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麼!
小公主瞪着眼前的婦人,有幾分的眼熟,又瞧了瞧南君王,嘴角勾起一抹是笑非笑。
“你說,你現在是打算殺了我,還是打算囚禁我?”她竟然平靜的笑着問出了聲。
都把一切坦在她的眼前了,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南君王的眼角淡淡的掃了一眼進來的沈冰,他的母親。
那淡淡的一掃,雖然沒有一絲的厲色,還是令沈冰有幾分的不自在。
兒子看她的眼神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沒有溫度的,可以說是冷漠的。
他絲毫沒有與她重逢後的喜悅。
只是,他的眸子在轉到小公主的身上時又變得溫柔動人,風情的眸子含着情,伸手寵溺的撫過她的墨發,說:“馨兒這樣說可真是令人傷心,我怎麼會捨得呢。”又淡淡的掃了一眼那笑着的母親,說:“馨兒,據說這是我娘。”
據說這是她娘——
這話,沈冰微微皺眉,這個孩子對她果然是沒有多少感情的。
這麼多年來,自己的兒子被別人生生的奪走,再次重逢,他由始至終還不曾叫過她一聲娘,如今介紹於人卻說:據說這是我娘!
沈冰的心裡有些發澀,馨兒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冷冷的不作迴應。
“馨兒,什麼時候想要回宮,我帶你回去。”南君王轉而又問她。
馨兒微微一震,他又說:“回去後我們去朝父王母后說,我們成親,可好。”
可好?她有拒絕的餘地嗎?
臉上掛着淡漠一笑,道:“好。”
沈冰瞪大眼睛瞧着他們,他旁若無人的把馨兒由牀上扶了起來,爲她整理衣裳,仿若一個疼愛妻子的丈夫,細心,體貼。
沈冰並不瞭解這兒子,也不知道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但眼前這一切絕不是她喜歡看到的,她的兒子怎麼可以娶這個女人爲妻,他怎麼可以對她如此的溫柔。
這一生,若問她最恨的人是誰,那自然是西洛的。
因爲恨西洛,定然是要連着她的發女兒一起恨的。
“我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沈冰忽然厲聲道。
南宮笑淡淡的瞥她一眼,曬笑:“沒有人徵求你的同意。”轉而又溫柔的對馨兒說:“馨兒,我們回宮吧。”牽起她幾近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之中,擁着她一起朝外走。
沈冰一怔,忽然就追上去朝他喝:“笑笑,你當真爲了她連你父皇的仇也不報了?她的父皇殺了的父皇,奪了原本屬於你的江山……”
“我只知道,父親這一生最愛的人,是他,如果你找到我只想讓我做這些,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怕是要讓你失望了。”輕淡的話說完,摟着馨兒繼續走。
馨兒怔然,隨之木然。
也許,只是苦情戲罷了。
她纔不會相信,不會再相信。
南宮笑帶着馨兒離去,乘着來是的馬車。
馬車裡,馨兒一直無聲,神情淡漠,仿若不認識他般。
“馨兒。”他摟着她擁在懷裡,不管她信與不信,都已不重要。
輕吻她芳香的髮絲,他的馨兒,已朝他關了心門麼!
