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領軍至汜水時,只見羅延慶撇着嘴、拉着臉,一臉掃興立於城門。
你道如何?原來他領兵做先鋒來搶城,守把此城的,卻是劉豫兒子劉麟。
劉麟立在城頭,指着羅延慶大罵:“你這背主狂徒,焉敢來此送死!”
羅延慶不甘示弱,反脣相譏道:“你父子狐鼠之徒,焉足爲我羅某之主?識相的把出頭來,給小爺去換功勞。”
兩個伱一句我一句罵了半個時辰,劉麟惡狠狠道:“你這叛徒且等着,吾這便下來捉了你,千刀萬剮。”羅延慶聽了,果然便老實等在城外,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不惟劉麟不出,便連城上兵丁都不見了蹤影。
他正覺古怪,城中一夥百姓,慌慌張張來開了門,聲稱劉麟早已引軍自東門逃了,羅延慶這才知道自己遭人耍弄,因此氣悶不已。
老曹聽得此事,點頭笑道:“此人勢孤無援,必是去鄭州投靠耶律延禧無疑。”
羅延慶一聽來了勁,當即請戰,要領本部兵去打鄭州。
張家兄弟聞言,頓時急了,張仲熊扯住羅延慶道:“打汜水你便做先鋒,打鄭州如何又是你?輪也該輪到我兄弟了。”
張伯奮乾脆扯住老曹:“主帥,大丈夫不可喜新厭舊,你有了這個小羅,莫非便忘了兩個小張?”
扈三娘在一旁不由點頭:“張大公子不愧名門之後,所言倒也有理。”
爭執之間,王文德大步上來,抱拳道:“武帥,末將今年五十有五,若要論舊,誰能舊得過末將?鄭州城高地廣,非此前縣城可比,豈能任後生們冒進?末將不才,願爲大軍前驅。”
他是宿將,張、羅等小輩不敢相爭,都眼巴巴望向老曹。
曹操斟酌片刻,笑道:“鄭州城大,非偏師可破,吾等明日,全軍進發,便讓王節度開路先行。”
王文德大喜,搖搖擺擺去了,留下羅延慶和二張彼此埋怨不休。
次日,兵至滎陽縣,但見四面門開,城中連百姓都無一人。
老曹得探馬回報,笑道:“耶律延禧這廝倒也知機,曉得此城攔我不住,索性集中兵力決戰。”
張俊問他可要入城過夜,老曹望那空空城池,遲疑片刻道:“不進,只在城外安歇,明日直奔鄭州。”
扈三娘奇道:“城裡縣城房舍不住,何苦勞累軍士們安營紮寨?”
曹操皺眉道:“吾自有計較,都休得多言。”
衆人不敢違背,便在西門外三裡處,紮下營盤。
營寨方紮成,驀然一陣風起,嗚嗚如若鬼哭,只吹得帥帳前大旗呼呼勁飛,忽然扯斷繩索,飄飄悠悠落下地來。
衆人見了都不由一驚,史文恭皺眉道:“此風有些不祥,莫非明日戰局竟要失利?”
老曹上前拾起帥旗,望着滎陽良久,神色陰晴不定,卻把時遷、戴宗喚來:“兄弟,你二人去挑五百精細兵卒,入城中細細搜檢一番,我料敵軍空出此城,夜間怕是安排細作放火,若是果然捉住,則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又喚張俊、羅延慶、張伯奮、張仲熊四將:“你四人待天黑透了,分作兩股,各引兩千軍,分別開去此城南北二門之外埋伏,夜裡見得火起,則這般這般,如此如此。”
王文德急道:“武帥,今日老夫纔是先鋒呀。”
曹操笑道:“我自有用你處,你同文恭,領兵五千,這般如此,如此這般。”
王文德越聽越喜,最後哈哈大笑:“定不負武帥所託!”
當下衆人依令而去,不出兩個時辰,時遷令人解了五六十個遼人細作來,報稱:“遼人在人家屋瓦下,藏了許多硫黃焰硝引火之物,又使這些人各自藏匿暗處,只待夜裡放火,屆時我軍唯有東門可走,他卻於城外設伏,但見火起,便來截殺。”
衆將聽罷,無不滿面驚異,佩服曹操料事如神。
曹操仰頭大笑:“此等老舊伎倆,也在吾面前賣弄,豈不可笑?”
