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自知自己罪人無數,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數,李瑁也一向視安祿山爲眼中釘,若是安祿山易殺,以李瑁的能耐,安祿山已經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安祿山防備心極重,對自己的安全自然也極爲重視,安祿山身旁有六層侍衛,各層互不統屬,各不交流,沒有安祿山的許可,想要近身難上加難,就連他的親子安慶緒都是如此。
不過就算是這天下再嚴密的堡壘也有縫隙,更何況想找這個縫隙的人還是安祿山的親子安慶緒。
安祿山身邊守衛的縫隙不在他處,就在安祿山的身邊,最爲親近他的人。
安祿山多疑,信不過他的臣子甚至親子,但他偏偏對一個人頗爲信任,甚至是依賴,這個人就是他的近侍李豬兒。
李豬兒乃契丹人,原爲安祿山身旁的親兵,自十歲起便在安祿山的身邊伺候,後安祿山爲了效仿李隆基,覺得宦官無後,對自己勢必會更加忠心,於是便自己做主命人閹割了李豬兒。
安祿山身邊都是粗人,閹割李豬兒時用的也都是粗暴手段,將李豬兒的要害部位盡數割下,李豬兒流血數升,疼得昏死了過去。而後安祿山又用火灰敷住他的傷口,過了整整一天他才甦醒過來。
按理說,安祿山如此對待李豬兒,李豬兒心中自然難免生恨,安祿山該小心提防纔是,可安祿山卻偏偏因爲李豬兒成了宦官,越加地寵信李豬兒,更爲重用。
安祿山肥胖,且年近五旬,身體老邁,每每更衣無法自行穿戴,便需有人代而爲之。每次安祿山更衣需兩人擡起安祿山的肚子,而後李豬兒用頭將安祿山的肚子頂起,跪於地上爲安祿山系上腰帶。
安祿山留李豬兒自有大用,可安祿山偏偏又不能似李瑁那般善待下屬,收買人心。自打他北歸河北後,便視視身邊左右如豬狗,打罵由心,李豬兒作爲安祿山的身邊人,自然深受其害,動輒便是一腳踢在其腹部甚至是垮下,疼地李豬兒半日直不起身。
“閣下事陛下十數載,所犯之過豈能歷數,近來陛下性情尤暴,若不行大事,身死只在數日。”
這一日,李豬兒又被安祿山拳腳相加,打得如蝦子縮着身子走出了安祿山的寢殿,李豬兒的心中不禁再一次浮想起昨日安慶緒對自己說的話,慢慢地咬起了牙關。
安慶緒說的對,以安祿山眼下的情狀,恐怕要不了幾日,自己就算不被殺頭,也被安祿山活活打死了,暗地裡,李豬兒已經將安慶緒的話聽到了心裡,爲了自保和泄憤,李豬兒準備依計行事。
李豬兒將消息放了出去,安慶緒自有人與他接頭,將諸事準備妥當。
入了夜,暮色漸濃,天上烏雲也將僅有的一絲月光遮擋地嚴嚴實實,范陽的大燕皇宮內漆黑一片。
雖然已經到了深夜,但安祿山身邊的守衛卻絲毫沒有鬆懈,與白日裡一般無二,只是這看似嚴密寧靜的皇宮內,卻醞釀着一件顛覆河北,乃至整個天下局勢的刺殺。
深夜子時,李豬兒穿着一身便衣出現在了安祿山寢殿的門外。
“李內侍在此作甚?”門外守衛親兵看見李豬兒出現,於是徇例盤問道。
李豬兒輕輕噓了一聲,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對守門的親兵低聲道:“陛下夜裡興許要小解,我先在此預備伺候着,免得到時候陛下尋不得人,大發雷霆。”
守門的親兵聞言,神色頓時一凜。
就在前些天,安祿山午夜小解尋不到伺候的人,一怒之下還將守門的幾個親兵責打了一頓泄憤,那班親兵險些丟了性命,如今李豬兒這麼說,他們生怕自己如之前那班人那樣受波及,自然不敢輕慢,連忙讓開了路。
“李內侍請。”親兵們讓開了路,對李豬兒道。
李豬兒問道:“怎麼,你們不查驗一番嗎?”
親兵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輕聲笑道:“李內侍眼中,您是陛下身邊伺候,半日都離不開的人,自然對陛下忠心耿耿,豈用查驗。”
他們那知李豬兒心中所想爲何,他們只道李豬兒乃安祿山身邊親信,寵愛異常,怎會加害安祿山。而且安祿山的內宮守衛森嚴,李豬兒能走到這裡,想必是在外面的幾層守衛中查驗過的,自然不必再多加覈查。
李豬兒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便進去了。”
說完,李豬兒輕輕地踏着步子,走進了內殿。
李豬兒敢通過幾道關卡,這麼正大光明地走進來,身上自然不會帶有利刃兇器,因爲他要用的東西就在安祿山的內殿。
安祿山多疑,又時常夢見有人夜間行刺,於是便在自己的牀頭掛上了一柄鋒利異常的短刀。
李豬兒時候安祿山多年,自然知道這柄短刀,所以這柄短刀便成了李豬兒首選的兇器。
李豬兒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內殿,緩緩地看着步子,生怕發出一絲聲響,驚動了安祿山。
安祿山肥胖嗜睡,睡地倒也頗沉,當李豬兒走到安祿山的宮帳旁時,安祿山還沒有絲毫的意識。
安祿山雖未醒,但李豬兒透着微薄的夜光,看着安祿山熟睡的身形,攝於他往日餘威,心中卻無比地驚慌。
安祿山睡着時只是手臂微微地一個無意識的擺動,便嚇地李豬兒瑟瑟發抖,面色蒼白,險些奪路而逃,自己平息了半晌,才緩了過來。
李豬兒將心提在嗓子眼兒,幾乎是屏着呼吸,走到了安祿山的牀邊,就只這短短十餘步,李豬兒竟覺得自己似乎走了許久。
當李豬兒來到安祿山的牀邊,手心和後背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緩緩拿起牀頭的短刀,看着安祿山肥胖如山的身軀,緩緩抽出了短刀。
“錚...”
短刀出鞘,發出一陣輕微的金屬撞擊聲。
安祿山雖體胖,但卻警覺如狐,就這麼一絲及其細小的聲音,安祿山便被驚醒了過來。
“誰!”
安祿山見自己的牀頭站了個拿刀的人,當即大駭,驚呼道。
李豬兒見安祿山清醒,手臂一抖,險些將短刀嚇地驚落到地上。
李豬兒看着手中的刀,生怕安祿山將親兵驚來,剎那間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一刀猛地紮了下去。
刀光一閃,劃過安祿山猙獰的面容,短刀扎進了他的腹部要害,一連數十刀,直扎地李豬兒自己精疲力盡,安祿山也早已死地不能再死了。
一代梟雄,就這樣在睡夢中糊里糊塗地死在了親信之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