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回到辦公室沒多久就收到了一通電話,來電者也是中執委員,姓稽,正是那個小開的後臺,國府某個清水衙門的部長,有點資歷,但早就被邊緣化。
此人和左重打過幾次交道,兩人說不上熟悉,頂多算是點頭之交,畢竟職務含權量相差甚遠。
一邊回憶稽部長的底細,左重一邊猜測對方來電的用意,是興師問罪,還是想求情,最終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等稽部長先開口。
另外,吳景忠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復令,恐怕就是因爲姓稽的阻攔。
正想着,話筒裡響起了一道陰柔的笑聲,聽得左重直皺眉頭,這種官場老油條最是難對付。
“呵呵,是左副局長嗎,我是老稽啊。”
“你好,稽部長,此番來電可是有公務需要軍統配合?”
(有話快說,有P快放)
“並非公務,左副局長的威名,老兄這裡也是如雷貫耳哪,稽某明天想約您吃臺飯,不知可否賞臉?”
(你越界了,能不能給個面子揭過此事)
“實在抱歉,兄弟剛從委座那回來,明日還有件要緊公務要辦,只能下次再與老兄你把酒言歡嘍。”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跟我要面子,這事過不去,但老子不是針對你)
聽到左重的話,稽部長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權衡爲了一個白手套得罪左重是否值得,良久他長吁了一聲。
“既然如此那便罷了,聽聞軍統近來經費不足,需不需要兄弟支援一二?”
(你們軍統是要人,還是要錢)
“多謝老兄關心吶,不過經費就不必了,我們軍統是特別機關,有自己的經濟紀律。”
(人交給我就行,錢你拿走)
此言一出,稽部長的態度一下子緩和了,大笑着跟左重說了再見,徹底放棄了營救小開。
左重掛斷電話,口中發出一聲嗤笑,有錢就能爲所欲爲嗎,在別的地方或許可以,但在他這行不通。
區區一介商賈跟強力機關齜牙,真是不知死活,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覺悟,否則會死的很難看。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到了1942年的元旦。
山城上下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誰都沒有發現城內少了一戶人家,即使發現了也無所謂,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發生什麼事都很正常。
元旦當天,民國、美國、英國、紅俄等26國代表在華盛頓簽訂了《聯合國家宣言》,此宣言標誌着國際反德日意聯盟正式形成。
幾天後,經過緊張的籌備,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在山城歌樂山一處隱蔽地點掛牌。
合作所所長一職由戴春峰兼任,左重擔任中方副所長,美方副所長暫定爲ONI方面的高級情報官梅樂斯。
對,就是跟金句王說:美國人之所以打勝仗,是因爲心裡有家庭的那個梅樂斯,但對方還沒有上任。
按照先期規劃,中美合作所將分爲爆破、偵譯、技術、情報、通訊、總務六組。
最先開始運作的是技術組中的氣象小組,美方運來大量設備以及技術人員,幫助國府在山城和幾個城市建立了氣象站。
這些氣象站將會同空軍,中研院的氣象研究機構,組成一張現代氣象觀測網,爲果軍和美軍的軍事行動提供支持。
爲防止日本間諜破壞,果軍在所有氣象站周圍都佈置了大批警衛,禁止無關人員出入。
但怕什麼來什麼,位於山城郊外的第一座氣象站投入使用還不到三天,梅樂斯抵達山城的前夕,一夥裝備精良的蒙面人便摸到了氣象站外。
幾個巡邏的警衛走在夜幕下的小路上,其中一人突然轉頭看向路邊,黑漆漆的樹叢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移動,窸窸窣窣聲不斷。
警衛們神色緊張,紛紛舉槍瞄準聲音傳來的方向,手指搭在扳機上準備開槍。
“汪汪汪~”
一隻野狗從樹叢裡躥出來叫了兩聲,然後夾起尾巴朝着遠處跑去。
幾個警衛暗叫晦氣,罵罵咧咧地關閉保險、收槍,卻不想身邊悄然冒出了十幾道黑影,這些黑影一手捂住警衛們的嘴巴,一手將閃着寒光的匕首捅向目標。
半個小時後。
伴隨着一陣槍聲,耗費大量資金和人力物力修建的氣象站發生了劇烈爆炸,橘紅色的火光映紅了天際,動靜之大,就連十多裡外都可以清楚看到。
爆炸發生的第五分鐘,第一批救援力量到場,附近的工兵部隊冒着熊熊烈火從現場搬出了幾部機器,期間沒有發現任何生還者。
氣象站內,包括美方工程師在內的三十餘名工作人員全部死亡,其中還有五個負責內部安保的軍統特務。
稍後趕來的救火隊撲滅了大火,同時不忘保護現場,經過幾年的轟炸,山城救火隊的專業水平在國統區境內首屈一指,這不得不說是個黑色幽默。
由於案子涉及到美國人,此事很快上報到黃山官邸,某人得知後大發雷霆,立刻召集了相關人員開會。
待侍從官通報完案情,那位稽姓部長陰陽怪氣地嘀咕道:“都說軍統是國府精銳,我看就是些吃乾飯的廢物。”
恰好此時會議室恢復安靜,所有人都聽到了這句話,看着強裝鎮定的稽部長,在場衆人皆在心裡給對方比了個大拇指。
他們今天可算是看到牛人了,連戴春峰和左重都敢罵,稽部長可真是一條好漢,誰不知道戴、左這對師徒,一個翻臉不認人,一個笑裡藏刀,這下有熱鬧瞧嘍。
發現有好戲可看,有人點起了煙,有人端上了茶,左重的老朋友白問之和楊副部長更是掏出了瓜子。
人羣裡,徐恩增捏着鼻子叫了聲好,不管是誰,只要是罵軍統和左重,他就必須幫幫場子。
叫喊聲引得一旁的中統局局長朱鎦先面露不悅,左重也是他的學生,徐恩增和姓稽的太不給自己面子了。
作爲當事者,戴春峰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左重卻被稽姓部長的話惹毛了,他一拍身前的桌子,指着對方破口大罵。
“姓稽的,老子給你面子叫聲稽部長,稽執委,不給面子叫你王八蛋,你又能拿左某如何。
他麼的,你一個賣煙土的出身,靠着熬年資才當上部長和候補執委的老東西,哪來的臉在這說我們軍統。
你不妨把話講明白些,不就是老子弄死了一個公子哥的全家,影響了你發財嗎,有本事咱們出去練一練。”
光說還不過癮,左重乾脆擼起袖子,擺出要跟六十幾歲的稽部長單挑的架勢,驚得老戴將嘴裡的茶水一口噴了出來。
轟!