說話間忍不住摸了摸後腦上——
當初濮陽大火,燒得老曹匹馬躥逃,道逢呂布,以戟擊其兜鍪,問他“曹操何在”。
此後不久,老曹便得了頭風病,一生屢屢發作,糾其根由,很有可能就是被呂奉先一戟敲出來的。
是夜三更,時遷在城中,依老曹吩咐,把火把點起。
不多時,火勢沖天,整個縣城都籠罩在火勢中,尤其是南西北三座城門處,火光最爲熾盛。
時遷、戴宗所帶數百人,都自唯一無火的東門逃出,也不跑遠,都立在原地,扯直了嗓子大叫:“燒死俺啦!快逃命啊!俺的鬍子燒着啦,救命、救命!”
城東數裡外的林子裡,無數遼兵慢慢走出,一張張面孔上,都寫滿了殘忍快意神情,居中又有千餘馬軍,爲首一個,正是昔日天祚帝,後來雲州王,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左右,分別是耶律習泥烈,劉豫之子劉麟。
望着那沖天火光,耶律延禧哈哈大笑,拍着劉麟道:“妙哉、妙哉,不料劉兄竟有如此虎子!你且放心,朕今日替你父親兄弟報仇,待來日朕恢復河山,定封你做個王爺。”
劉麟抱拳,滿面感恩之色:“多謝陛下!臣定當替陛下效死盡忠!”
原來金兵走後,耶律延禧坐守鄭州,耶律淳幾番發兵來攻打,都被他擋住。一來二去,便生出心思——
耶律淳這個廢物,趁俺遭難,他竟自稱起皇帝,俺反而成了雲州王,這豈不是荒唐?哼,他本同俺一般害怕金人,掠宋土以立國,俺早先倒是不曾想到這一手!如今左右金人已然去了,俺手底有兵有將,他當得皇帝,俺這正派皇帝難道弱似他?
這般一想,耶律延禧果斷復辟,還發出三道國書:
第一道發往汴京給耶律淳,原諒他叛逆之舉,讓他復歸自家麾下,依舊讓他做魏王。
第二道發往鎮江給老官家,大家難兄難弟,如今老哥哥重新登基,當然要讓老兄弟也高興高興。
第三道發往金國,告訴他們雲州王俺不做了,朕如今還是大遼皇帝。
這第三道國書,天祚帝想來想去,直接拋進了黃河裡——他怕金人殺個回馬槍,於是乾脆開發出了第一代漂流瓶,心想黃河通百水,只要有緣的話,金人定會收到。
實際上正是他第二道國書,把老官家本就蠢蠢欲動的復辟心思徹底勾起——
沒道理大遼國的廢帝都能復辟,咱堂堂大宋太上皇卻不能啊,不然豈不是證明大宋不如大遼?
老官家何故割了一路土地給耶律延禧?便是以資鼓勵之意。
耶律延禧復辟登基,令人去傳劉豫來麾下做個王爺,可是劉豫坐了大金國汴梁王,豈能看的上耶律延禧的拉攏?因此不予理會。
直到劉豫忽然敗亡,其子劉麟走投無路,只得來投耶律延禧,延禧不念舊惡,將他收納,又聽了他的計策,要來一招火燒滎陽,燒殺西京宋軍,燒出天祚帝的大帝雄姿!
爲求一戰功成,天祚帝只留五千軍守鄭州,帶兵一萬五出戰,加上劉麟所部五千人,共是兩萬兵馬埋伏在滎陽城外。
此刻望見滿城火起,天祚帝哈哈大笑,果斷帶兵,自東面殺將過去。
真個是——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這一晚重雲遮月,風聲勁急,天祚帝壯志雄心,親自帶頭衝殺,喊殺之聲,震天動地。
然而到了城門數十丈外,城中火光熊熊,映着門外數百人亂喊亂叫,天祚帝隱約看見,不由一呆,連忙勒住馬,脫口叫道:“哎呀?莫非火勢太大麼,怎地只有這幾百個宋軍逃出?”
話音未落,兩面殺聲大起,左有張氏昆仲,右有張俊、羅延慶,各自領兵,直撞入遼兵陣中,放手大殺。
東門之外,時遷眼尖,一眼望見殺來遼軍大亂,陣前一個金甲大將,慌里慌張似要逃走,噌地跳到戴宗肩上,往前一指:“哥哥!那個着金甲的必是耶律延禧,快使神行法,帶我去捉了他!”
這正是——
馬靈才叫神駒子,鼓蚤如何騎戴宗?立在東門開口叫,欲擒天祚立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