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借刀殺人
這次出來,還是帶了幾個府中丫鬟的,其中就包括幽藍。阡嫿指隨行丫鬟的時候,隨便在幽藍周圍畫了個圈,她不想讓衛漣萱看出來,她是自己的人。
有幽藍看着莫葛,阡嫿就帶着其他幾個丫鬟下來幫忙。他門帶來的米和麪,沒有水誰都吃不到嘴裡去。她帶了兩個丫鬟去找乾淨的水,走幾步就跨過一個人的屍體,他們身上的蒼蠅也會引到身上幾隻。有時走着走着,就被人抓住了腳踝,他們乾癟的嘴脣都在低唔着一個字:水。
她們一路走過來,帶的水,也剩的不多了,只能少分給他們一些。這裡,比上次的水災還要悽慘。
她們走出去很遠,凡是有綠草的地方,都仔細尋找,看有沒有沒枯乾的小溪,可惜並不能隨願。天快黑的時候,她們在一個山洞旁,找到了一條勉強噴得出水的山泉,每個人喝了一點,就都採滿的水袋往回走。
天已經大黑了,這裡的地型又很像,山都不高,不好辨別方向。她們來的時候東轉西轉,現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阡嫿用打火石,點燃了一小堆荒草,又找了幾跟粗壯的樹杈引燃了,分給身後的兩個丫鬟。她們舉着火把,找尋回去的路。
走着走着,夜裡的風襲過衣裳,不時打個冷戰。這時身後的一個丫鬟“啊”的一聲尖叫,嚇得另一個丫鬟趴到了阡嫿的背上,她又想起了阡嫿是主子,小退了一步,躲在了她的身後。
阡嫿舉着火把,在那裡照了照,不禁悚起一身雞皮疙瘩。那丫鬟不小心踩進了屍堆,想必是旱災中死的人太多,活着的人無力掩埋,就都丟在這個大坑裡了。一張張死白痛苦的臉,一個壓着一個,有的已然開始腐爛,看起來更加駭人。那踩進屍坑的丫鬟不敢動了,對着阡嫿低哭,阡嫿伸出一隻手來拉她,她才哆哆嗦嗦地邁上來,走到她身後,貼得很近。
雲揚應該會就地搭個帳篷的,會在外面堆火,就朝着有火光的地方走吧。她們又走出了好遠,兩個丫鬟漸漸有些沒力氣了,走得越來越慢,遠處的平地隱約走來幾個人。阡嫿看不真切,其中有一個人高高的,倒是有幾分雲揚的樣子。
阡嫿低聲對身後的丫鬟囑咐了兩句:“這裡時有山賊出沒,對面來的人,沒點火把,要小心些。”
那兩個丫鬟點着頭,腳步更慢了,他們越走越近,身後兩個人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那個高大的身影,幾步走近了,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裡。他攬得太用力,太倉促,她的手一抖,手裡的火把掉到了地上。她身後的一個丫鬟,叫了一聲王爺,就癱軟到了地上,同雲揚一起來的侍衛,上前扶起了她。
他的胸口一起一伏,走得太急,他有些喘,聲音有些大,帶着疲憊,帶着些啞:“怎麼現在纔回來,這裡有山賊出沒,你不知道嗎?”他帶着薄怒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胸口低低的震傳到她的側臉,很安心,她貪戀這個懷抱。不覺輕輕勾起了嘴角。
雲揚是怕引來山賊,纔沒有點火把,走回去的一路,他都牽着她的手,他走得不快,許是看出了她的疲倦。那邊已經做好了粥和饅頭,有幾個還有力氣的災民也起來,幫着發食物給大家。做飯用的是她們帶來的水,阡嫿和兩個丫鬟打來的水,就蓄起來,留着明天用。
這裡的民房,大都住着老弱病殘。有的病人乾脆躺在冷風裡,雲陽安置好了這些人,等回到帳篷裡,天都微微有些亮了。
他的腳步很輕,阡嫿卻還是醒了,其實她一直都沒有睡實,外面的腳步聲和**聲,她聽着心裡很是不安。她翻了個身,坐起來,雲陽一邊解衣袍,一邊回頭,“還沒睡。”他的聲音很低,眉眼間藏不住疲憊。
阡嫿起身,幫他從後面解下衿帶,又轉過身幫他倒了杯白水。他接過的瞬間,略微發紅的眼眸泛起一絲暖意。
他輕輕地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瘦弱的肩頭。剛剛的熱水,她倒得有些滿,被他這麼一抱,在他的腰間濺出一些來。她推他,他卻肯不鬆開手臂。“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他的聲音很輕,卻略帶了些乞求的意味。阡嫿也就任由他抱着了,等他鬆開手臂。兩人很默契地躺回各自的地方,彷彿什麼東西又變回從前的樣子。短短地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又開始了忙碌。
雲揚卻不讓她再去打水了,讓幾個侍衛,照着她們,昨日走的路去打。這裡的災民都很服從安排,幾天下來,這裡算是有了幾分生氣。這裡的災情穩定了,還要繼續向北。
