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察覺到戴春峰有些不對勁,還沒來得及思考原因,就看見老戴摸了摸兩人中間的行李箱好奇問道。
“慎終,這裡面就是嚴百川跟日本人媾和的證據?”
聽到詢問,左重用隨身攜帶的鑰匙打開箱子,從裡面取出一卷鋼絲錄音帶和幾份文件回道。
“是的,這是日本人利用監聽設備錄製的談判錄音帶,以及帶有李鳳州、賈德鎮簽名的賣國協議。”
說完他頓了頓,問了兩個問題:“老師,李鳳州和賈德鎮是不是跑了,行動結束後晉軍的人就失去了消息。
還有,這些證據要如何處理和使用,用不用咱們在第二戰區長官部的人給嚴百川帶個信,給他提個醒。”
戴春峰隨意翻了翻證據,目光在寫有晉軍代表簽名的協議書上停留了幾秒鐘,腦袋輕輕點了點。
“不錯,剛收到消息,有人在東南亞看到了李鳳州和賈德鎮,他們應該是被你的行動嚇到,自己租船逃跑了。
這幫老西啊,幹別的不行,逃命的水坪倒是一等一,算了,一羣喪家之犬而已,不必理會。
如何處置嚴百川,那不是我和你能管的,這些東西由我轉呈侍從室,等待委座的裁決,這需要時間。
但懲處想必不會太重,否則李長官和白長官是會有意見嘀,這不是單純的軍事問題,更是現實政┴治。”
老戴沒有遮遮掩掩,直接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此事也好理解,都是軍閥,晉軍要是沒了,桂系難免會兔死狐悲。
這對抗┴日大局很不利,所以對於嚴百川,國府必然會高高擡起、輕輕放下,至少近期不會下狠手。
簡單點說,只要晉軍不投降,那一切都有的談,左重望着窗外走馬燈一般的街景陷入沉默,良久沒有說話。
十多分鐘後。
車隊駛入羅家灣29號,戴春峰和左重一起下車,鄔春陽、吳景忠和歸有光跟在身後,在一衆小特務的圍觀下走進辦公樓。
副局長回來了!
很快,鄭庭炳、張益夫這兩個副局長以及主任秘書李齊五就收到了各自耳目的彙報,三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鄭、張二人跟左重沒有直接矛盾,尤其是鄭庭炳還與左重一起執行過任務,關係算是不錯,得知此事還挺高興。
李齊五就不一樣了,從其當年進入特務處開始就被左重坑了好幾次,雙方的矛盾已經非常尖銳,這或許就是同類相斥?
聽到左重安全回來,他憤怒的掛掉電話,坐在辦公室裡面色陰沉,暗罵日本人真是廢┴物。
雖然不知道對方執行的任務內容,但肯定跟鬼子有關係,原本以爲多少會給左重帶來點麻煩,結果姓左的連根毛都沒有少。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上層要在軍中進行反┴腐,他已經把左重負責此事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左重待在山城不動還好,一旦去了前線就等吃槍子吧,也有可能是炮彈、炸藥包、手榴彈,總之那幫師長、軍長、司令們不是好惹的。
別說木材、糧食、桐油等農產品,就算是鎢砂等戰略物資,也被這些膽大包天、利慾薰心的傢伙賣給了日本人。
這是嚴重的資敵行爲,左重如果不查就是玩忽職┴守,查,就是跟軍方作對,無論如何都沒有好下場。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軍頭們斷然不會等死,一定會讓左重見識見識他們的“熱情”。
想到這,李齊五露出猙獰的笑容,點燃一根雪茄放進了嘴裡,靠在椅子上美滋滋的抽了一口。
