯着嗓門闖了進來,待月樓不似鄭家戒備森嚴,蕭清羽仗着熟門熟路,稍稍費了些力氣就到了鄭仕達的面前。
“鄭老闆,你的臉色好像是不太好,我本以爲是這些看門狗沒認出我來,才找藉口敷衍我的。”蕭清羽急着幫展雲菲辦成事,說話的語速快了很多。
“蕭公子前來是有何貴事?”
“我想要幫慕白善堂再找個更好的地方!鄭老闆,你是不知道展老爺這人太不近人情了……”蕭清羽的口舌是厲害,把展祖望的‘惡行’添油加醋得說得活靈活現的。
鄭仕達先是聽得有些不耐煩,但聽到後頭,一肚子壞水的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這展家可以藉着善堂的掩蓋做惡,那他也可以!“清羽,你慢慢說,我能幫上手的,一定幫,而且這辦善堂是爲民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