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老劉巧舌說小趙

卻說金陵清涼山,位於城西北處,高約三十餘丈,廣近十里,古名石頭山,戰國時楚威王於此置金陵邑,山存有城,又名石城山。

諸葛亮詡金陵形勢“龍蟠虎踞”,所謂鐘山龍蟠,石城虎踞,虎踞即指此山。

南唐時山上建有避暑行宮,依山起伏,高低錯落,兩代國主李璟、李煜,常於此避暑納涼,又將山中興教寺改名爲“石頭清涼大道場”,文益禪師主持其間,創建禪宗五家之一的法眼宗。

及至宋朝,正式改名爲“清涼山”。

後人經此,有《南鄉子》一首,備述其妙:

碧樹掩紅牆,聆水聽風古剎藏。

六相四機傳法眼,清涼,梵唱銅鐘徹渺茫。

青煙繞平岡,一縷佛香入墨香。

閣上江天今又遠,滄桑,閱盡浮雲銀杏黃。

趙官家把兒子趙桓弄回,畢竟是名義上皇帝,近又不得,遠又不得,遂置於清涼山行宮安置,以期緩緩圖之。

魯智深等人鬧得城中大亂,清涼山行宮也自緊張起來,門前門後燈火通明,守宮禁軍盡數喚醒,披甲執杖,守得蠅飛不入。

然而蠅或許飛不入,“鼓上蚤”又有誰能攔他?

身爲一代名賊,時遷本事,難道全在輕功?其實對於建築構造之瞭解,也不遜於任何工匠。

他帶着劉延慶,只遠遠望了眼行宮正門,又看了看了山勢地形,便擇定了方向。

二人藉着密林掩護,悄悄摸摸,來到山勢窪陷之處,這裡亦有宮牆一角,撥開牆外荒草,卻露出一個小小狗洞來。

劉延慶大吃一驚,奇道:“兄弟,你來過此處?如何曉得這裡有個洞?”

時遷哂笑道:“哥哥不知,凡系宮殿之屬,年日久了,土松石朽,必然難免狐窟狗穴,且多在避人之所。我方纔觀此宮朝向、規模,便大約斷出它內里布置,似這一處,僻處窪地,既乏佳景,又嫌陰溼,人不願居、草不欲長,定是冷僻之處,豈無狐犬經營?”

劉延慶見他侃侃而談,不由連連點頭:“有理、有理!”隨即臉色一苦,抱住自己圓鼓鼓的將軍肚道:“只可惜這掘洞的狗兒,不是一隻胖狗,這卻奈何?”

時遷好笑道:“何須哥哥擔心?小弟自有應對。”

便從懷裡摸出一個兩塊鐵具,手上一搭一扭,拼成一隻鶴嘴鋤,嘩嘩幾下,把那狗洞漸漸刨大,劉延慶喜的手舞足蹈:“妙哉!妙哉!大些,再大些!”

不多時,狗洞變熊洞,老劉身先士卒,手足並用爬將進去。

時遷緊隨而入,特意抱些荒草,三搭兩湊,遮蔽住洞口。

劉延慶邁步便要走,時遷叫道:“哥哥且慢!”脫下衣服反穿,腰裡又取出個帽兒帶上,竟是一身宦官內侍裝束。

劉延慶看了,又驚又羨:“啊呀,你想得好周全,只是你裝扮得體,我怎麼辦?”

時遷看一看他身形,道:“哥哥稍候,小弟去借一身衣裳,與哥哥掩飾一二。”

他墊步擰身,一道風般去了一回,手託着幾件衣裙轉回來,苦笑道:“哥哥,中官之中,鮮有哥哥這般魁偉者,沒奈何,事急從權,只好用這套衣服將就了。”

劉延慶一看,那衣裙肥大豔麗,先是驚詫,隨即苦笑,搖頭道:“罷了,罷了,我替武大帥出這番力,當值一個伯爵。”

說罷一咬牙,去了自己衣服,將時遷帶來女裝換起,問時遷道:“兄弟,伱看爲兄這般裝束可美麼?”

時遷上下一打量,搖頭道:“女人長了鬍子,只怕美不到哪裡去。”

劉延慶摸摸鬍子,戀戀難捨,終究一咬牙道:“罷了,我輩男兒,爲覓封侯,生死都不怕,又在乎什麼鬍子?曹孟德當初也曾割須,司馬懿當年也曾穿女人衣服!”

