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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敞開——人羣涌動,腳步沙沙,人聲鼎沸。
百姓們誰都知道元帥即將率軍遠行,至於是去哪裡卻是不知,一時之間,整個皇城內外只聽那鑼鼓鏗鏘,滿目只見得到豹旗招展。
“怕是又有什麼叛亂了吧”
“是啊,瞧着架勢,勢頭不小。”
“皇上都親自出來送行。怕是此事甚大呢。”
“是啊是啊。元帥出征,皇上還是頭一次這般隆重送行。”
羣臣跪地一邊,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緒光青人坐在鑾駕車中,單手支起手指微撩着簾子朝着遠處看去。
高高掛在天空的太陽射出刺目的光,,囂張的給紅暗紅色的城牆鍍上了一層金色,讓人不可逼視。
傳說中戰無不勝的鐵甲神兵,以一股不可思議震撼大地的姿態,強而有力。只是瞬間已經集結成隊,腳步整齊等待着陸華容的檢驗。
陽光太刺眼,緒光青覺得此等烈日當空之下,微微曬了幾許,就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朧的。
然而鐵甲士兵們人人重裝盔甲在身,手持武器,卻依然屹立在那,一動不動,可見平日陸華容對於軍紀操練多麼用心。
不消多久,只聽遠遠從內城處還來了馬蹄輕叩地面的聲音,漸漸緩行而來,一個白色影子,朝着鑾駕之處直直馳騁而來。
在天子面前能夠如此放肆之人,自然唯有手握重兵的陸華容而已。
白衣黑馬,陸華容勒住繮繩,身下戰馬‘白晝’不嘶鳴不蹶蹄,驟然停住,果真是千里神駒。
陸華容沒有下馬,整個人坐於馬上,沐浴在烈日之下。
人影於地面投射陰影,現迷幻之景,竟教人捨不得移開半分目光凝視。
她只是靜靜的握住繮繩,天子駕前側旁,相距不過數十步。
雲龍息的軟轎由重兵保護在後跟隨慢慢擡來。
他雖和緒光青同樣身份,到底此處爲緒耀國,所以他乘不得鑾駕,只以貴賓之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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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皇上出宮相送。微臣定當早日凱旋歸來。”即使謝恩,未見陸華容翻身下馬。
“好好,元帥出馬自當凱旋而歸。那朕就不送元帥出城了。”緒光青的聲音很柔和,眼角蔓延開的是一貫的輕佻散漫,一如從前,毫無帝王之氣。
話音一落,手指一鬆,黃綢錦簾一抖,人就被隱在了鑾駕之內。
陸華容眼角的餘光正巧看到那抹映入鑾駕之內的陽光一同被阻隔在了外面,那陽光便只有從縫隙之中隱約射出,映在地上,襯托那皇家騰龍圖騰,顯出奇怪的花紋來。
沒來由的心中一擰,陸華容捏指一算卻是前途茫茫一片,不甚明瞭。
她心裡頭明白,未知之事不明,必然和卦測之人有息息相關。正所謂事不關己則心中明若洞悉。
她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夠完全壓制住了緒光青體內菩提樹中魔性的不斷滋生。
可是那頭魑魅肆無忌憚,長久之下終會壞事。必須先一步在魑魅壯大之前,連根拔起。
之前她幾乎已經毀了那魑魅的根基,卻料想不到一向自視高傲的優旬會出手救下如此下等魔物,看來優旬想要冥定出困的決心甚爲強大,已經到了不惜一切代價的地步。
她四面楚歌,護體佛光又散去不少,雲龍息體內克魔刀遲遲沒有出鞘,文殊師利入世自有他的塵世孽緣,他的功德修行,自然不能助她化此一劫。
只是——她心中隱隱不安,真怕此劫難度啊!
幽幽嘆了口氣,陸華容深看了十來步之外的鑾駕,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吐露了一句:“但願皇上一如往昔。微臣走了。”
話音剛落,只見陸華容一揚手,頓時金戈鐵馬,錚錚而鳴。
“出發——”陸華容的聲音並不高亢,她一貫清風月華,柔水淺然,彷彿此刻不是去征途殺戮,而是去弘揚佛法一般。
她雖聲調不激揚,但是氣若雄偉,丹田寬厚,竟然可以不可思議的傳入着方圓數百米之內所有人耳內。
奔如疾風,行如雲煙,聚散不定,數萬集結的鐵甲兵只是短短時間內,就黑壓壓一片向着城外而去。
鑾駕之內,緒光青聽着外面轟鳴之聲,嘴角漸漸勾起了一絲詭異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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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本就容貌身形俱佳,今日刻意穿上一件華貴嫵媚的皇后正裝,這一路行來,搖曳生輝,讓人不敢凝視。
那套皇后裝束除非正是國宴極爲正式場合纔會穿上。
衣服之上那刺金芙蓉花皆用細如胎髮的金絲線繡成,花蕊以黃寶石和小珍珠裝點,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豔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尊榮。
紅曼知曉王皇后今日如此盛裝出席,於是特地爲她梳了一個高環望仙髻,這種髮髻高環巍峨,甚爲瑰麗高貴,唯有皇后之尊可以梳此髮式。
髮髻上插一支十樹簪釵所成的赤金綴玉金步搖,以鸞鳳銜東珠步搖爲正中,東珠綴至眉間,輝映着王皇后秋水含波眸,流光溢彩,整個人看起來美豔如桂宮青娥。
終究還是緊張,王皇后前腳剛要擡起,跨入那議政殿內,心頭一個猶豫,腳懸半空,差點站立不穩,踉蹌倒地。
後頭紅曼來不及出手相扶,眼見如此危險,不禁輕呼了一聲。
幸好——橫出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將王皇后歪斜的身子輕鬆樓進了懷中。
“皇后,要小心啊。”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王皇后驚而轉頭,望進一雙幽深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
“浮生,你怎麼來了?”小聲驚問,王皇后四下一看,好在羣臣都在議政殿內,並無人留意他們。
浮生俯身按住王皇后的雙肩,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
脣角輕輕地勾了起來,那魅惑衆生地一笑彷彿能讓星辰黯然,王皇后不禁呆看住,回神發現自己的失態,頓時羞紅了雙頰。
浮生將臉埋進她白皙的脖頸,抑制不住沉悶的笑聲。
又羞又惱,王皇后轉身輕捶了他一記,低聲嬌嗔道:“不是讓你嚴守皇城的嗎?”
