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己並沒有什麼確切的目的,卻也真不該一時鬼迷心竅被她拉來鳳台,路上飽受精神折磨不說,還得像個傀儡木偶般被東拉西扯,哪裡有熱鬧看,哪裡就有柳大小姐的身影。偏偏這時候的鳳台,卻是人多得有些異常,滿眼所及的刀劍鉤戟,寒光灼目,幾欲涼入心脾。
“奶奶的,觀完了禮又要去赴三月初三的試劍大會,老子忙得跟趕場一樣了!”人來人往的客棧中,即使譁語鼎沸也掩蓋不下這個粗獷的聲音突兀響起,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靠西邊的位子上,一名粗豪的漢子喝了一大碗酒,寒冬臘月,額上的汗水卻還不停地往下淌,彷彿剛趕完一段長長的路。
“又沒有人叫你一定得去,這相隔千里,一來一回不是趕死了?”另一個聲音小聲地嘀咕着,卻恰好讓客棧裡大半人都聽得分明,再望過去,竟然是與大漢同桌,只不過身形乾瘦,衣衫又洗得泛白,看起來十足猥瑣。
“哼,擎天門主成親,女方咄咄逼人,男方卻毫無反應,誰知道里面有什麼貓膩,保不準又是一場風波,不看白不看,老子當然要來瞧瞧熱鬧。”他說罷仰天又灌了一大口酒,熟稔的語氣似與乾瘦老頭相識,話說得極快又條理清晰。“至於那三月初三的試劍大會,但凡習武之人誰會不想去瞧一眼。”大漢輕哼一聲不再說話,只管埋頭喝酒,然而他的話卻引起了在場大半人的共鳴,不約而同地現出一臉心有慼慼然的表情神色,顯然來到這裡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靜靜聽完,我瞭然地望向柳絮。“這就是你帶我來的目的?”
“不錯,這也是他要我做的。”她偏頭看我,頗帶幾分疑惑。“你以爲這個消息是假的?”
“不,我相信是真的。”輕輕轉動手中小巧的酒杯,看着這裡的一切在酒光瀲灩中倒映出來的迷離。
“可是你無動於衷。”水眸眨了眨,伴隨着斬釘截鐵的語氣。
“如果成親,他又何必讓我來這裡,炫耀嗎?”我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他不像會做這種無聊事情的人。”
“既然你這麼瞭解他,卻又爲何還要任我帶你來?”柳絮嫣然一笑,卻似乎更迷惑了。
“如果我不願來,你會由着我嗎?”見她搖首,我笑道,“那便是了,這是原因之一。”
“之二呢?”她尚且不滿意,非要追究出一個根底。
我只一笑,不再言語。他要自己到這裡來,究竟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呢,竭力忽略自己還會爲他擔憂的那份心緒,淡淡掃了一眼周圍的人,莫名的隱憂又漸漸浮現出來。
此時門口進來幾個人,爲首的兩個身披雪氅,頭戴斗笠。小二忙迎上去,他們卻並不急着落座,先拍去沾在身上的雪花,又緩緩掃視了客棧一週。
這幾人實在顯眼,連帶地客棧的人也紛紛回以注目。我並沒有擡頭,天寒地凍,只顧着將手攏在剛溫過的酒杯上取暖,滿足地長嘆口氣,自然也沒有看見那爲首的其中一人視線落至我與柳絮這桌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便取下斗笠朝我們直直走來。
“驚鴻。”聲音不大,卻似壓抑着什麼,讓我愕然擡首。眼前之人清俊而秀頎,只是慣於帶笑的眼角此時卻溢出一絲隱隱的激動。
我一怔,淡笑點頭。“君左使。”再見到君陶然的那一瞬間,確實莫名震動,然而卻很快平靜下來。
畢竟從前的那件事,不是他能夠作得了主的,而因爲在當初冥月教江南分堂的際遇,我們甚至還稱得上君子之交。
君陶然眼底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彷彿憂傷,然而他那樣的人本也不會有這種表情,所以我只疑心自己看錯了。他也笑了起來,這回卻多了幾分歡喜。“看到秦公子平安無事,君某真是不勝高興,我可以在這裡坐下麼?”
我掃過他身後的幾人,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點頭。
“三年前的事……”
見他又要翻舊帳,我淡淡擺手阻止了他。“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提了。”
縱使不想怪他,卻總彷彿已隔了什麼,不復三年前的天真無忌。
那種奇異的神情又在他臉上一現而過,隨即恢復爽朗的笑容。“好。”略一轉首,這回帶了幾分驚訝,“這位姑娘是?”