抽出寶劍,使一招“纏頭裹腦”,頓時把自己好一部美髯,颳得乾乾淨淨。

時遷看了看,還是搖頭:“終究差些意思,小弟來吧。”

說着伸手,替劉延慶梳個時興的髮髻,又摸出些鉛粉、胭脂、口脂,替他細細塗勻,點了一點櫻脣,再看一遭,拍手笑道:“妙哉,這般一來,鬼神也瞞了去。”

這個行宮規模有限,時遷早看了風水最佳處,料來必是皇帝寢室,當下領着劉延慶,穿廊過園,徑直走去。

路上先後遇了兩撥巡夜侍衛詢問,時遷爲人何等伶俐?應聲答話,無一絲破綻,順順當當混了過去。

不多時,來到一處“德慶堂”,此間牌匾,還是後主李煜手書,時遷看了一遭,斷定皇帝就在此住,大剌剌往裡面便走。

兩個披甲禁軍手在門前,當即一攔:“呔!你二人待何去。”

時遷看看二人,心道罷了,讓禁軍守把到住處前,絕不是趙桓自己意思,必然是他老子做的勾當。

當即冷笑道:“哼,我奉太上皇之令,怕官家中宵清冷,送個美人與他暖榻。”

兩個禁軍聽罷,向劉延慶臉上一看,雙雙大驚,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驚駭之意,心裡想道:古人云,虎毒不食子,看來此話也非絕對,這女子年紀,配老官家也還嫌老,賜這等女子給兒子,這是何等羞辱?

兩個禁軍不由面露不忍之色,其中一個壯起膽,把老劉再看一遍,忽然皺眉道:“她如何不穿鞋?”

卻是時遷偷衣服時,沒偷到鞋,劉延慶那雙牛皮戰靴甚是顯眼,故此特意脫了不穿,如今老大兩個腳丫子赤着,隱隱還能聞到些異味,頓時讓守衛生了疑心。

時遷卻是不慌不忙,笑呵呵道:“你等懂什麼?你等可知這裡是何處?”

兩個禁軍奇道:“這不是清涼山避暑行宮?”

時遷理直氣壯道:“着啊!你二人難道不知,昔日南唐李後主也曾居住在此?”

兩個禁軍對視一眼,不解道:“李後主住過又如何?”時遷嘿嘿一笑,面露猥瑣之態,低聲道:“李後主昔年在此,夜會小姨子,寫了幾句好詞,太上皇最是喜歡。”

說罷開喉便唱:“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奴爲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時遷擅於口技,學得各地鄉談,能扮男女老幼,又能模仿百獸雀鳥,若論唱曲的本事,雖不如樂和、燕青,也比一般人強得多。

兩個禁軍聽得入神,不由搖頭晃腦,替他合拍。

時遷唱罷,笑嘻嘻道:“那個小姨子,怕傳出腳步聲,被姐姐大周后曉得自己和姐夫偷情,故此赤着腳兒走來,太上皇令這美人不着鞋,正是爲了契合此詞意境。”

兩個禁軍一想,這的確是老官家能幹出的事兒,頓時信了九分。

時遷又道:“你兩個若不信,只顧帶我二人進去,我把美人交給官家,立刻便要回去覆命。”

兩個禁軍不由點頭,心想一個瘦瘦小小太監,一個老胖宮女,只要眼盯着他,怕鬧出什麼幺蛾子?當下走到二人身邊,推門入內。

宋帝趙桓果然不曾睡,今夜城裡鬧得沸反盈天,早已把他驚醒來。

他也不知出了何事,正自坐立不安,忽聽得門外動靜,細細一聽,竟然是他爹要賜個美女給他,一時也辨不出這事是好是壞,心裡不住揣測老爹用意。

此時門兒一開,趙桓迫不及待看來,眼神與劉延慶一對,頓時吃一大驚,嚇得往後跌退兩步,旋即大怒,心道老東西果然是要瘋了,賜下這般老醜女人,豈不是存心羞辱自己!

他這宮裡已待了十多天,形同幽禁一般,此刻滿腹委屈,再也剋制不住,緊緊捏着拳頭,額頭上青筋亂跳,正要撒開了大吵大鬧一番,忽見醜宮女身旁那小太監,身形飛轉,唰唰兩道寒光,兩個禁衛立刻捂着脖子,軟軟倒了下去。

趙桓周身一顫,正要尖叫,醜宮女往前一衝,伸手捂住他嘴巴,壓低聲叫道:“陛下莫嚷,老臣劉延慶,特來勤王護駕!”

趙桓一抖,雙眼陡然大睜,細細看去,可不是麼?

