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區駐地向南三十里。
南洋慰問團、左重一行人與李副部長等邊區工作人員,坐着十多輛驢車在土路緩緩前行,驢車上還裝着高高的麻袋。
趁着車輛顛簸,鄔春陽順勢擡手摸了摸麻袋,探身在左重耳邊小聲彙報:“組長,是小米,處理的不錯,是精糧。”
小米,也就是粟。
屬於喜溫、耐旱、短日照作物,對土壤要求不高,適應性強,最適宜在富含機質的粘壤土或砂壤土上生長,是陝省和西北百姓的主要口糧。
在後世,小米是粗糧,但在現時,富含鐵、磷和鉀,具有補血效果的小米是不折不扣的精糧。
然而,小米的外殼較爲堅硬,如果不經過處理,很難被人體消化吸收,故而需要脫殼,且脫殼的難度很大,這就造成了這種糧食的口感不是太好。
比如果軍部隊供應的小米,吃下去不僅拉嗓子,偶爾還能看到石子和沙土,除了底層士兵願意吃,軍官們對此嗤之以鼻,寧願餓肚子也不碰。
通過這一處細節,便能看出八路軍的後勤系統已經形成了體系,可以對收來的糧食進行深度加工,別小看這件事,打仗就是打後勤。
另外,十多輛驢車的糧食加起來起碼有數千斤,同樣可以推測出邊區的糧食產量不低,以及八路軍的主食供應較爲充足,只是缺少肉類。
鄔春陽和歸有光有些喪氣,封鎖,封鎖個P,國府越封鎖,人家發展的越快,真是見鬼了。
左重卻是表情如常,伸手從路邊揪了根野草放進嘴裡,靠在麻袋上看着蔚藍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旁邊的徐恩增則耷拉着腦袋,一點都不關心外界的動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從上次接頭被抓後這傢伙就一直是這副摸樣。
而李副部長和陳先生在另一輛驢車上相談甚歡,微風吹過道路兩邊的良田,金色的麥浪看着令人心情舒爽,時間過的飛快。
沒多會,車隊來到了一個營地門口,李副部長下車將通行證遞給警惕的哨兵,然後站在崗哨外耐心等候。
見狀,左重跳下車來到對方身邊,遞過去一支香菸,笑眯眯的誇獎起八路軍的紀律。
“老李,我觀貴軍頗有漢時細柳營之風啊,連你這個大首長未經允許,也不得擅自入內,這種事在果軍是絕無可能的。”
李副部長點上煙瞟了瞟他,心中猜測這個特務究竟想幹什麼,嘴上謙虛道。
“徐組長過獎了,我們裝備差,兵員少,只能從小處着手提高戰鬥力,讓你見笑了。”
兩人站在那聊了一會,一個身高魁梧的大漢從營地內走出來,看着此人的樣貌,鄔春陽、歸有光和左重心頭均是一跳,互相對視了一眼。
“蕭主任,你好啊。”
“老李,歡迎來留守處。”
李副部長和魁梧大漢熱情地打起了招呼,口中稱呼對方爲蕭主任,再結合留守處三字,此人的身份顯而易見。
左重腦中閃過邊區向山城軍韋會提交的一份整編報告,蘆溝橋事變後,八路軍對現有軍隊進行了改編,除了開赴前線的部隊外,爲了保護駐地,還組建了一支留守部隊。
115師的炮兵營、錨重營,120師的第359旅一團、特務營、工兵營、炮兵營、翰重營,129師的385旅旅部和一團、特務營、工兵營、炮兵營、翰重營被整合成八個團,共9000餘人留守邊區。
爲統一指揮上述留守部隊,在駐地設立八路軍後方留守處,這位蕭主任就是指揮官,此人的經歷甚是傳奇。
對方出生在一個貧苦的小手工業者家庭,幼時靠着親友的資助進入私塾和新式學堂,參加隔命之後,先後在莫斯克東方大學和列┴寧格勒軍政學院學刁。
1924年初,紅俄的締造者逝世,他曾作爲東方民族代表守靈,是地下黨軍隊中少有的非黃埔系高級將領,非常的根正苗紅。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邊區高層纔將保護駐地的精銳之師交給對方,軍統更是爲其建立了專門的檔案,想盡辦法搞到了一張照片,所以左重他們才能認出此人。
營地門口,李副部長打完招呼對着遠處的陳先生、徐恩增招招手,待兩人走近後說道。
“陳先生,徐組長,徐副局長,我給三位介紹一下,這位是邊區留守處的蕭主任,我們今日的參觀就由他安排。”
蕭主任聽完謙虛的笑了笑,一一跟三人握手,作風很是利落,標準的職業軍人做派。
雙方打完招呼,一起走進了營地,左重悄悄打量着裡面的設施和建築,不知爲何想起了前世看過的那些影視劇。
