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七分斷劍

冷風襲過,將雨間的寒氣拂到衆人的面上。

滿面橫肉的紈絝子弟喘出一口寒氣,嗓門極大地說道:“你就是靈榕的那個哥哥?”

在這安靜的間隙,小湖附近的蛙鳴纔會時而響上一聲。

望着紈絝子弟不可一世的滿面橫肉,許長安沒有答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紈絝子弟也不在意,或是根本不屑與許長安說話。

可誰讓許長安是靈榕的哥哥呢?

可誰讓眼前讓人心生厭惡的紈絝子弟喜歡靈榕呢?

按理說,喜歡妹妹,那便要去討好哥哥。

可眼前的胖子,不僅沒有討好許長安,反而帶着囂張的氣焰前來‘訓話’,真懷疑眼前胖子的腦袋已經被脂肪塞滿。

“我是長孫寶士,你在獅都打聽打聽就知道我的厲害了,所以你妹妹靈榕跟着我,準會吃香喝辣,天天享福。”

“聽說你和靈榕都是從一個小王朝過來的,沒關係,只要你妹妹跟了我,我就讓你加官進爵,我也可以讓我爹收你做乾兒子。”

“你知道我爹是誰吧?不知道你去打聽打聽,準能把你嚇死……”

……

……

雨勢漸密,蛙鳴驟響。

先前特意構造出來的強者形象霎時破除,原來強者只是棕衣少年,也因此,蛙鳴不再安歇,開始肆無忌憚地響鬧了起來。

紈絝子弟言語中充滿了蠻橫,也顯現了無腦,於其身後的棕衣少年微微皺眉,想必也是不喜紈絝子弟的這般作風。

“你沒資格叫我妹妹的名字,更不配喜歡我妹妹。”

許長安淡然的一句言語將正在嘰裡呱啦,自說自話的紈絝子弟硬生生地打斷了下來。

仿若聽到了天下最好聽的笑話,長孫寶士雖是停下了話頭,但嘴角翹起的弧度卻是表明他此刻驚訝的情緒。

“沒資格?不配?”

長孫寶士吼了兩句,顯得庸俗的金色油紙傘抖了幾抖,將其上的雨珠顛了幾顛。

許長安仍是平靜地望着他,滿面的橫肉。

心中暗自嘀咕:一名修士如何能夠胖成這般模樣?

“要不是看在你是靈榕哥哥的份上,你以爲本少爺會和你一個從王朝來的村夫說話嗎?”

“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長孫寶士在獅都的地位,誰敢說我一句不好!”

“你去打聽打聽,我爹是誰,除了聖帝,誰敢對他不敬?即便是聖帝,也不能隨意指責!”

“我跟你說,靈榕必須跟着我,誰也不能阻攔,誰攔我打斷誰的腿!”

長孫寶士臃腫的食指在說話間已是快要抵上許長安的鼻尖,棕衣少年撐着金色的油紙傘也跟着長孫寶士往前走去。

長孫寶士因爲憤怒,臉上的贅肉不停地抖動。

而其身後的棕衣少年,卻一直保持着冷峻的表情,像極了崖間的那棵鬆。

在雨中,更顯挺拔,與孤獨。

雨珠打落長孫寶士臃腫的食指之上,連同金色油紙傘上的雨珠,朝着四周迸濺,一絲絲的溼意頓時沾染上了許長安的面頰。

先前許長安的目光一直遊離在棕衣少年的身上,倒是未察覺到長孫寶士已經來到了面前,臃腫的食指更是即將觸至鼻尖。

一滴散落的雨珠迸濺到許長安的睫毛上,許長安隨即微微眯起了眼。

長孫寶士還是滿臉的無禮桀驁,油厚的雙脣不停抖動,似是在醞釀着更爲猛烈的辱罵,絲毫沒有注意到許長安眼中的怒意。

他沒注意到,可他身後的棕衣少年注意到了。

左手隱蔽朝前伸出,在許長安出手襲向長孫寶士食指之時,猛力拽着長孫寶士往後跳退一步,濺起了朵朵水花。

身體依然挺拔,撐在頭上的金色油紙傘仿若沒有變化,就連其上的雨珠也沒有因此而大幅度的起伏。

“我不想打聽,也不想聽你跟我說,清院是清靜的地方,請你離開。”

“長孫寶士,你要是再不滾,我就讓我哥哥過來。”

相較於許長安的平靜,宛心直接暴怒喊道。

好似很害怕宛心口中的哥哥,長孫寶士的臉上明顯出現了懼怕的意味,可他今日沒有達到震懾許長安的作用,他豈會甘心?

況且剛剛許長安對他出了手。

要是在以往,誰對他出了手,那麼那個人的手就會成爲妖獸的食物。

今日,他明顯不想例外,即便宛心說出了她的哥哥,即便金獅正在盯着他。

“把他的腿打斷,我給你三倍。”

長孫寶士歪着頭對身後的棕衣少年狡黠陰狠地說道。

看樣子長孫寶士許了棕衣少年一些好處,棕衣少年才願意爲他賣命。

只是不知,是何等的好處,竟是讓如崖間那棵鬆般堅毅的少年,彎腰屈身。

……

……

濃密的雨簾倏忽之間斷了一瞬,像是時間停滯了一瞬。

一線寒光也於此時在院中亮起,將陰鬱的天色映照得如同烈日當空,但天地間的溫度卻仿若又是驟降。

寒光起於劍。

那是一柄斷劍,棕衣少年緊緊握在手中,像是堪比生命的夥伴。

劍有十分,斷了三分,只剩七分。

橫劍於胸前。

有風拂過,發出錚鳴,像是斷劍斬斷了風。

斷劍,不凡。

……

……

棕衣少年將金色的油紙傘塞入長孫寶士的懷中,信步上前,走到雨中。

風雨交加,卻不得近。

雨簾潑至棕衣少年身側之時,朝着兩邊彎曲開了一個弧度,棕衣少年的周身似是有着一個無形的罩子,將雨水盡皆抵擋在外。

橫於胸前的斷劍,自也是不沾雨水。

“好劍,何名?”許長安好奇地問了一句。

“七分斷劍。”

棕衣少年淡淡地答上一句,目光沒有任何的波動,可善於觀察的許長安卻是發現了其中微弱的一絲悲傷。

“劍斷三分,唯剩七分,想來原來的劍是完整的,那麼劍名也便不叫七分斷劍,我說的可對?”