“我是擔心你——”輕執起王皇后細白的手,輕輕在手背之上印上一吻。
心馳神往,王皇后滿目情意,對着浮生勸說道:“你負責把守宮中戒備就是了。後面大事由我和我父親來掌控,一定能夠成事的。”
“皇后心中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呢?”淺笑,浮生握着王皇后雙手,挑眉反問。
王皇后一愣,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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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事,怎麼可能有十成十的把握。
如若不是最近陸華容久不處理政務,又有浮生鼓動幫助,她和父親也不能控制皇宮內外的局面。
這次只要多煽動些大臣們,大事十有必成。
畢竟,陸華容雖然治國清明,可是獨斷而行。對於氏族顯貴向來不放眼中,只提拔那些有了功績,卻出生卑賤之人。
加上一個懦懦無能的傻子做皇帝,下頭皇親國戚,達官氏族人人心中早就心生不滿叛逆之心。
歷朝歷代,皇位的吸引力都是不容小覷。你爭我奪,只是爲了能夠坐上那把椅子。
察覺出王皇后的遲疑,浮生壓低着嗓音,蠱惑般湊近耳語道:“皇后娘娘,恐怕此時元帥的大軍已經出發了。如果不能一舉逼宮成功,那麼咱們都必須死!”
‘死’這一字從浮生那極具魅惑的雙脣中吐出,沙啞性感,但卻如悶雷敲擊在王皇后心上。
“那你說如何?”當下六神無主,王皇后唯有將希望寄託自己情郎身上。
“我們要趕在陸華容大軍到來前,新君已立。然後下詔書,揭發陸華容欺世盜名十大罪狀,撤她元帥之職,奪她兵權,下軍令全面討伐她這個叛賊,不就大事可成了?”
“這——恐怕很難做成。陸華容的威名天下人皆知。她佛心仁德,保百姓安居樂業。要說她欺世盜名,怕是沒有人相信。”王皇后爲難的皺起了眉頭,微微搖了搖頭。
“呵呵,這個事情皇后大可放心。我保證這次陸華容前來,將會身敗名裂!皇后,趕緊進議政殿吧。羣臣都還在等着呢,有我在,我保證統統都會支持皇后娘娘您的決定。”
浮生眼底浮起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淡淡的化開至眼角,又驟然消散開,快的彷彿不過是場幻影罷了。
來不及細看,王皇后被浮生緊鎖在了懷中,轉身跨進了議政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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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元帥的先鋒部隊已經到了虎形關了。”
“趕緊準備迎接。”
鎮守霏乾國最西側虎形關的陳羅將軍面色喜色,趕緊吩咐副將出門迎接。
“可是,將軍。附近的百姓們紛紛前來鬧事。現在外面一片混亂情況。”
“爲何?”陳羅一驚,不禁驚問道。
“不知什麼時候起。本來五穀豐收,無病無災,突然前幾日驟然改變,現在瘟疫橫行,已經死了不少人了。”
“天災總是難免。這和迎接元帥有何關係?”陳羅甚爲不解。
副將略有遲疑,垂頭,沒有接話。
“說啊——”陳羅急問道。
副將被陳羅一逼問,只好全盤托出:“外頭都傳說是元帥假冒佛祖轉世,如今要受天譴,禍及百姓。”
“胡鬧!荒唐!”陳羅勃然大怒,一起身怒罵起來。
“什麼事情胡鬧啊?”
副將正欲解釋,卻聽見外頭突然傳來一個充滿興味的聲音。
兩人一驚,忙往營帳口看去。
卻見簾子一撩,從外施施然走進來一人,一身白衣,面含淺笑,星眉薄脣,儼然一副翩翩貴公子裝扮。
“屬下參見元帥!”陳羅起身,疾步往前兩步,撩袍子跪下。
心裡不禁嘀咕自己真是倒黴。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陸華容一掃兩人不掩吃驚的臉色,上前一步扶起陳羅,笑道:“陳將軍何必多禮。本帥先行一步而來,並未事先通報而入。算起來是本帥的唐突了。”
“不,不!元帥請上座。”陳羅自然也是陸華容提拔上來的將領之一,對她當然尊敬有加,極爲忠心不二。
“呵呵,陳將軍你我也是許久不見了啊。”說笑間,陸華容毫不客氣的坐於了主位之上。
陳羅爽朗一笑,到不拘禮。
“是啊。元帥一直那麼英姿颯爽啊。”
“對了,剛纔陳將軍說何事荒唐?如此氣憤不已?”話鋒一轉,陸華容熟練的旋轉着兩指間的竹筆,戲虐地看着向陳羅。
陳羅一愣,下意識看了眼垂頭恭敬退在一邊的副將,沒有吭聲。
“副將軍但說無妨。我一路而來,卻也有所聞。只是,本帥不明一事而已。”
聽的陸華容和風細語,並未動怒。旁邊副將壯了膽子問道:“敢問元帥何事不明?”
“百姓有關本帥的說法,究竟是有何根據?”
“這就要從十來日前這麼說起了。”副將定了心緒,開始緩緩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