柳絮卻一反常態地愛理不理,手拿着筷子有一撥沒一撥地攪着盤中的菜,顯得十分無聊,她的姿色本是傾城,卻在我的要求下易了容,變成一副清秀普通的模樣。
此時與君陶然同來的那個人對着隨從模樣的幾人交代了幾句後,轉身笑吟吟地:“不介意我也來湊個熱鬧吧?”話說着,人已坐了下來。
君陶然看了他一眼,向我們介紹:“這是蕭右使,蕭令。”
蕭令十分有禮地朝我們含笑點頭,舉止溫文,不像江湖中人倒似一個教書先生。
“你們也是來觀禮的?”一直不開口的柳絮突然問,順道也掛上了她一貫甜甜的笑靨。
“……也算是吧。”君陶然並沒有立時迴應,只看向我這邊,見我沒有絲毫異樣,方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我明白他之前對我與慕容的事也知之一二,三年下來,又聽到他要成親的消息,顯然心中詫異種種,卻終究沒有問出口。擡眼所及,這才注意到兩人的眉宇之間皆泛着淡淡疲憊,更襯得一身風塵僕僕,似剛經過千里疾馳。
“驚鴻,你這一路上,可有遇到什麼人?”君陶然突然問道。
遇到什麼人?我愣了一下,緩緩搖首。“你指的是?”
君陶然苦笑了一下,抹了把臉,搖搖頭道,“沒什麼了。”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落拓的模樣,莫不是冥月教中發生了什麼事,竟使向來談笑自如的他至於如此煩憂。
“君左使的意思是,秦公子是否見過教主?”一旁的蕭令冷不防插了進來,不慍不火的語氣讓人不由將視線放在這名三十多歲的男子身上,他看起來,絕不像外表如此平庸,莫怪能坐上冥月教一人之下的右使之位。
然而君陶然卻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飛快皺了下眉。我心中詫異更甚,只覺得這個問題來得突兀且毫無理由,看他們的神態又不似說笑,我想着,還是搖了搖頭。
封雪淮,自從三年前……便沒有再見過面,最後的印象,是自己昏迷前掠過的那一抹冷若冰雪而又隱隱複雜的眼神。
“若是秦公子見到教主……”
“蕭右使!”君陶然驀地打斷了他,語氣嚴厲。
蕭令容色不改,也毫不惱怒,平和的神情甚至看不出一絲異樣。“蕭某隻是覺得,秦公子與教主相識已久,多一個人便多一分機會。”
君陶然聞言現出一抹無奈,朝我淡淡苦笑。“對不起驚鴻,冥月教對你已有許多虧欠,蕭令他久在漠北,多不知情,若有唐突之處還請見諒。”
我並不清楚他們之間在打什麼啞謎,聽起來像是在找封雪淮,又或不止那麼簡單。見君陶然言語真摯,也不知該說什麼,只點點頭。
蕭令討了個沒趣,也不以爲意,只是沒再說話,滿屋的喧譁嘈雜與我們這一桌的沉默相較,一時更形詭異。
此時從門口匆匆走入一人,朝我們這邊而來。“兩位君座,已經準備好了。”
君陶然點點頭,與蕭令一齊站了起來。“抱歉,得先走一步了,我們還會在鳳台待幾天,若有什麼事你可以……”話未完似乎想起什麼,便不再說下去,只望着我歉意一笑,彷彿有些慘淡。
我看着這樣的君陶然,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麼感覺,一句話便不自覺脫口而出:“那四季之水喝完了嗎?”