一旦左重在這事上栽了跟頭,到時候他便可以乘風而起,說不定可以頂替對方成爲副局長。
“叮鈴鈴~~~”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李齊五放下雪茄拿起話筒放到耳旁,下一秒他立刻站了起來,口中不斷說是。
掛斷電話後,他理了理衣服出門走向戴春峰的辦公室,暗自猜測對方接見自己的原因。
就在李齊五被老戴召見的同時,左重也在自己辦公室裡與一處、二處的負責人們見了面,只缺了一個歸有光。
此次行動,大光頭不僅要執行情報任務,還要履行保鏢職責,確實是勞苦功高,被左重直接趕回了宿舍休息。
做人不能跟英國人學,遇到好用的就往死裡用,那樣是會沒朋友的,地主家的驢也經不起這麼使喚啊。
再說鄔春陽、吳景忠、古琦、宋明浩一進到副局長的辦公室,就站成一排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副座。”
旁邊,何逸君端着茶水從外面走進來,將茶水放下後立刻轉身離開,輕聲關上了房門。
“呵呵,自家弟兄,不必客氣,坐吧。”
左重大刀金┴馬地坐在會客區沙發的主座上,笑着招呼衆人坐下說話,絲毫沒有擺副局長的架子。
一個長官如果在直屬部下面前都要擺譜,那無疑是失敗的,這樣沒有人格魅力的長官當不長久。
鄔春陽四人心中一鬆,分別落座,接着開始彙報左重離開山城期間一處、二處的工作進展。
經過一年多磨合,現在軍統的情報系統運行良好,各地區站和情報網近期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就連滬上區、金陵區以及原屬金陵區的幾個情報站,重建後也迅速恢復,形勢一片大好。
不過隨着中日戰爭陷入膠着,暫時沒有了亡┴國之憂,很多軍頭們故態復萌,喝兵血吃空餉的事情逐漸增多。
不僅如此,這些人還大肆參與緊俏物資的走┴私,甚至利用駐防的便利條件向國統區輸送煙土。
比如駐紮在蘇省南部、徽省南部、浙省、閩省的第三戰區,其司令長官顧長官從年初起就開始倒騰糧食、棉布、海產品。
而且他很清楚獨食難肥的道理,除了自己大發橫財,還帶着整個戰區長官部一起撈錢,生活非常奢靡。
這位司令長官帶頭討了個京劇名角當小老婆,手下的參謀長、情報室主任也都討了一個或兩個書寓出身的小老婆。
上樑不正下樑歪,靠這樣的部隊能打勝仗呢,做夢!
另外,新桂系第11集團┴軍控制的徽省全椒、定遠一帶,煙土種植面積高達5萬畝以上,搞得當地煙毒流行,糧食生產銳減。
更讓人憤怒是,在當地已經嚴重缺糧的情況下,糧食還被軍方大量走┴私到日僞軍手中,根據軍統統計數量不低於五百萬擔。
這還是隻是第三戰區一地,其它戰區的情況也不樂觀,整個國統區亂象叢生,民┴怨沸騰。
大致介紹完目前的情況,古琦作爲代表,不無憂慮的向左重表明了自己的擔憂。
“副座,咱們要不要向上峰反應反應,這麼搞下去不等日本人打,前線隊伍的心就散了。
而且那些走┴私商人中,摻雜了大量日僞特務,各戰區的情報流失嚴重,局面幾近失控。”
作爲專司反諜的二處處長,他不關心走┴私和誰娶了小老婆,他在意的是走┴私行爲背後的間諜行爲。
有句話叫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
與敵人進行交┴易,這種行爲無異於自┴殺,這些黑色┴收入是包着蜜糖的毒藥,吃得越多,死得越快。
旁邊的左重此時消化完情報,心裡沒有一點波動,因爲這些事情一直存在,國府上下都很清楚。
就連某人都說過,開戰後慘敗的幾處戰場,都是接近敵區而且走┴私方便的地方,日本人對於這些地方,不必用多大的兵力,就可以置果軍死命!
