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麼?”我模糊地說着話,眼中的他,已經變成了幾個影子。
“如果再過一個時辰再不救你,你就會死掉了。”他說的有些艱難,但是仍舊努力保持着那份清冷。
我悽慘地一笑,又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了幾聲,才斷斷續續地說,“最美麗的時候離開……世間……也好……你……再給我一次吧……我心裡……恨你,可是……身體,需要……我好難受啊……”我瑟縮成一團,抱緊了自己,卻迷離了目光去看他。
他使勁握着拳頭,牙齒咬得嘎唄響,我知道,他在剋制自己變得心軟。嘭!他砸了桌面一拳,把背硬生生轉了過去。
轟隆隆……外面突然響雷陣陣,火光震天,吶喊聲和打鬥聲爭相入耳。我眼皮抖了抖。
“報——!”急急衝進來一個人,跪下道,“稟報祁皇,對方已經攻來,他們帶來的人馬衆多,已經跟我們的人交上手了。”
“好!既然來了,我就讓他命喪於此,等着殺他個片甲不留!”
外面喊聲震天,丁丁當當打鬥不停。
我的天神啊,我不會真的要死了吧?爲什麼我的心這樣難受?好像氣都要斷掉了。
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奄奄一息地閉合着眼睛。
“大膽逆賊!快快把葉銘湘放了!凡是棄暗投明者,一律既往不咎,每人分發五十兩銀子,允許你們歸家置田!快快放下武器投降!凡是頑抗到底的,一律格殺勿論!“一個人非常有氣勢的喊道,聲音裡還洋溢着股股擔憂。
但凡有點佔便宜的事情,我都會豎起耳朵。就在我如此危險的時候,氣都喘得不利索的時候,我竟然還腦袋裡打着小算盤:哦?哦?凡是投降的,每人都有五十兩銀子?哇噻,還有如此豐厚的條件?這個來救我的將領,真是太傻帽了。
“不許動搖軍心!投降者一律殺無赦!”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過後,傳來祁皇氣勢洶洶的大吼。
看來外面已經有人開始被官府承諾的優惠政策,而棄暗投明了。
“殺啊……”外面又升騰起了龍騰虎嘯。
我腦海中漸漸出現了幻覺,竟然都感覺不到心口窩難受了。
我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騰!
房門大開。戴着銀質面具的祁皇踢門而入。他走路帶風,一把擄起我,給我披了一件大麾,裹挾着我便出了門。
火把把這裡照得像是白晝。
外面兩隊人馬正打得激烈,橫屍遍院,響雷陣陣,濃煙滾滾,飛箭刷刷。刀槍箭雨,死傷無數,遍地都是飛濺的鮮血。
祁皇的手下已經顯露敗勢,而大批的官兵已經攻了進來,像是涌來的螞蟻,一撥又一撥。
祁皇夾着我,飛身上牆,向野外跑去。
只聽後來一對人馬追來,邊追邊喊,“站住!放下女人!”
突然一個身影嗖地躍了過來,一甩長袍,擋在了祁皇的前面。
獵獵涼風中,一個白色的身影佇立在高處,手中提劍,英姿颯爽。
“大膽賊子!竟然擄走良家女子,還不快快放下葉銘湘!”
聲音威嚴而嘹亮,我擡眼去看,竟然是瀟灑俊逸的宣澤熙。
“宣澤熙……”我輕輕地喊道。
宣澤熙看我一眼,忍了忍,還是急急地應了一聲,“銘湘!你沒有事吧?”
我慘笑一下,弱弱地笑罵他,“你個該死的,怎麼不等着我死了再來?咳咳……”
“銘湘!你怎麼了?你對她怎麼了?”
“哈哈哈……你是誰?我等的人不是你,讓嚴亭之來!”祁皇把刀放在我的脖頸處,“想不想我一刀殺了她?快讓嚴亭之來!”
宣澤熙深深吸一口氣,猛然豎劍,厲聲吼,“祁皇!你這個狗孃養的,要打就跟男人們明着來,爲什麼要拿女人做擋箭牌?我來也一樣!你想要什麼條件,儘管講!我可以滿足你一切條件!”
宣澤熙對我緊張的樣子,讓我心裡一熱,我向他擺擺手,“宣澤熙,不要什麼都答應他哦,咳咳,我的命,也就值九千萬黃金,超過這個數,咳咳,你就不要搭理他了……”
“你閉嘴!少說兩句話,你的命值多少錢,我心裡有數。祁皇,你把她放了,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祁皇仰天大笑,“我要嚴亭之的小命!你讓他過來見我!我讓他親自來救他的女人!”
宣澤熙咬牙切齒,“我是他的親兄弟宣澤熙,有什麼要求儘管說給我聽,我可以全權代表他!我哥哥現在沒有空,他也不想來見你!”
“哦?你是嚴亭之的兄弟?好!葉銘湘,你聽到了沒有,嚴亭之那廝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在他眼裡一文不值!”