他的雙眸陡然亮了一下,微笑起來。“當然沒有,剩下的一罈一直放在那裡,來年春天,還可以衝上一壺好茶。”
來年春天麼……想到那幅緗桃繡野的情景,我只覺得心中微微一蕩,便也不禁揚起脣角淺笑,方纔僵硬的氣氛,在一句話中不知不覺地消散了。
又寒暄了幾句,兩人來去匆匆,甚至沒有叫上一碗熱湯,可見趕得很急。
沉默了許久的柳絮終於恢復她在我面前嬉鬧的表情。“真好玩。”手指繞着垂落在肩上的長髮,眸中盡是流轉着的古靈精怪。
我並不立時迴應,知她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封雪淮失蹤,左右二使親自出尋,這傳出去不知又是怎樣一宗轟轟烈烈的消息,嘻嘻!看來這鳳台,還真是龍盤虎踞。”她搖頭晃腦,頗有些惟恐天下不亂的幸災樂禍。
我垂眸不語,神思卻已然飄遠。鳳台,柳家,擎天門,冥月教,這一宗宗的事情加起來,又會生出怎樣的風波,自己若不是爲了……
若不是爲了……
……
飛檐雕樑,勢如臥龍,方圓十里,全爲曠野,這便是江湖聞名的擎天門,遠遠望去,正如一指擎天,凜然而立。
此時,連綿的府第卻是中門大開,讓無數遠道而來的武林中人隨意進出,其中不乏後起之秀,一派掌門,亦有成名已久的耆宿宗師。一個總管模樣的人站在門口迎客無論貧賤,一律不予阻攔,那種不卑不亢的態度隱隱散發着高手風範,讓人不敢小覷,況且執一牛耳的擎天門,又有何人敢惹。這種情況下,我與柳絮兩手空空,自也得以從容而入。
“本來我以爲要你來這裡,須得花費一番功夫呢。”柳絮依舊是那副經過易容的清秀模樣,瞅着我嘻嘻而笑。兩人坐的這一桌,最靠近門口,也是最不起眼的一桌,座上的人全不相識,看來都是江湖上藉藉無名之輩。
“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柳絮才湊近我耳旁低聲說完那句話,旁邊便已有人打起招呼。轉頭看去,卻是一名年紀與我相仿的青年,一把長劍斜斜置於腿上,臉上帶着一種初入江湖的朝氣和銳氣,興致勃勃地向我搭訕。
我也回以友善一笑。“在下秦二,兄臺是?”
“我叫方易,你也是來瞧熱鬧的吧?”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他又忙着向我介紹起同桌的其他人,似乎在之前便與同他們打過招呼了,大家都是年輕人,也沒有出身於名門大家,自然也少了那份傲氣,幾句話下來,相互之間立刻熟了起來。
“姑娘是與秦兄弟一道來的麼,不知貴姓芳名?”方易望着柳絮,臉莫名紅了一下。
只見柳絮笑眯眯地拽住我的手臂,“我是他妹妹,叫秦三。”
那隨口胡諂的名字讓我不由微微瞪了她一眼,這不是擺明讓別人知道兩人都在說謊麼。她眨眨眼,回以無辜一笑。
孰料方易竟沒有半絲懷疑,依然盯着柳絮的眼微微一亮。“原來是秦三姑娘。”忽而又似發覺自己唐突,頗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啊,那便是冥月教左使君陶然麼,傳說冥月教,君家和擎天門勢成三足,今天連君家的人也沒有來,怎麼卻見到冥月教的呢?”
“嘿嘿,那只是私底下的說法,表面上自然是和樂融融啊……”
不時有旁桌的話語飄入耳中,人們肆意猜測談笑着,但也不敢盡情放開聲音。
“這麼多門派的掌教都來了,怎麼獨獨不見兩個人呢?”同桌一名叫月馨的少女有些奇怪地輕咦出聲。
“哪兩個人?”
“冥月教主封雪淮和柳家家主啊。”少女臉上透着失望。
方易顯然比她見過的世面要多些,當下便解釋道:“封雪淮孤傲無比,向來不輕易露面,這次又怎麼會例外,至於柳家,因爲是商人世家,武林中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家主也是從沒有人見過的,就不知道坐在君陶然旁邊的那個人是不是他了。”順着他的視線所指,是一名六十幾歲的中年男子,臉上堆着和藹可親的笑容,就像一尊擺在店鋪裡的財神爺。
同桌的人都被他們的對話吸引了,一時間也沒人打斷他。
方易卻不再說了,眼睛只在君陶然那一桌來回流連,浮現出失落的神色喃喃道:“多少年後才能達到他那種境界,武功早就臻至化境……”
而自我們入席後不久,那個熟悉的身影便一直坐在那裡。一襲白衣,談笑風生,臉上掛着貫有的溫和笑容,看來就像一個無害的世家公子,只是那雙眸子依舊幽然深邃一如墨夜,令人無法探究。
呼吸微微一窒,手也不自覺握緊了些,忙移開目光,不願讓他在重重人影中發現自己。
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來到這裡的,只怕連我,也無法說得清了……
“奇怪,慕容商清不是今天成親麼,怎麼還穿着白衣?”方易旁邊另一名年輕劍客詫異道。
“慕容門主神儀高雅,一身紅服難免會減了他許多風采。”月馨讚歎着,臉上漾起微微紅暈。
那劍客輕哼一聲,顯然對少女膚淺的見解不以爲然。“今日這麼多人聚在這裡,想必會有些事情發生吧,我看那慕容商清的模樣,淡定自如,倒沒有一點新郎倌的歡喜之氣。”我聽他言語篤定,有條不紊,不禁朝他多看了一眼,剛纔方易介紹過他,自己卻沒記住,似乎是蜀西什麼劍派的弟子。
少女被他冷水一潑不由有些惱怒,正想反脣相譏,已聽得慕容開口:“諸位聽聞本座成親的消息便趕該相賀,此等心意,實是令本座心存感激。”聲音不大,卻足以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可惜成親之事純屬子虛烏有。”
此言一出,頓時譁然。人人臉上現出震驚莫名之色,交頭接耳以證明剛纔不是自己聽錯了。爲了擎天門主成親而特地趕來瞧的一場熱鬧,卻由本人親自否認了,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滑稽事情,豈非可以作爲日後大大的談資?稍微敏感的人早已恢復過來,緊張興奮地豎起耳朵聆聽。
“慕容門主,你想反悔麼,這宗親事可是令尊與我家家主親自訂下的。”方纔那個笑得像財神爺似的人立時沉下臉,冷着聲音質問。他的話一出口,又令大半的人驚訝不小,包括我。他是慕容那一席我唯一不認識的人,如果他也不是柳家家主,那麼又有誰是?