會場一片譁然,有些事雖然大家都知道,但你就這麼挑明瞭是不是不太妥當?
臺上的某人面色陰沉,同樣用力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杯整個跳了起來,落下的杯蓋和杯壁碰撞發出噹的一聲。
“跋扈!”
“放肆!”
某人憤怒的聲音在會議室裡迴盪,見頂頭上司真的發怒了,全體參會人員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左重趕緊對着老鄉半鞠了一躬,誠惶誠恐道:“領袖,家祖教導我,對上要講忠義,對下要講仁義,遇到不平之事必須要管,而且必須管到底。”
接着,他將小開和小特務的矛盾說了一遍,立場不偏不倚,只是簡單陳述事實,沒有添油加醋。
某人瞭解完事情經過,深深看了稽部長一眼,心裡給其下了條不知進退的評語,又輕輕咳嗽了兩聲,繃着臉將左重訓斥了一通。
“無論如何,稽部長是你的前輩,上下尊卑還是要講的嘛,這樣吧,慎終你美國之行的功勞與此事相抵,你可有怨言?”
左重猛地收腹,大聲回答:“剛剛是慎終孟浪了,卑職願意接受領袖的一切懲處,絕無怨言!”
“好了,下不爲例,坐下吧,以後切勿衝動。”某人壓壓手,用鄉音回了一句。
小老鄉忠誠可嘉,偶爾犯個錯無傷大雅,若是永遠不犯錯,那才叫人擔心哩,某人自以爲看穿了一切。
稽姓部長看着兩人的一唱一和,鼻子都快氣歪了,可人家擺明了要偏袒老鄉兼心腹,你說再多也沒用。
左重坐下之後挑釁地盯着稽部長,內心卻很平靜,罵人這件事既是爲了給爆炸現場犧牲的特務討個公道,也是爲了打消某人和老戴的忌憚,刻意犯下的小錯。
上位者沒有你的把柄,遲早會盯上你的腦袋,這是公門生存的不二法則。
某人冷冽的目光掃過會場衆人,直接點了戴春峰的名字,老戴猶如彈簧一樣duang的一下站了起來,人還沒站穩,漂亮話就脫口而出:“謹聽委座訓示。”
一旁的左重滿臉欽佩,老師就是老師,看這速度,看這反應,哪像個快五十的人。
某人被老戴的做派搞得哭笑不得,搖搖頭下達了命令,他要求軍統務必在梅樂斯到達山城前偵破氣象站破壞案。
國府的人命不值錢,但美國人的命值錢,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兇手,民國和美國的合作或許會生出波折。
會後,戴春峰再次當起甩手掌櫃,將案件的偵破工作交給了左重,誰讓左重是軍統最好的情報專家,能者多勞嘛。
左重叫上鄔春陽、歸有光趕到氣象站,與提前趕來勘察現場,屍檢的古琦、凌三坪匯合。
雙方一碰面,古琦便上前彙報了初步勘察結果:“副座,殉國的五位弟兄有三人死於冷兵器,剩下的兩人中彈身亡。
前者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刺穿動脈失血過多死亡,後者則與敵人進行了短時間的交火。
多虧了後面這兩個弟兄拼死攔住敵人,對方無法突入氣象站最深處,只能強行爆破,否則所有設備都會燒得乾乾淨淨。”
說話間,衆人走到了一排蓋着白布的屍體前,其中一具屍體的胳膊露了出來,被燒得焦黑的右手還牢牢抓着一支手槍。
左重彎腰爲其蓋好,回頭已是滿面寒霜:“全面接管現場,排查方圓十公里內的住戶,尋找目擊者,給我把這幫老鼠挖出來,血債只能用血來償!”
“是!”
古琦幾人殺氣騰騰地走了,很快數百名小特務按照命令,針對氣象站周邊展開了走訪調查。
(此章又叫:左慎終會場逞兇,拳打六旬老漢;刮民傳承有序,百年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