我突然一口氣上不來,猛烈地咳嗽起來,最後翻吐出一口鮮血,“咳咳……好疼啊……”我的心臟好像插入了一把鋒利的刀子,疼得徹骨。眼淚刷刷下落,渾身寒顫。嚴亭之,你爲什麼不來救我?難道,有了你青梅竹馬的小師妹,我就可以被你棄若敝屣了嗎?
“銘湘!你!祁皇!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爲什麼她會吐血!”宣澤熙心痛地看着我,手掌把劍柄握得緊緊的。
呼啦啦,一羣官兵圍住了祁皇和我,都虎視眈眈地注視着祁皇,聽候着宣澤熙的一聲令下,便會勇猛地衝上來。火把熊熊,把漆黑的天際都映得白光一片。
祁皇看看四周,已經沒有他的手下了,蒼然一笑,“哈哈,沒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不公平,竟然讓嚴亭之這廝逃過這一劫!宣澤熙,你救不了她了,她必死無疑了。”
“你!你說什麼!你給她吃了毒藥?!”宣澤熙一聽,焦急地紅了雙眼,渾身哆嗦。
祁皇幽幽地說,“她服用了西域悠樂丸,是藥性非常強的春-藥,現在她已經命懸一線,馬上就要步入黃泉了。”
“啊!你這個混蛋!我非把你殺了!”宣澤熙終於忍不住,提劍飛來,劍劍刺向祁皇。祁皇輕鬆地應對着,旋轉着身子,讓我時刻處於劍鋒的靶子。嚇得宣澤熙每一劍都使不盡興便趕緊收勢,大汗淋漓地圍着祁皇乾着急,不敢下狠手。
刺啦啦……祁皇的袍子被宣澤熙一劍劃破,露出一道血痕,我突然感覺感覺抱着我的胳膊一鬆,我便落到地上。
“嗯哪……痛死了……”摔得我又吐出一口鮮血。
“銘湘!”宣澤熙擔心地大叫。
我害怕他擔憂,歪在地上應了一聲,“還沒死呢。”
其實我心裡好難受好難受,氣息混亂,七竅生煙,頭暈目眩。
刷!
我脖子處一涼,所有人的動作都凍結了。祁皇把大刀放在了我的脖子上,他微微用力,一股尖利的刺痛便傳了過來,我禁不住哼了一聲,“啊……”
“你住手!不許你再傷害她!祁皇!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必須放過銘湘!”
祁皇輕笑道,“真看不出來啊,你宣澤熙還是一個有情人?好啊,你想要救她,那就放下劍,赤手過來把她從我刀下抱走啊!你敢嗎?哈哈哈……”
宣澤熙無聲地瞪視着祁皇,又看了看我,眼中充滿了無限的柔情,點點頭,“好!我放下劍!不過,你要答應,不能傷害銘湘!”
祁皇不是一個仁義之士,我一邊翻吐着鮮血,一邊擡臉說,“不要!宣澤熙你這個笨蛋!他會殺了你的!我……死不了……”
宣澤熙深深地看着我,我嘴邊的一滴滴鮮血都讓他眯了眼,心痛地握緊了拳頭。咣!一聲,他的劍飛離了手,他毅然決然地向我走來。
他看着我,輕輕地一笑,說,“笨蛋就笨蛋吧,反正比你聰明點……”
“大人!”所有的士兵都擔憂地想要阻止宣澤熙,只見宣澤熙決然地一揮手,“不要堵截祁皇,讓他走!誰也不要輕舉妄動!”接着,他又攢着一抹迷人的笑,一步步向我靠近。
“好吧,這是你替嚴亭之承受的!”只聽祈皇一聲大吼,提刀砍去,那一刀,就那樣硬生生砍在了宣澤熙的脊背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迸流,在宣澤熙俯身抱住我的時候。
“嗯……”宣澤熙中刀了,卻咬牙沒有喊出聲,聽了一秒,然後抱結實我,提氣,把我抱起來,對着我溫暖地一笑,嘴角緩緩滲出一股鮮血,“你該節食了,丫頭。你好沉啊。”
我感動地哭着,“是你笨,還怨我沉?天下第一笨!”
“大人——!”一羣官兵手足無措、心驚膽戰地看着受傷的宣澤熙,又不敢抗命亂動。
祈皇冷冷地看着宣澤熙和我眼中的笑意,隱忍了很久沒有動,最後他深深地嘆息了一聲,沉沉地說,“宣澤熙,你夠漢子!不過,你記住,自古多情空餘恨,你必定爲情所傷!她身上的毒藥,需要陽剛真氣之軀的一碗鮮血,纔可挽回她的小命!轉告嚴亭之,我不會放過他的!”
呼啦啦……祈皇像是一隻大雁,直直飛到了天際,然後一個旋身,沒有了身影。
宣澤熙抱着我,勉強走了兩三步,終於氣力不支,一下子跪在地上。
“大人!您怎麼樣?”
“大人受傷了!快快來包紮啊!”
士兵們圍了上來,向宣澤熙手裡搶奪我。
“大人,小人來抱着姑娘吧?”