“對又如何,往事終究是往事,現在的它,只是七分斷劍。”

棕衣少年低首望向七分斷劍,目光若手,在斷劍的身上來回撫摸,似是在安慰着自己的朋友,而他一如既往的冷峻也稍微起了一點感慨的意味。

“在下許長安。”

“不才陸若金。”

棕衣少年名爲陸若金。

若金若金,聽來是個俗氣的名字,只是不知爲何這般堅毅的少年竟會喜歡若金這個俗氣的名字。

崖間有棵鬆,風中雨裡,日下夜間,挺拔而孤獨地佇立。

怎麼看也都是個清高的少年。

可名字卻是如此的世俗。

難道陸若金便是因爲‘金’而對長孫寶士彎腰屈身的?

“請賜教。”

許長安不再思索,他想試一試,想了解陸若金到底是個何樣的人。

“不敢。”

嘴上說着不敢,但手中的七分斷劍卻已是動了。

唰!

斷劍甩出,將無辜的雨簾再次斬斷,拋灑出朵朵水花。

陸若金左手負於背後,右手起劍直指許長安,身體微微扭動,於雨中舞出幾朵劍花,腳下的石徑也因此被波及上了幾道不深的水痕。

鋥!

承光劍大放光芒,靈氣於周圍形成一陣威勢,從屋檐落下的雨珠被震得往前抖了幾抖,形成了一道彎曲的雨線。

許長安手握承光劍指向陸若金的眉心,而後緩緩放下,斜指地面。

從屋檐落下的雨珠順着劍身緩緩滑下,每一滴雨珠都沾染上了承光劍的光芒,熠熠生輝。

啪嗒!啪嗒!

蛙鳴聒噪,雨聲響亮,從劍身滴落下的雨珠本無法造出清晰的響聲,可於許長安和陸若金的耳中,此時便只剩下了對方從劍身而落的雨聲。

戰鬥,已然開始。

左腳微動,雨簾微晃,陸若金已然挺着七分斷劍刺向了許長安,健步如飛,蕩起一道波痕。

雙目微眯,鬢髮微動,右腳猛然蹬地,將腳下的積水濺出一片水花,形成的小水坑竟是停留了三個呼吸方纔重新被填補完整,許長安拖着承光劍猛然前衝。

嘭!

兩劍相撞,發出轟隆錚鳴,將落在兩劍之間的雨水盡皆斬斷,如若用手觸摸,還能感受到殘留雨水中的灼熱感。

那是因爲兩劍的氣勢太強,相撞之時的摩擦使得空氣中的溫度急劇上升。

兩人四目相對。

許長安有着驚訝和佩服,陸若金則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但許長安可以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他善良的本性。

甚至有些淳樸。

因爲有些淳樸,也便會有些呆笨,自然也就會被長孫寶士這樣的人利用。

兩劍持續相頂,形成的氣勢將兩人附近空間內的風雨盡皆蕩平,仿若是一把看不見的油紙傘撐開在他們的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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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驟凜,陸若金往前猛力一推,許長安悶哼一聲,往後跌退了兩步半,直至再度跺出一個水坑方纔穩住。

只是呼吸已是微微紊亂急促了起來,想必陸若金七分斷劍上的內勁已是衝到了許長安的身體之內。

砰!砰!砰!

兩人再次前衝,眨眼間,兩劍又是相撞數十下,附近的空間成了一片真空地帶,周圍滿是風雨,真空地帶卻始終風和日麗。

只是風和日麗的表面之下是空間的破裂修復聲,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門在狂風中吱呀作響。

砰!

再度相遇,再度分開,許長安雙手扶劍在石徑上往後划着,所造出的氣勢竟是於雨間在石徑上拖出了一道火花長鞭,長鞭兩側的積水仿若沸騰了起來。

右腳伸直蹬地,雙手再度用力,將承光劍往下按了幾按,石徑上的石板因此塌陷碎裂,許長安的身形也緩緩穩住。

反觀陸若金,卻是安然無事。

七分斷劍前指身體半弓的許長安,冷峻的目光投射出的是平靜的意味。

正是這種平靜,讓許長安心生恐懼與敬意。

實力差距過大,陸若金已是可以輕鬆碾壓許長安,可陸若金不僅沒有露出任何的蔑視,就連一絲的輕視都沒有顯露而出。

如果說陸若金沒有蔑視許長安可能和他的淳樸有關,那麼陸若金始終保持平靜,不輕視敵人便是和他的心性有關了。

何等的辛酸的經歷才能磨練出如此的心性?

最起碼,許長安還未能完全做到這般的平靜心性,這般的不生波瀾。

許長安不知,也無法繼續猜測。

只因陸若金周身的氣勢竟是漸漸消沒了下來,直至消失,彷彿要收劍認敗。

但許長安明白,這絕不可能。

既是不可能認敗,那便是要搏贏,只用一招,最後的一招。

勝敗皆在這最後一招間,許長安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手心積下的不知是水窪還是汗窪。

總之,他很緊張。

所以,他要認真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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