特別是某部電視劇裡,“八路軍指揮部”坐落在豪華別墅中,裡面“女戰士”個個身穿短裙,妝容精緻,“男戰士”全都打着髮膠髮蠟,髮型梳得一絲不苟。 但實際上呢,作爲承擔着守備重任的留守部隊,戰士們就住在簡陋的窯洞裡,別說髮蠟,想要洗澡都困難。
想到這,左重抹了抹油光鋥亮的頭髮,輕輕咳嗽了一聲,跟着蕭主任走進一間指揮部,8個八路軍幹部已經等候多時。
這些人便是留守部隊的八位團長,他們看着普普通通,衣着很是簡樸,甚至有一點皺皺巴巴,腳上穿着是黑布鞋,沒什麼出奇的地方,卻都是運籌帷幄、戰功卓著的將領。
隨着蕭主任和李副部長的介紹,左重內心震撼不已,一次性見到這麼多未來的少將、中將、大將,誰又能保持淡定。
寒暄中衆人分別落座,慰問團對邊區的軍事考察正式開始,蕭主任作爲留守處首長,首先對八路軍的軍事訓練進行了大致介紹。
按照他所說,目前八路軍的士兵訓練普遍採取“三操兩堂”制,這是從西南時期留下的傳統。
即每天出三次操、上兩堂理論課,出操的主要內容就是實戰結合練兵,開展射擊、刺殺、劈刀、投彈、爬山、跳障礙、過獨木橋、爬雲梯等軍體項目。
聽到這裡,徐恩增目瞪口呆地看着蕭主任,一天三次出操,還要上兩堂課,莫非八路軍士兵都是鐵打的不成?
要是果軍施行此等訓練方式,不用日本人打過來,自己就要譁變,一個月幾塊錢的軍餉,訓練意思一下就得了,這肯定是地下黨在吹噓。
“等等。”
徐恩增打斷了蕭主任的話,起身嗤笑道:“蕭長官,我們來邊區是想知道真實情況,不是來聽貴方講故事的,這樣的訓練強度,不要說貴軍,就算是當年的教導總隊都無法做到。”
面對質疑,蕭主任沒有生氣,低聲跟李副部長商量了幾句後,乾脆帶着所有人前往了一個訓練場,讓慰問團和果黨一方親眼看一看。
此時正好有一支連級部隊在進行射擊和投彈考覈,衆人立於場外,看着戰士們在各級軍官的組織下趴在地上,開始分組射擊。
徐恩增看的真切,當看到每個八路軍戰士只發到了兩發子彈時,頓時扯起嘴角,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不過等到槍聲和報靶聲響起,他的笑容就沒了。
在一百五十米臥姿射擊,總計二十環的情況下,參與考覈的戰士們命中標靶者到達了百分之九十,兩彈命中十六環以上者竟有百分之六十之多。
這個成績就連歸有光都倒吸了口涼氣,大光頭下意識走進場內,隨便找了個戰士要求檢查武器,戰士看向蕭主任,蕭主任輕輕點點頭。
戰士依依不捨的把手裡的三八大蓋遞了出去,歸有光快速接過拉了拉槍栓,發現槍支機械部分運行良好流暢,絲毫沒有粗澀之感,足見坪時的保養很到位。
爲了求證,他熟練的打開槍機,將手指伸進去擦了擦後拿出來仔細觀察,指腹上很乾淨,只有剛剛射擊留下的些許火藥殘留。
接着他又將槍口對準陽光,側頭觀察起槍膛,裡面的膛線雖然磨損較爲嚴重,可並無任何污垢。
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這個戰士身上的軍裝打滿了補丁,衣領和袖口上都是毛刺,胸前還有汗水蒸發造成的白色鹽漬。
最後,歸有光問了對方几個武器保養問題,聽完他嘆了口氣,把武器還了回去,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見微知著,地下黨確實沒有演戲,八路軍的訓練強度就是這麼高。
這還沒有完,接下來的投彈考覈,戰士們的表現再次讓慰問團和左重等人大開眼界。
按照要求,普通八路軍戰士需要將一個四兩重的木柄手榴彈,投擲到三十五米以外,一個五米範圍圓圈內。
連級及以下指戰員、機關幹部、雜務人員的要求更高,投彈距離升爲了四十五米,人人都要過關,沒有特殊待遇。
訓練場上還有一些汽車、碉堡模型,考覈人員要在各種地形、利用各種姿勢投彈,非常貼近實戰。
被biabia打臉的徐恩增不狂了,面色又青又白,恢復成了縮頭烏┴龜狀態,再也不敢多嘴。
見到果黨一方老實了,蕭主任又帶着衆人前往一個窯洞,指着裡面正在學刁的戰士們繼續介紹。
“陳先生,邊區首長說過,我們劍不如人,就要劍法強於人,勝利決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想要讓戰士們聞戰則喜、人人爭先、充滿榮譽感,光憑軍事訓練是不夠的,必須加以思想和文化學刁。
讓他們知道爲何而戰,如何而戰,提高個人素養、戰鬥技能,要把兵當做將來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