沒有關係,時間會證明。
皇宮。
南宮笑帶着馨兒回來了,直接來到了南宮離的行宮前。
那時,天色近黃昏。
他拉着面無表情的馨兒,跪在他的面前說:“父皇,請把馨兒嫁給我,我願意帶她遠走高飛,不再回來。”
南宮離面無波瀾的看着他,又看向馨兒。
馨兒微微擡眸,迎視着她的父皇。
今生,惟一能爲他做的,也僅僅是,用自己來栓住這個男人,讓他不能有機會來傷害自己的親人。
雖然她單薄,卻也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馨兒。”南宮離在沉默片刻後來到了馨兒的面前,伸手扶起了她。
“你可否願意,嫁他?”他問,其實,沒問出口前他就明白,馨兒定然是同意的,不然,也不會來到他的面前。
“是的父皇,我願意嫁他,不過……”她瞟了一眼南宮笑,說:“成親一事我不想太過張揚,畢竟他是哥哥,成親以後我想去西京生活一段時間。”
南宮離望向南宮笑,他立刻說:“我沒有關係,一切都隨馨兒。”
南宮離久久沒有言聲,雖然這一切他並不反對,也是他所期待的。
但,這一切來得有點快。
他若能放下一切全心對待馨兒固然好,但怕只怕,這一切非馨兒心甘情願。
伸手,扶過馨兒平靜的臉,這丫頭今天瞧着沉靜多了。
“馨兒,不要勉強自己。”他如是的說。
南宮笑微微垂眸,父王也是不放心把馨兒交給他吧。
“父王,我已決定了,請父王成全,母后那裡,也請父王爲馨兒美言。”
“讓我想想。”南宮離並沒有立刻應許。
馨兒與南宮笑先退下,南宮笑把馨兒送回她的房間後便離開了。
回到房裡馨兒坐在牀上久久沒有動彈,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把自己的一個首飾盒捧了出來,由裡面翻出一塊玉佩。
這玉佩,被她扔在這裡很多年了。
依稀記得,這是伯牙送她的訂情信物。
訂情——
那時,不知情是誰。
“對不起,伯牙。”玉佩被她握在手中。
太多的突變發生,她連機會也沒有辦法給他留。
賞心齋。
南君王怔怔的坐在琴前,一雙修長的手擱在上面,久久發不出一個音符。
本應該是完美的愛情,爲何這愛忽然充滿了憂傷。
皇甫來到他的面前,盯睛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問:“你決定了。”
“決定了。”他平視遠方,回答得沒有一絲閃爍。
“爲了一個女人,放棄你的江山,值得嗎?”
“值得。”只願她一生幸福,每天對他笑,便是他最大的滿足了。
再不要看她陌生的面容,哪怕只是一眼,也會讓他覺得心像刀割。
值得,他竟然說值得。
皇甫久久沒有言聲。
曾經,他也想要放棄一切,只爲那一份愛。
結果,他失去了一切,包括那惟一的愛。
南宮笑的眸子淡淡的瞟向他,說:“恕我無能爲力,不能再與你合作。”
“沒有關係,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一切。”
“祝你成功。”他忽而一笑,看似愉快。
他斂下眸子,瞧着眼前的男子。
他真的看不懂他了,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他真的可以做到?放棄一切,遠走它鄉!
只爲那一份愛情,也許,是一份他永遠也得不着的愛。
即便抱着,也許只是一個軀殼。
比如他,賠上一生,也得不着她的一個笑臉。
*
馨兒要與南宮笑一起離開去西京生活,這件事情西洛在當晚就知道了。
久久,她沒有說話。
他們都知道馨兒這樣做是爲了什麼。
入夜之前,南宮離與洛兒一起來到馨兒的房間,吃過晚膳的馨兒正一動不動的趴在桌子上發呆。
看到母后與父王一道而來她恍然站起,隨之迎去。
“馨兒見過父王,母后。”
“馨兒。”西洛上前摟過她的肩,她惟一的女兒,怎麼可以默默無聲的來承擔這一切。
“告訴母后,你可有喜歡過南君王一分。”她摟過她坐下,直問。
馨兒一怔,西洛說:“如果你不曾喜歡過他一分,我怎麼會捨得讓你嫁與他。”她怎麼能夠讓女兒的幸福就此毀了。
“母后,我愛他。”馨兒如是的說,她說愛他,而不是喜歡。
西洛一震,驚訝的看着她。
“看見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會生出殺了他的心,這樣子應該算上愛的吧。”馨兒平靜的說。
“他,也許以前是真心愛你,但現在的他,也許已經不是從前的他,母后不能讓你冒絲毫的危險,不能讓你因爲他而過得不幸福。”
“如果看到他與你們互相傷害,我會更不幸福,我更加不能冒一絲一毫的危險,讓你們有機會互相仇視,所以母后,請成全馨兒。”她猛然雙膝跪在她的面前,滿眼的懇求。
“馨兒有把握,讓他放棄一切怨念,馨兒會幸福的。”
瘦弱的肩膀,究竟可以承擔多少。
西洛心中酸楚,馨兒,她長大了吧。
事到如今,她還可以說不麼!