這醜女雖然塗脂抹粉、又沒了鬍子,卻正是河南三城節度使劉延慶!

又聽時遷道:“皇帝休慌,我是武大哥麾下兄弟時遷,奉了武大哥將令,特地同劉將軍來救陛下。”

趙恆定睛一看,果然眼熟,的確曾在老曹麾下見過此人!

嘩啦,兩行淚水,離眶而出,使勁扒拉給老劉的手,泣聲道:“二位愛卿,太上皇欲行復闢之事,必將殺朕!愛卿們快快救朕性命!”

劉延慶嘆一口氣,低聲道:“陛下,我二人此來,本是武植所派,要救你離這樊籠,只是恕老臣直言,武元帥如今已然掃平了遼國,北上去伐金國,若是敗了也還罷休,若是勝了……陛下,則淮河以北,盡入其手,江南方臘,也自稱臣,老臣只怕陛下才離狼窩,又入虎穴啊!”

趙桓身軀劇震,泣道:“我那武兄,也有了不臣之心麼?”

說罷不待人接口,自家先點點頭:“也不奇怪!他平夏滅遼,赫赫武功,只有本朝太祖方能相提並論,男兒至此,便是本無野心,也要生出……朕如何這般苦命喲!”

劉延慶聽了,也流出兩行老淚:“都是臣等無能,使得君王受辱。陛下,眼前只有兩條路走,臣劉延慶雖不才,世食宋祿,願和陛下生死相隨。”

趙桓拉住老劉的手,垂淚道:“不料如此時刻,還有忠良!愛卿快說,卻是哪兩條路?”

劉延慶道:“第一條路,我和時遷來時,已在山下備了一條小船,陛下若捨不得祖宗基業,臣這就火併了時遷,揹着陛下逃出此地,涉水遁逃,我君臣二人,直奔南劍州沙縣,貶去那裡的李綱,卻是個肱骨忠臣,有他相助,我等先佔據福建路自保,然後號召天下忠臣義士勤王,勾連荊楚,再圖巴蜀,此爲孫權、劉備之事業也。”

趙桓想了一回,搖頭道:“老愛卿,非是朕小覷你,論朕胸襟,不如昭烈皇帝,你的本事,亦無關張之勇,李綱那人,更無諸葛之智,劉備、孫權尚且先後敗亡,何況你我?”

劉延慶苦笑道:“陛下既然有這番自知之明,天意豈不垂憐?臣斗膽,請陛下爲安樂公。”

趙桓本來已停下的眼淚,頓時再流:“你要朕做劉禪?”

“劉禪活了六十五歲,陛下!”劉延慶眼也不眨,陳述出一個令人心動的事實。

他直直與趙桓對視,滿臉誠懇道:“武植此人,向以義氣著稱,你叫過他一聲哥哥,若是真心降順,莫說一個安樂公,便是封王,也自尋常。如此一來,莫說陛下可以快樂終老,便是子子孫孫也有了安穩,趙氏苗裔香火不絕,將來九泉之下,也能對太祖太宗交待。”

時遷在一旁看的暗自點頭,心道怪道武大哥肯讓姓劉的,他這番話,換我絕說不來。

趙桓聽罷,眼皮連眨,顯然心動。

遲疑片刻,又問道:“便沒有第三條路麼?”

劉延慶搖頭:“第三條路,便是太上皇給陛下的死路。”

說到“死路”二字,他的聲音陡然一沉,趙桓打了個抖,曉得自家這位父皇,纔是最難容自己活命的人。

又看向時遷:“武大哥果然不會殺我?”

時遷笑道:“武大哥要取信天下,皇帝,你與天下孰重?”

趙桓緩緩點頭:“好,朕……不,我信你們。”

時遷四面一掃,一指筆墨:“陛下,既然如此,還請寫一封禪位詔書與我。”

趙桓皺眉道:“這又是何故?你等帶我走,不是一般?”

時遷哂笑道:“陛下,這裡是金陵府,出了此門,放眼皆敵。陛下身邊卻只有我和劉將軍二人……你與我禪位詔書,真正事到緊時,我有詔書在手,纔好引走追兵!”

劉延慶聽了此話,看時遷臉色,豪情畢現,心裡不由一突——

他本道二人此行,只是爲了弄一紙詔書,讓曹操將來師出更加有名,不過看時遷此刻做派,竟是真個臨時起意,要把趙桓一併偷走!

這正是:

身矮藝高膽氣豪,金陵城裡掀波濤!古來誰敢偷皇帝?還看梁山鼓上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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