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好像千萬年一樣悠長,思緒模糊而且混沌,四肢好像被重重大山壓着,連擡起來都不行,我不想睜開眼睛,總覺得外面的光線會讓我形神俱滅。空氣裡飄着玫瑰幽幽的芬芳,像初春早晨的露珠,總是清新怡人的。
身上已經不痛了,心情也平靜了下來,最值得應幸的是,肚子裡的寶寶總算沒事,雖然沒人跟我說過,但母子天性,我能感覺到他的生命正在跳動。
是誰打開了房門,輕輕的腳步,彷彿怕驚醒了沉睡的公主。
“小藍。”無奈的輕嘆,夾着無限的懊惱,是伊墨。
在我額頭印下一吻。“一個星期了,你還想睡多久,花房裡的玫瑰開得很好呢,我一天給你摘幾朵來,最新鮮的香味,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閉着眼,不想回應。
“我把花瓶裡的花換下來。”他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腳步在衛生間和牀邊來回。
沒過多久,我的手被他牽起,包覆在他的手心裡。“小藍,你爲什麼還不醒,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換成我,也不會原諒的。可是你醒過來好不好,無論你想怎麼樣,我都任你處置,你這樣躺着,對你不好,對寶寶也不好。”
爲什麼要醒來,醒來只會讓我痛苦,我寧願只是一隻烏龜,可以躲進厚厚的殼裡。
“小藍,你父親的事,我真的不是……算了,解釋根本就是在掩飾,我不想爲自己找藉口,那樣你只會更加看不起我。當初,阿亞的驟然離去給我的打擊實在太大,我纔會聯合陶辰和關哲回國復仇。”
“你相信我,如果知道有一天會我會遇見你,會發生這麼事,我不會……”重重的嘆氣聲。
伊墨,因果循環,善惡相報,過去的錯誤,並不能只用一句早知如此就可以得到原諒的,我無法原諒你的一念之差,正如你當初無法忘卻阿亞的死一樣,說到底,我們都是固執的人,對親情,尤以爲甚。
“小藍,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們忘掉一切,重新開始。”
久久的沉默,他牽着我的手,一遍一遍摩挲着他的臉,好像瘦了,臉頰都陷下去了,淺淺的鬍渣很是扎手。
他就這樣一直坐着,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房間的門再次被打開。
“陶辰,你來了。”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他來幹什麼,陶辰,在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面的時候,你還有什麼立場,你還有什麼臉面來見我,想起過去,我就恨不得……真是恨不得……你知道嗎,我寧願當初你在關哲手裡就那麼死掉,那麼你在我心裡,會永遠以一種美好的形象存在着。爲什麼,你要親手撕裂這一切,心裡一陣酸楚。
“阿墨,我呆會的飛機,走之前,想看看小藍。”
伊墨無奈的說:“她這個樣子已經一星期了,我真怕她永遠都不願醒來。”
“沒事的。”陶辰安慰道:“阿墨,我想單獨和小藍說幾句話。”
“好吧,我先出去。”伊墨說,腳步聲響起,接着是關門的聲音。
他在我旁邊坐下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小藍,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什麼對不對,你只是不願意醒過來,不願意面對阿墨,不願意面對目前這種情況。”
“小藍,記得初見你的時候,你穿着素雅的襯衫,白色的裙子,夜風中,在宿舍門口癡癡的張望,雖然見過你的照片,但我還是被你樸素的打扮嚇到了。”
“完全沒有千金小姐的奢華精緻,你一臉委屈的看着我,接過董事長給你的禮物,未見半點欣喜之情,只是幽幽的說:‘爸爸又把我忘了。’可是你很快又釋懷的說:‘我記得他就行了。’完全樂天的女孩子。”
“小藍,我們相處了這麼久,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心胸開闊,凡事會向好處看的人。”
“董事長已經去了,所有發生的事已經不可挽回,過去既然已經過去,我們就應該向前看,伊墨對你的愛,難道不能超越你對他的恨嗎。”
“何況……他只是最初的策劃者,後來的一切行動都是我和阿哲的安排,忘記過去,你和伊墨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你常常對我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小藍,放過你自己吧。”
“董事長的死,我向你說一句對不起,有生之年,我已經不豈望你的原諒了,今天離開,我已不打算回來,所以小藍,你別再折魔伊墨了。”
我折磨他?我恨恨的想。他又保嘗放過我,陶辰,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還是一個說客,不過,說服我之前,先問問能不能說服你自己。
爲你哥,你傾心復仇,那我父親,難道就該白白受死,天下的事,哪有這麼容易的,我不會原諒你們的,永遠不會。
人走了,空屋寂涼,思緒紛繁間沉沉睡去。
白色的雲朵,飄逸的彩霞,我東張西望,這是哪兒。
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笑眯眯的對我招手,漸漸靠近,我飛奔過去:“爸爸。”
“傻女兒。”他扶住我,慈祥的笑,手指撫上我的臉,才發現,我竟已淚有滿面。
“爸爸,我好痛苦,我該怎麼辦。”像小時一樣倚進他懷裡,只有這個懷抱才讓我感到踏實。
他微微笑着,像小時候一樣輕撫着我。“小藍,問問你的心底,你現在最想幹的是什麼?”
最想幹的?心裡突的生出惡毒的想法,捏緊了拳頭,我恨恨的說。“爸爸,陶辰欺騙我的感情,殺害了你,關哲搶走了中瑞,伊墨根本就是騙子,是他們害死是你的,是他們毀了我的幸福。”我陡然擡起頭,看着我的父親。“我想他們全都消失,我想他們……死。”
“你真的那麼想嗎?”
“是。”我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好,他們就在你身後。”
回過頭去,他們三個果然在身後站着,陶辰、關哲、伊墨,我怔怔的看着他們,手上突然出現一把刀子,爸爸在身後說:“隨時都可以動手。”
動手?我看着手裡的刀子,薄薄的刀鋒,冷青色的寒光,這樣一刀下去,流出來就是紅的鮮血,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會因此而結束。
我不是聖母,我無法原諒他們所做的一切,殺了他們爲父親報仇,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我看着那把刀子,那是一條條人命,就算殺了他們爸爸也不會再回來,何況,伊墨還是孩子的父親,將來他長大以後,我要怎麼跟他交待。
“爸爸,我該怎麼辦?”扔下手裡的刀,蹲在地上,我痛苦失聲。
他仍舊微笑着看我,我擡起頭,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很久之後,他纔開口問我:“小藍,小時候做錯了題,寫錯了字,怎麼讓它恢復原樣呢。”
“用橡皮擦擦掉重寫。”
“這段人生,於你而言是痛苦,那就像做錯了題。既然現在發覺錯了,何不擦掉重新來過呢?”
“爸爸,我不懂。”
“這段記憶既是污點,那麼就擦掉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