南宮笑,那個孩子,他們看着他長大,他們又豈會真的能恨得下心來傷他害他。
如果他真的可以放切一切,好好愛馨兒,給她幸福,他們有何理由可以阻止他惟一的要求。
他愛馨兒,這件事情也許南宮離一開始並不曉得,但西洛又豈會不知道。
從小到大,他都在想盡一切辦法親近馨兒。
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了,只是,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們真的會幸福麼!
她惟有祝福,乞求,上天不要薄待了她的馨兒。
*
得到了西洛的認可,馨兒與南宮笑在那個風和日麗的一天給他們敬了茶。
沒有特別的儀式,因爲馨兒不需要,因爲南宮笑的身份不會被公開。
沒有大紅喜袍,因爲敬過茶後他們就會上路,前往西京。
這一切對於江伯牙來說,是太過突然的。
短短三兩日,宮裡竟然有了這樣的變故。
馨兒與南宮笑一起離開的那日只乘了一輛華麗的馬車,另一輛馬車上載了各種衣物等等。
要前往西京有相當長的一段路程,他們自然是要準備齊全路上所需要用品的。
只帶了十多個護衛,他們就這般上了路。
西洛與南宮離目送他們離開了皇宮,直到馬車消失,西洛眸子溼潤,聲音哽咽,喃道:“馨兒,你一定要幸福。”
南宮離伸手擁她在懷中,輕聲道:“馨兒一定會幸福,不要擔心。”
*
沿着那通往皇城的光明大道,一匹俊馬飛奔而去。
俊馬之上,坐的是一位年輕的男子。
這馬,很快出了皇城,追上之前那輛馬車,攔在其路之中。
馬兒飛揚,呼嘯一聲,惹得那突飛的馬車也及時剎住。
那馬背上的少年,騰身而起,由馬背之上飛落,冷冷的直視那停下的馬車。
瞧他,不過是十五的年紀,卻已是身長玉立。
瞧他頭戴束髮銀冠,長髮如墨,穿着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青絲繡着華麗的圖案,輝煌而貴氣。
瞧他標杆般筆直修長的身材,健康的膚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樑,薄薄卻緊抿的脣以及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那身上,有着一種涼薄的尊貴氣息。
如果說南君王是一個充滿風情又妖異的男人,而此人,即使他冷冷的站在那裡,那身上也散發着令人移不開眸子的美,如畫裡走出來的仙人,漂亮得不可思議,只是那冷漠達於周身。
他就那樣冷冷的擋在馬車之前,負手而立,如一道靚麗的風景,卻令駕馬的侍候一個個都謹慎又恭敬的齊聲:“屬下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南宮澤,南宮馨一母同胞的弟弟,不過是比她晚出生幾分鐘而已,但臉上成熟又沉穩的神情與馨兒曾經的嬌氣的模樣可是有着天壤之別。
馬車之內,南宮笑與馨兒一起走了出來。
太子都擋在面前了,他們又豈能不出來。
握着馨兒的手,南宮笑帶着馨兒走出來,朝着太子他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是要送我與馨兒出城麼。”
太子的涼薄的眸子落在馨兒的身上,等再落到他身上的時候太子隨之露出一個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微笑,他說:“南君王,如果馨兒有一天不幸福了,我會讓你後悔,今天你帶她離開。”輕淡的話語,明明聽着溫潤如玉,可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當然不是一個溫潤如玉的人。
十五歲了,浩瀚王朝的太子,南宮離用心栽培的惟一兒子。
從他五歲的時候南君王就知道,太子殿下當然不差,不然,五歲的他又豈會把打碎的花瓶慢慢捻起來,之後賴到他的身上。
如果不夠腹黑,不夠聰明,這又豈是五歲的孩子能夠想得到的事情。
南君王露出一個妖異的笑容,說:“一定不會有這一天的。”
馨兒眸子裡也含着一抹笑,道:“太子,請代馨兒好好照顧父王母后。”
太子擡眸望着她,只道:“如果不幸福了,就去找楚叔叔和沈越舅舅,我相信他們是很樂意爲你修理這小子的。”明明比他還大兩歲的人,他還好意思稱人家爲小子。
南君王嘴角噙着一抹是笑非笑,馨兒說:“我會這樣做的。”她當然也不是那會吃虧的人,如果南君王真的對她不好,相信她也不會讓他好過的。
南君王這時便說:“馨兒,外面太陽毒,我們進去吧。”話畢牽着馨兒的手轉身。
馬車由太子殿下的身邊而過,太子立於原地,遠遠的望着。
天空,那一抹陽光,耀眼。
身爲太子的他,在旁人都知道事情的始末時,他又豈會不知呢。
南君王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又豈會真的沒有感情。
只是,如今的局勢,除了祝福,誰能阻止他們離去的腳步。
他甘願放棄一切,只要馨兒。
他對馨兒的愛意,從小到大,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正因爲清楚,纔不得不成全。
他已經一無所有,難道,還要連他惟一的馨兒還要奪去麼!