可知道又怎麼樣,民國十六年後的果軍變成了一支封建軍┴閥部隊,軍官們實際上是一羣政客而非軍人。
手中的部隊是他們私產,是他們地位和財富的保證。
因此他們需要大量的黑色┴收入,儘可能的擴大手上的武力,以求進一步提高地位、增加財富。
如此惡性循環下,果軍的戰鬥力能高就奇怪了,戰場上一敗再敗是必然結果。
開戰前期,在愛國熱情的影響下,這些人還有所收斂,現在失去了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行爲愈發猖狂,撈起錢來肆無忌憚。
其實某人什麼都明白,卻開不出挽救果黨的良藥,只能看着果黨一點點腐爛,被一羣水蛭吸血。
這豈止是他個人的悲劇,更是國府的悲劇所在,這個組織已經爛透了,誰也無力迴天。
左重內心毫無波瀾,表面上長長嘆了口氣,裝作憂心忡忡的樣子對所有人說道。
“是啊,長此以往,必將國將不國啊,我們作爲委座的耳目,有責任向上峰反應此事。”
衆人聞言挺直腰桿,準備主動請纓負責相關的調查工作,但左重隨即話鋒一轉,來了個轉折。
“不過嘛,局座準備將軍中反┴腐之事交給李齊五,一事不煩二主,咱們就不要多事了,讓他去查吧。
最多他調查結束之後,你們再補充一些秘密情報和材料,都是一個局的同僚,這麼做也是助人爲樂嘛。”
鄔春陽等人面色古怪,知道副座又要坑人了,不過他們和李齊五非親非故,管他去死。
見手下們沒有意見,左重露出和善的微笑,端起茶杯用杯蓋撇了撇茶葉,淡淡說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我讓你們去查邢漢良,他的住所和辦公室看過沒有,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物品。”
邢漢良。
衆人聽到這個名字踟躇一下,對方是副座的好友,這件事怎麼處置他們很是爲難。
認真查吧,怕被穿小鞋,敷衍吧,又是職責所在。
邢漢良是警員,按照國府對情報機關的分工,警務系統由軍統負責,具體爲二處主管。
古琦撓了撓還剩下5分之1頭髮的腦門,苦笑着對二處副處長宋明浩點點頭,示意他介紹情況。
宋明浩收到暗示沉吟了片刻,小心翼翼看了主座的左重一眼,斟酌了一番後開始彙報。
“副座,在機場得知邢警長失蹤後,我們就派人去了對方住所和辦公室,以及日常經常出沒的場所。
但這些地方已經被中統搜過,所以暫時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我認爲對方是否真的叛變值得商榷。”
他說話很有技巧,把邢漢良稱爲邢警長,把叛逃說成失蹤,還對案件的性質提出了質疑。
因爲無論邢漢良有沒有叛逃,二處都必須將這件事低調處理,以減少此事對左重的影響。
一個軍統副局長的好友叛逃,說出去總歸不太好聽,身爲下屬,他肯定要爲長官排憂解難。
果然,宋明浩的話說完,左重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擡手指了指他和藹說道。
“老宋啊,不錯,我們幹情報事業就是要嚴謹,辦理案件更要排除所有可能,不能人云亦云。
我認爲你的意見很有建設性,邢漢良這件事要慎重,人命關天嘛,警員的士氣問題也不容忽視啊。
萬一處理不當,很容易引起警務系統的牴觸,若是因此影響了山城的穩定,那你我就萬死莫贖了。”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一聽到這話就猜到了副座的用意,鄔春陽馬上起身做出保證。
“是,副座,我馬上聯絡白問之,讓他“警惕”警員們的鬧┴事行爲,確保山城的安定。”
“哈哈哈哈,這樣就很好嘛。”
左重暢快大笑,開心的拍了拍沙發的扶手,又擡起右手看了看手錶,站起來對衆人說了句。
“春陽,老吳,你們兩個去找老白敘敘舊,聽說這傢伙最近撈的是盆滿鉢滿啊,這麼多錢咱們要幫着花花。
辦完之後,順便盯一盯徐恩增的動向,先前在中統時他一直沒有出現,我擔心這老小子又在憋什麼壞水。
至於老古,你和老宋陪我去邢漢良的住所和辦公室,看一看有沒有疏漏的線索,好了,咱們一起走吧。”
“是!”
衆人高聲回道,然後按照命令分頭行事,古琦和宋明浩跟着左重朝停車場方向走去。
當走到樓梯時,三人正好看到失魂落魄的李齊五從樓上走下來,對方一副死了親孃老子的摸樣。
看來老戴已經把那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交給對方了,左重嘴角含笑,邁步走出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