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下。中原漸漸颳起風沙。逐城外幾裡極度空曠,遠處視線裡只有一棵大樹在最後一絲紅光的地方。我覺得喜樂應該在樹下等我,倘若她能剎住馬的話。
我不停地飛奔,跑了不知道多少時間,那樹似乎從沒大過一點,着實讓我十分生氣。我總希望喜樂突然跳出來說:真笨,怎麼沒發現我,瞎子。
跑了足足一個時辰,幸虧今晚有月,讓我可以知道樹在哪裡。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倘若那樹底下沒有人,豈不是讓人很絕望。想到這裡,不禁環顧四周,覺得內心如同周圍景物一樣空空蕩蕩,什麼長安,師父,先知,武當,少林,其他幫派,無靈,靈,釋空,都離得太過遙遠,如同隔開很多事物,夾雜過多紛爭。以前的一切裡最真切的居然就是當鋪裡那幅畫,本來我可以和喜樂有很好的肖像畫,不幸的是,喜樂錢付太多,畫成兩位仙人,完全不似彼此,真是十分可惜。
一切還好,喜樂就在樹下。小扁在幾米外面進食。喜樂看見我,大聲哭了出來。我假裝很鎮靜,說:你不怕被雷劈死啊。
喜樂哭得更加兇猛,連小扁都擡頭看着。
我說:不起來迎接我啊,我就知道你在樹下。
喜樂還是完全泣不成聲。
我說:好了好了,我不是健在嗎,又找到你了,可以一起去長安了,我沒動一下手,你猜那些笨蛋怎麼了——
我走近喜樂,發現她的衣服上手腳處都是血跡。我忙問:怎麼了?
喜樂不說話,還是哭,我解開她衣袖,發現都是擦傷和淤青。我說:喜樂,你從馬上摔下來了?
喜樂低聲說:不是,是我跳下來的。
我問:爲什麼自己跳下來?
喜樂說:我讓馬停,馬不停,跑了好遠,我怕你有什麼事情,我又看不到你。我就跳下來了。
我抱着喜樂說:沒事情的啊,你看,我們到了長安,找個跌打鋪子,買上上好的藥材,敷在身上一定什麼都看不出來的。來,你騎上馬,我們找個能睡的地方睡,不能再在野外睡了。
喜樂說:我不要它了。
我說:它畢竟是一個畜生。我那腳可能踹重了,是我不好,沒想踹出去那麼遠。你只要沒有事情就好。小扁它好歹也帶你跑了那麼遠了,我懲罰它,再踹它一腳。
喜樂說:你不能再踹了,再踹它就先去長安了。
我說:也好,這說明這馬還是可以跑的,我看看,你走動走動。
我扶着喜樂站起來,喜樂走了兩步,說:沒什麼事情的,就是和衣服碰到的地方痛。
我仔細看看傷口說:這樣,要用水衝一下。
喜樂說:沒事的。
我說:一定要衝的,你把那瓶從萬永那兒偷的——不是,是拿的那瓶什麼水拿出來,我給你洗洗傷口,應該很管用。
喜樂一下摟緊行囊說:不行。
我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財迷。
喜樂說:不行,這藥水萬一你中毒了可以用,用剩下還可以賣,賣了銀子就可以把我們的靈贖回來,還富裕很多銀子,我們就可以在逐城或者長安或者哪兒的買一塊地,蓋一個房子。這樣就不用睡在樹下面讓雷劈到了。
我說:那你傷口怎麼辦?
喜樂說:沒有關係的,不是利器傷的。到了長安再說。
我說:行,那你坐上小扁,我們現在就走。
說完,只聽到不遠處馬蹄紛亂,我說:媽的,他們可能還是看出破綻了。我還以爲幾句話擺平了呢,害你摔那樣,我滅了他們。
喜樂說:到底怎麼了?
說完人馬已經到眼前。帶頭的下馬就是一個鞠躬,說:兩位英雄,在下剛纔說了一些冒犯吾皇的話,實屬無意,實在是喝多了,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啊。
我說:放心,我知你是無心,我也不是那種搬弄是非的人。
他說:好,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有氣度的人,以後到逐城就找我,你的哪個兄弟什麼的抓進去了儘管跟我說,我把他們都放了。
我說:好,沒你的事了。
帶頭的告辭過便又帶着人馬匆匆離開。馬蹄遠去後大地恢復死靜。我把喜樂扶上馬,牽着小扁慢慢走。
喜樂說:那個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我說:慢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