馬車,一路飛奔而去。
馬車之內,他擁過自己心愛的人兒,輕吻她的額頭。
她仿若木偶,一動不動任由他擺佈。
他吻她的脣,輕輕磨蹭,探索而入,久久不去。
瞧着她木然的神情終染上幾許紅暈,他心滿意足,摟在懷中像把玩心愛的珍寶,愛不釋手的摸了又摸,直到讓她輕喘起來,臉上嬌態怎麼也掩藏不住,他忽然就噗哧笑出。
馨兒一怔,隨之惱羞,揮拳就朝他打去。
捉過她的拳頭,他吻在脣邊,讓人渾身一顫,他幾近委屈的說:“馨兒,別對我冷漠,現在,我只有你了。”
馨兒全身一震,迎着他情深的眸子,封閉的心微微動搖。
他只有她而已麼!
*
馬車越過繁華的京城,在不久之後,沈冰被一道接了過來。
自然是南宮笑派人去接的她,這是他的生母,不管如何,要走了,他總不能一聲不響的。
結果,沈冰自然是立刻跟來了。
兒子要帶着那個女孩離開這裡去西京,作爲南宮笑的母親她怎麼可能不跟過去。
她手裡惟一的籌碼,如今,就要變成無有,她又怎麼能甘心。
只是,沈冰來後並沒有被邀請到他們的馬車上,而是讓她單獨又坐了一輛馬車。
沈冰想找個機會與他們說話,不過馬車在行着,南宮笑並不曾停馬車,自然是拒絕與她多談。
馬車一路而去,江伯牙遠遠的看着,任由那馬車由他眼前越過。
馨兒,她終於還是要跟他一起走的麼!
那也是他,永遠都得不着的一個夢,而已吧。
*
馨兒與南宮離就此離開浩瀚王朝,這一路行去他們走得並不匆忙,可以說是一路遊山玩水過去的。
這一路行來,馨兒的心情也漸漸開朗,憂鬱漸散。
南君王對她可謂是非常照顧的,雖然他平日裡總是急色色的,但如今真的在一起了,他反而並沒有實質性的碰過她,最多也只是摟着她親親嘴,或者摸摸她過手癮。
南君王與馨兒離開了,想要毀滅南宮離的皇甫手裡便少了一個籌碼。
這些日子來,皇甫一直還在宮裡在。
他一直在想,想南宮笑。
爲何,他可以爲了所愛的馨兒放棄一切恩怨。
而他,這些年來,似乎都活在仇恨與痛楚中。
是因爲得不到麼?所以纔不能放棄。
冰上也來了,他是知道的。
冰上的出現自然是因爲對他不放心,就怕他會心軟。
事實上,他是真的心軟了。
如果南宮離死了,她一定是最傷心的那個吧。
這段日子以來,他有親眼瞧見她每一天的生活。
在南宮離的身邊,她是快樂的。
她有自己要守護的兒女,雖然馨兒的離去讓她傷心了好一段時間,可最近,她忽然就又懷上了,忽然又懷了一胎,這似乎多少衝淡一點馨兒離開的憂愁了。
在這一年,南宮澤繼位,南宮離隱退,全心的照顧起了自己的妻子。
他眼瞧着他們夫妻恩愛,瞧他如何細心體貼的照顧着又懷上的西洛。
又來了一胎,這是彌補她失去馨兒的空虛。
本來多愁的臉上近段日子又染上明媚的笑,皇甫常常遠遠的瞧着,然後心也漸漸平靜。
似乎,只要遠遠的看她一眼,他就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這樣的日子,總比過去日夜不得相見要來得好許多。
雖然,她是別人的妻。
雖然,她的笑也是對着別人。
只是,能見她一笑,還是讓人覺得心滿意足。
身爲南宮笑身邊曾經的太監,他實際上也是有辦法可以自由出入皇宮的。
後來,冰上便被他安排進來了。
雖然他不想去動手殺人,但,卻不能阻止冰上的行動。
冰上的決心是誰也無法改變的,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如此的執着。