“走開……”宣澤熙說這話,嘴角一邊向外涌着鮮血。
“放下我啊,宣澤熙,你這個笨蛋……”我混沌地罵着他,卻小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抓緊。
“大人,您受傷了,還是小人來抱着吧?”
“都走開!”宣澤熙猛然大吼一聲,緊接着,一口一口鮮血噴出,都灑在了我裹着的大髦上。血,那麼紅,那麼鮮豔,像是紅彤彤的眼淚。
所有人都圍住了宣澤熙,迎風悲涼地圍着這個瀟灑俊美的公子。一片淒涼,一片荒漠的沉寂。
宣澤熙輕輕笑着,看着我,“小松鼠,別怕,我會救你的。”
聽到他口中親暱的小松鼠,我戚然地一笑,眼淚落滿了臉。
火把映紅了天際,天已經黑了。
衆人環繞着一個倔強的身影,他踉踉蹌蹌地抱着我,行走在崎嶇的路上。
嗵!一聲,宣澤熙終於體力不支,昏了過去。即便摔倒,他也緊緊的環抱着我。
“宣澤熙!你醒醒啊!”
衆人七手八腳把我和宣澤熙擡回了歸來別苑。
我的房中,躺着我們倆。
我在牀上,宣澤熙趴在榻上。
軍醫正圍着宣澤熙給他上藥,他的上身全都**着,足有一尺長的傷口可怕地向外翻着皮肉,鮮血止不住地向外涌。一團團的紗布染紅了丟了一地,止血的藥水也塗了一層又一層。終於,軍醫們忙得滿頭大汗,給宣澤熙圍胸纏了幾遭紗布,纔算勉強堵住了血流。
宣澤熙還在昏迷中,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兮兮給我擦汗,抱着我的胳膊哭,“嗚嗚,小姐啊,您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啊?”隨行的軍醫已經對我搖了頭,他們對於我身上的這種春-藥毫無辦法。我是他們判了死刑的人了。
我好熱,口乾舌燥,已經喝乾了五碗水,依舊是火燒火燎的喉嚨,恨不得劃開自己的身子,卸出裡面的焦火。
“啊!”突然,心口窩一痛,我眼前一黑,噗的!就噴出了一口鮮血。
嚇得兮兮拿手絹接着我口邊的血滴,哇哇大哭,“啊,小姐、小姐啊,您不要死啊!軍醫啊,您快來救救我家小姐吧!”
軍醫剛剛給宣澤熙蓋上了一條毯子,轉身看了看我,再次爲難地搖頭,“對不住哇,銘湘姑娘的病,已經病入骨髓,小人,無能爲力……”
“嗯啊……”不知怎麼回事,這時候,宣澤熙竟然有了反應,哼嚀了一聲,手指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銘湘呢?”他虛弱地問。
“我、我在這兒呢……噗……”我剛剛答了一句話,嘴裡就又噴出了一口血,嚇得兮兮都不敢哭出聲了,死死咬着自己的嘴脣,給我擦拭着血。
宣澤熙定了定神,轉臉看過來,凝視了我許久,才聚焦看清楚我下巴掛着的血,目光一緊,就要掙扎着起來。
“銘、銘湘……”宣澤熙向我伸出一隻手臂,呼喚。
我想說,你不要管我了,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求你不要這樣高尚好不好。可是,很遺憾,我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對着他無力地搖搖頭。
“大人醒了!快給大人喂藥!”軍醫托着碗,小心地把煎好的藥湯喂到宣澤熙的嘴裡。他着急地喝完,眼神比剛纔精神多了,這傢伙身體就是棒,竟然扭着脖子看了看左右,鬆了一口氣之後,想了想,輕輕地說,“銘湘不要怕,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的。你要是好不了,我就去當和尚。”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有心思開玩笑,我一笑,一絲鮮血順着嘴角往下流,我含着一口血,模糊地反脣相譏,“你……你當和尚……與我何干?”
他也笑了,是含着一抹柔情的寵愛的笑,“就偏和你有關了。”他轉臉吩咐,“來人!”
“屬下在!”一親兵抱拳在地。
“你儘快去找嚴亭之來,讓他過來救銘湘姑娘!”
我吃驚地霧濛濛地看着宣澤熙。宣澤熙狡猾地一笑,“丫頭,不要再吐血了,再吐血就難看死了。讓老三來救你吧,我不跟他爭了,誰讓你是他的女人呢?”
“我……”我剛想說,我有點生嚴亭之的氣,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又涌出一口血,宣澤熙立刻臉上的嬉笑全部收回,冷峻的臉上一層冰。
“小姐!嗚嗚,求你了小姐,不要再說話了……小姐啊……”兮兮求着我。
“丫頭!你一定要支持住啊!”
我點點頭,無力地垂着腦袋,半眯着眼睛,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一片雲霧。
嚴亭之會來救我的吧?即使我身在遙遠的那敕哈,嚴亭之都會冒着艱難險阻而把我搶回,現在我生命垂危了,難道他會不管我麼?我嘴角拉出一絲輕笑,輕輕地闔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