“這個麼,本座自然知曉,只是如今沒有見到柳家主不說,連要本座娶的女子也是蹤影不現,付老又該如何交代?”慕容神色自在,不緊不慢地說道,卻微微流露出一股令人無法反駁的威儀,似乎有意將這樁婚事的來龍去脈公諸天下英雄面前。許多人意識到將有一場好戲上演,無不打了十二分精神在上面,漫掃自己這一桌,也都是凝神傾聽,惟有柳絮,卻托腮弄發,星眸半閉,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家主向來多病,一切事情都由老夫代勞,至於新娘子大小姐嘛,”姓付的人曖昧一笑,“門主何不早說?”言罷輕擊手心。“請小姐進來。”
少頃,門檻邊踏入一隻蓮足,暗香隨之沁入衆人心脾,皆不由朝門口望去。
娉婷如柳的身軀披上大紅喜服卻絲毫不顯累贅,只會襯得女子更加雍容豔逸。自鳳冠垂下來的搖珠斜斜挑起綴在耳後,將臉半遮半現,沒有如尋常新娘子般用紅頭巾蓋住。江湖中人不拘小節,這本也沒有什麼,然而明珠皓月般的容顏經過金翠玉羽的修飾後不但不減半分絕色,反而流溢出一絲惑人的嫵媚,直要讓人看得不知人間天上,料想此姝也必是弄玉雙成下凡。女子由左右兩婢女攙扶着,款款而入。
衆人齊齊倒抽了口氣,立時呈現出兩種不同的反應,男女皆豔羨而嫉妒,不過對象不同罷了,我卻已被這連串的事情弄得絲毫反應也可免了。
那張盛裝打扮的絕世麗顏,分明就是柳絮易容之前的模樣。
“花轎因路上耽擱了些現在纔到,”付繁似乎很滿意衆人的反應,略帶得意地笑了起來。“小姐已經出來了,門主可還滿意?”
豈止滿意而已,若有如此佳人在懷,縱然立刻死去也甘願了。衆人心裡皆暗道,甚至有人怪起慕容商清怎麼要娶這樣絕色的美人卻還再三推託,當然,這話也只敢放在心裡暗自腹誹。
“柳小姐自然是美人,而且,是獨一無二的美人。”慕容好整以暇,淡淡瞟了女子一眼,便將目光轉向付繁淺淺而笑,卻令付繁不由一凜。“只是,付老怎麼將一個不是柳小姐的女人披上鳳冠霞披就帶了來,莫非認定擎天門好欺不成?”輕輕的話語說出來,又如在大廳中傾下一桶沸水,他卻全不在意地笑看着衆人反應,彷彿一切皆如所料。
付繁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慕容門主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世上還有比小姐更加美麗的人嗎?”眼前的絕色佳人,便是最好的證明,有誰敢說她是假冒的,若真是假冒的,又有誰捨得將她交出來而不自己珍藏?
慕容不以爲意地輕笑:“臉自然不是假的,只不過人倒已經不是本尊了。”
“慕容門主無憑無據,可知你這句話會引起什麼後果?”付繁的臉色愈發難看,陰沉的語調令人生寒。
“原來付老要證據?”慕容劍眉微挑,笑容斂了大半,那種極少彰顯於外的威懾氣勢立時緩緩流露出來。“柳家將她易容得不能說不高明,可惜本座早已見過本人,這個假冒之人麼,自然一眼便認了出來,何況,柳小姐本人也在這裡,付老何不親自問問她?”