冰上是以宮女人身份被引了進來,作爲一個不起眼的宮女,是沒有人會注意她的,何況,南宮離已經退位,全心的照顧起了洛兒,更是不會注意這宮裡悄然無聲的變化。
所以說,南宮笑當日雖然放棄一切離開了,但他卻並沒有如實相告,這宮裡還隱藏着一些見不得光的人,不說,誰又能說他沒有一點怨念呢。
對於冰上來說,她最大的仇敵是南宮離,因爲當初是他滅了西國。
只是,如今以宮女後身份潛進到鳳宮當宮女,她的心情同樣的複雜。
那個曾經冰一樣的男人,那樣溫柔的對着一個女人笑,他可以深情的凝視那女人,可以愉快的把腦袋趴在她的腦子上聽胎動的聲音,也可以熱情的摟着她吻她的脣,一邊邊,幸福的糾纏。
他們一起看日出日落,攜手同行。
那畫面,真真是刺了人的眼。
她是不明白,爲何二哥竟然可以忍受這裡的日子。
站在暗處瞧着她們恩愛,竟還不捨退去。
可惜,她是冰上,永遠做不到霜飛那般的仁慈與多情。
那日,化身爲宮女的冰上與幾位宮女一起端着點心侍候到鳳宮裡。
西洛的肚子已經有四個月大了,那時,她正躺在美人榻上歇息,南宮離則臥坐在她的身邊,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
他修長的手在她肚子上撫過,和她說:“不知道這一次是個小公主還是小皇子。”
西洛曬笑,說:“你比較期待什麼?”
“什麼都好,只要是洛兒生的,我都喜歡,只是又要苦了洛兒了。”到時又要受疼,想來就心疼。
第一次生孩子的時候那場景他還記得,只是洛兒似乎不記得了,在馨兒離開不久後就和他說想要再生個孩子。
如果沒有孩子,身邊又沒有馨兒,她會覺得很寂寞的。
雖然有南宮離,但這感覺又豈能一樣。
洛兒想要孩子他自然是沒二話的,這不一次就又中了。
宮女捧着點心走了進來,這些宮女實際上是沒有機會跟前侍候的,侍候在跟前的通常是晴天明月和青霞這幾個宮女,別的宮女只能侍候在外面。
晴天幾個宮女這時就把這些人端來的點心都奉了上來,南宮離便拿着點心過來喂西洛。
少吃多餐,這是南宮離對她要求。
這一次懷孕後她的反應不大,基本上沒有反應,就是吃得比較多。
西洛躺在他的懷裡吃他親手喂的點心,喝他親手端的茶水。
多年夫妻,那份感情,早已經比茶濃。
西洛也同樣的拿着水果喂他吃,多年夫妻,彼此熱情絲毫沒有減退,有時候還是會做許多幼稚的動作,比如,他還是會含着一個葡萄喂到她的嘴裡,與她纏綿好一會。
宮女羞得不敢擡眸,兩個人卻旁若無人。
許是這段時間太過平靜,兩個人都大意了。
直到西洛忽然覺得腹中一熱,一陣絞痛傳來,她本能的就坐了起來捂住肚子說:“我中毒了。”
剛開始的時間沒有主意,直到毒忽然發作,她方纔發現,自己竟然中毒了。
南宮離一怔,伸手就忙抓過她,果然是中毒了。
“可否礙事?”南宮離忙問。
“暫無恙。”西洛安撫一句,其實心裡明白,既然是毒,豈能無恙。
由於這毒是慢性的,如果是普通人身上或者根本不會輕易發現,但素來喜歡研究毒的她在這毒浸入身體後便立刻有了知覺。
南宮離言詞一厲:“把剛剛送點心的宮女全部叫進來。”那些個宮女還沒有機會離開,一個個都侍候在鳳宮門前。
這裡一說中毒那邊的宮女立刻被喝了進來,南宮離已經大步走了過去。
對於晴天幾個宮女他們是信任的,畢竟是西洛的心腹,由王府就侍候她了。
南宮離的眸子逐個落在這四位宮女的臉上,平日裡他忙於政務,宮裡的宮女居多,他又豈能每個都認識。
逐個掃了一遍,幾個宮女早已經嚇得慌忙跪了下來。