馬車在更北處停了下來,這裡的人,較之之前還要稀少些,各人家又挨的遠,食物和藥材分發起來,也就更麻煩。這裡的天,總是黑的很早。阡嫿煮好了米,就站到帳篷旁歇歇腳,她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着她的方向走過來。她的手掌緊緊收緊,她好想抽出袖中的匕首,一下子刺過去。可惜她知道,她不是他的對手。
少陵穿着素布的長袍,在着荒涼的西北,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他不同於平常百姓的高貴。從她記起那個雨夜,盔甲下他的面貌,她對他,就只剩下恨了。她在溪王府的七年時光,他是怎樣輕鬆地對着她笑,怎樣毫無愧疚地對她假溫柔,又是怎樣利用她達成他的目的。想想她都覺得噁心。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壓着心中的恨意,冷聲問。
“我說我來看你,你也不會信啊。”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輕鬆地戲笑,她咬得牙都疼了。
“你放心,在五弟沒薨之前,我是不會對你動強的。”他的語氣和平常無異,只是眼中閃着冷冥的光。阡嫿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涌上心頭,不好!她跑出幾步,見那輛裝着解除瘟疫藥材的馬車,燃了起來。整個馬車燃成了一個大火堆,前頭的馬驚跳不止。
“卑鄙!”阡嫿回頭狠狠瞪着他,一拳打過去,手被他狠狠攥住。沒有了這些藥材,不知要多死多少人。
“五弟可不是我殺的,他死於瘟疫,他還可能死在賑災地山賊的刀下。”他張狂地笑出了聲,又逼近阡嫿一步,“皇位和你,都會是我的。”在夜月之下,他映在帳篷上的影子,有些瘋狂,又有些陰冷。
“你做夢!”阡嫿大力地想推開他,少陵卻被雲揚先搡到了一邊。“穆少陵,你不要欺人太甚。”阡嫿看着雲揚攥得發抖的拳,真怕他一拳打過去。在這回不去的荒涼之地,和少陵在這裡打起來,吃虧的只會是他。
“你就不怕父皇,治你擅離職守的罪嗎?”阡嫿過去握住雲陽的手臂,冷聲質問。
“我可沒來過這裡,我去皇陵祭奠皇祖母了。”看着少陵的笑,阡嫿強壓着心裡翻然的怒火,咬着牙罵出兩個字:“快滾。”
少陵沒有因爲這兩個字而生氣,悠然地轉過身,邁着大步走了出去,騎着來時的馬消失在黑夜裡。
阡嫿狠狠地收回目光,身邊的雲揚卻轟然倒在了地上。她才發現他的額頭都是汗,嘴脣緊抿着,毫無血色。她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面頰,好涼。
這幾天他都刻意地和她保持距離,原來他早就懷疑自己染上了瘟疫。這一刻,心是痛的。這幾日,她感覺那個溫朗的他,好不容易回來了,他又要失去他了嗎?
阡嫿費力地架着雲揚回到了帳篷,讓幽藍帶着莫葛回了馬車裡。一個丫鬟正走進了帳篷,阡嫿回頭問道:“還有解除瘟疫的藥嗎?”
“還有多半副。”
阡嫿深闔了下眼,沉聲道:“去煎過來吧。”
那丫鬟走出了帳篷去煎藥,阡嫿看着他蒼白的臉,過去的一切都顯得太過淺淡。儘管他已經不似乎曾經那般明朗。;儘管他騙了她這麼久;儘管他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看着他死,她仍然做不到,她捨不得。
過了一會兒,那丫鬟端着煎好的藥走進來,阡嫿走過去,舀起一勺,轉身走回雲揚的身邊蹲下來,在嘴邊吹了吹,道:“你就不要再靠過來了。”她不想再搭上一條無辜的性命。
藥送到了雲陽的嘴邊,擡起勺子,藥全數從嘴邊淌了出來。阡嫿端起藥碗,吹了幾下,仰頭喝到了嘴裡,對上他的嘴脣,餵給他喝。
“王妃,不要啊!”那門口的丫鬟急得向前邁出一步,已經太遲了。王妃不要命了嗎?
好在他喝下去了,沒有再吐出來。她給他提了提蓋在身上的被子,淺淺勾起了嘴角。
那丫鬟擦了擦流出的眼淚,掀開門簾,跑了出去。
這樣過了一日,沒有藥再餵給他了,一切就只能靠他自己挺過來。這裡的井還勉強打得出水,不用她到別處尋找,每日只能餵給他一些白水,和一些米湯。他喝的下了,她小小松了口氣,她在萬古的時候,聽周惜諾提過瘟疫,她說只要人能挺過三天,就不會有事了,現在是等二天。
阡嫿兩日沒闔過眼,頭有些沉,卻聽到外面一陣狂暴的馬蹄聲,一個丫鬟跑進來,顫着聲音道:“王妃,外……外面來了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