事已至此,衆人更加如墜雲霧,只有我大約知道柳絮和慕容兩人不僅早已見過面,而且似乎還私下達成一項協議,交換條件之一便是將我帶到這裡,而柳絮,就是那位真正的柳大小姐吧。讓我不明白的是,與柳家聯姻對慕容來說利大於弊,他卻爲什麼千方百計要加以戳穿拒絕。
微微側首看向柳絮,她似乎知道我在疑惑什麼,輕笑起來:“本來哥哥是要將我嫁過來的,不過中途還是讓我跑了,付繁怕難以交代就只好先找我的貼身侍女易容成我的模樣代嫁,待日後找到我再換回來,本來這件事對慕容也沒什麼壞處,我也不曉得他爲何要拒絕而與我達成私下的協議。”末了還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有同樣的疑惑。
聽聞真正的柳小姐在此,衆人紛紛東張西望想要找出一絲端倪,而付繁除了臉色陰沉,也只掛着冷笑不再說話。那名站在大廳中央的喜服女子此時卻顯出微微的慌亂,企求的眼神只能無助地瞅着付繁,付繁卻只作不見。
“哼,真是狡猾,明明答應過我,現在卻還是將我扯出來,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免得被那老狐狸找到將我押到哥哥那裡。”柳絮忿忿地小聲抱怨,聽語氣似乎對她的兄長頗多畏懼,我也覺得戲已經看夠了,正想悄悄地起身離去,自己這桌搭在門口邊緣,要走的時候倒也不會引起多大注意。
腰間突然一麻,身子便再動彈不得,我心中驚駭,只能僵硬地轉頭想要看清楚那個暗算自己的人。只聽得柳絮的輕笑聲在耳旁揚起:“抱歉啦,我先走一步,你就委屈點繼續在這兒待着吧,想必他會有許多話要對你說的。”身側一陣清風掠過,人已杳然無蹤,衆人都將注意力放在慕容那邊,竟也無人發現,何況柳絮武功奇詭,更不會輕易讓人察覺。
“付老竟敢將一名假冒柳家小姐的女子送到本座這裡,並且公諸於天下英雄的衆目睽睽之下,不知這件事柳家主是否知道?”
一句話像點中了付繁死穴,他整個人一下子彷彿焉了下來,臉色青白交加,終究還是強笑道:“這件事,這個,付某是可以解釋的?”他本以爲慕容見到這名女子的絕色便會爲其傾倒,哪裡知道他竟然曉得她是冒充的,送親途中被小姐跑掉已是大罪,如果這件事再傳到家主耳中……思及此,付繁又打了個寒戰,語氣全無之前矜傲,然而眼前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想着該如何應付擎天門主的責難。
慕容欣賞夠了付繁的狼狽,這才悠悠道:“今天在天下英雄面前,這件事本座可以不予計較,但是柳家主是否該在事後給本座一個合理的解釋呢?”
“此事請門主容後再商。”付繁顯然不願在這麼多人前談論,再丟了柳家的臉面,說到底也全是他一個人自作主張,以致於賠了夫人又折兵。
“好。”慕容倒也乾脆,甚至還一直帶着淺淺笑意。
被人愚弄卻沒有絲毫生氣的模樣,讓衆人不禁暗自揣測他是否已被氣瘋失去理智。
他氣定神閒地掃了衆人一眼,微微笑了起來,如三月春風般怡然。“情之所鍾,便可一往而深,柳小姐雖是傾城絕色,卻絕非我心中所繫,驚鴻,你說是不是?”言罷竟轉頭望向我這邊,我本已動彈不得的身軀頓時微微一僵,他早已發現了自己?
衆人紛紛循着他的目光望過來,卻也並沒有發現什麼比柳家小姐更漂亮的人,不由略略失望。
慕容起身,緩緩朝我這邊走來,直至眼前。
衆人的視線早已落在我一人身上,然而他們卻並不知道擎天門主突然叫出一個毫不起眼的陌生男子的名字意欲何爲,卻見同桌的方易他們也正瞪大了眼看着我。
那人淺笑着拂去我身上穴道,卻握住我的手不容我逃開,眼眸深深凝視,一如從前的情意。
“天下人前,慕容商清起誓,今生今世絕不再負秦驚鴻一分一毫。”
一字一頓,竟是分外清晰,絕不容人錯認。
元旦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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