西洛這時已經在逐個檢查那些吃的,用銀針逐個試下,最終在蓮子糕裡發現了貓膩。
“這盤蓮子羔,是誰送來的。”西洛沉靜而問。
“是奴婢。”一個弱弱的聲音小聲的說,充滿了慌恐。
南宮離乍聽此言冷戾的眸子就盯向了她,一個普通的宮女,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把頭擡起來。”西洛一步步走向她,道。
那宮女慢慢擡起了眸子,眸子裡的冷冰之氣是多年來俱有的,那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
一個普通的宮女,在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怎麼也不可能露出這樣的眼神。
不管她的表情裝得如何害怕,但一個人的眼神往往是最會出賣人的。
南宮離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眸子裡染上寒意,手已經伸了出去,似要捏斷這宮女的脖子。
那宮女見狀眸子一戾,袖中忽然就彈出一把小型的槍來,槍一彈出便是砰的一聲,叩響了。
那一槍出得極快,即使是南宮離這樣的人一時之間竟也沒有躲避開來,等他一個閃身時胸口上已經染紅了一片,就見那宮女面露寒霜,殺氣驟現,在場的人立刻大驚失色。
西洛更是驚得朝南宮離撲去:“離,你受傷了。”她面色微變的抱住了他。
明月幾個宮女這時已經大聲喊起:“快來人啊,有刺客。”
“洛兒,沒事。”南宮離把洛兒緩推到身後來,胸口的血沒能一下子止住,他已經單掌劈出。
“南宮離,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一字一句的聲音傳來,那宮女手中的槍又朝着他開響。
砰……
槍是響了,但……
絕不是她手中的槍,而是身後,傳來了同樣的槍聲。
只見太子澤一步步的走了進來,他的手中同樣端着一把長槍。
浩瀚王朝經過了十多年,日漸強大,元氣恢復,武器自然也先進起來。
這依然是個冷兵器的時代,這些稀奇的槍並不是人人都能夠隨便擁有,他可以擁有,只因他是太子澤,新登基的王。
自幼就被南宮離進行過各種訓練的南宮澤,槍法驚人的準,快。
在對方還沒來得及開第二槍前,他的槍便已經響了。
對方的身子微微一搖,眸子裡似有不甘,身子還是慢慢倒了下來。
南宮離忽然一步上前,伸手在她臉上摸索,猛然,扯下一塊麪具。
冰上,果然是她。
瞧着她美麗的容顏依舊,只是,卻已了無聲息,南宮離微微抿上脣。
萬想不到,再次相見,竟然是以這種方式。
昔日戰馬上的西國女英雄,最終以這種方式收場。
也許,不甘。
但,誰說這不是最好的結局。
冷冰的臉上露出一抹冷冷的涼意,她慘然一笑,說:“南宮離,你終於殺了我。”
是的,他終於殺了她。
他抿脣不語,他還能說什麼。
她說:“南宮離,我曾經很喜歡你。”若不喜歡,當年那一次,她也不會退兵了。
他點頭,沒有言語。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
她說:“南宮離,天下必會再亂,東國不會放過你。”
他點頭,說:“我等着。”
她悽然一笑,緩緩合上眸子,身後忽然就傳來一聲:“冰上……”已有人飛奔而入。
陌生的一張臉,可南宮離和洛兒都認得他忽然而變的聲音——皇甫霜飛。
是了是了,冰上在此,又怎會少了他呢。
他充血的眸子裡有着一打痛楚,冰上的身邊被鮮血染紅,她平靜的合上眸子,氣絕。
皇甫猛然擡眸,狠狠的盯着南宮離,驀然,抓起地上冰上的槍就朝南宮離射了過去。
“不要。”西洛驚叫一聲撲了過去,擋在南宮離的面前。
槍響了。
只是,皇甫並沒有真的開槍。
他慘淡一笑,手中的槍緩緩落地。
皇甫沒有開槍,開槍的是南宮澤
在看到他要傷害父王之時他便已經開了槍,身爲兒子的他又豈能讓人再次傷害他的父王母后。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開了槍。
不管這人是誰,想傷他親人者,他都不會留情。
西洛與南宮離怔然,他的眸子直直的看着洛兒,只說:“洛兒,能看到你過得如此幸福,我死而無憾。”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真的無憾。
“不……”她忽然痛聲呼出,撲向了他,想要攙扶他倒下的身子。
一口鮮血由他嘴裡噴了出來,他顫抖而立,緩緩而下。
洛兒扶住他,搖頭,道:“不要死。”他的情,註定不能給予彙報。
他的生他的死,許多年來她不曾去打探。
如今,真的瞧他倒在自己的面前,鮮血淋淋,內心竟是如此的難過,仿若死的是自己最親的人。
南宮離微怔,許是沒有想到洛兒會對他有如此的反應。
伸手,捂住胸口的痛。
南宮澤眸子微寒,喝句:“傳太醫。”一步上前,扶住他的父王。
南宮離瞧他,輕輕搖頭,表示他沒有關係。
面對此情的皇甫,洛兒卻無暇顧及他。
皇甫已顫抖着把自己臉上的面具揭下,顫抖着拿着洛兒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幾近哽咽:“洛兒,還恨我麼?”
“沒有,從來沒有。”洛兒搖頭,手撫上他蒼白的臉。
澤的槍法她是最清楚的,既然他一槍要了冰上的命,又豈會在第二槍的時候留情。
她只是不忍,不能,眼睜睜的瞧他就這樣死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這一世不相見,也便永不再相見。
偏要她,在此刻見他。
眸中溼潤,淚光一片,他卻說:“能瞧見洛兒爲我落一次淚,便是我最大的滿足了,洛兒不必難過,我是應該去陪冰上的,不然,她也不會原諒我的。”這一生,冰上最恨的便是他的優柔寡斷,因爲洛兒,他一次次心軟,最終,眼睜睜的看着她去死。
惟有陪她一死,才能讓他心安。
洛兒卻是悽不成聲。
往事,一幕幕重現。
那年那月,他拋卻皇子的身份攜帶她遠離西國。
那年那月,他拋棄尊榮淪爲她的管事,爲她鞍前馬後,卻不能贏她真心一笑。
那年那月,爲得到她他曾不顧一切,把她擄到西國,與他成親,卻夜不能眠。
那年那月,爲證明他的愛情,他不顧一切,反抗國主,結果,她卻一聲不響毒害他的父親。
那年那月,她終究棄他而去,從此,不見。
那年那月……
原來,銷煙起了又滅,不知道他歸何去。
今日一見,才明白,原來,他也曾住在心裡。
是她,一直刻意忽略了他的位置。
人至將死,恩怨不在。
一切,隨風散去。
往事,不堪回首中……
那年那月,是誰,愛過了誰!
------題外話------
嗷,那年那月,對那管事,作者也糾結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