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矇矇亮,馬福益同馬翠萍送陸昌耿與劉道一至湘江岸邊,又沿沙灘走了一段路,路上馬福益一再向陸昌耿表示:願以“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爲革命宗旨,配合你們展開行動。
陸昌耿緊握着他的手說:“堂主真乃賢明之士,不愧爲炎黃子孫,只要我等一心,復興之日不遠矣。”說完陸昌耿與劉道一跨馬前行,馬福益與馬翠萍目送着二人遠去,才轉身回到礦區。
湘江北去,一路馬蹄聲響,驚起林中宿鳥。
馬福益送走陸昌耿與劉道一後,天已大亮,礦工們大都起牀了。他覺得很疲倦,這一段時間來雷石鎮礦區經常有各處江湖義士前來暗探,自己這個哥老會的支派在湘江兩岸乃是最大的一支,如今將原來的“反清復明”宗旨改爲“驅除韃虜,復興中華”而立志革命。這一改變來得如此之快,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原本想召集各堂堂主開會決定,這畢竟是這支哥老會的集體大事,但他也知道,陸先生與劉師弟非常急迫。他們在這裡不能待太久,否則洋人爪牙與買辦已經盯上了他們,時間一長,難免出現差池。於是他決定先答應,然後再說服大家。畢竟現在的事實已經擺在面前,不驅除洋人,中華民族難有復興之日。他決定立即召集礦區各組頭目開會。
原來雷石鎮礦區礦工千餘人衆,爲了便於管理和操練,自從成立回龍山忠義堂分堂後,馬福益將這些礦工分成十組,每組百人左右,並從淥口鎮總堂抽調十個在會中有名望,武功較好的頭目來分堂擔任各小組頭目,每天工作外還得進行操練三個時辰左右。
太陽徐徐從山頭升起,馬福益在客房裡等着各組頭目:王玉堂、黃人哲、申桂蘭、胡友堂、肖克昌、郭義庭、鄧彰楚、謝壽祺、譚菊生、遊得勝。他們陸續走進客房,馬福益站起身來與他們一一招呼過後,將目光環視一下衆人,用宏亮的嗓音說:“今天請各位來,有件大事商議!”
“請堂主儘管吩咐就是!”三級頭目譚菊生說,“我們從來就只遵循堂主的一言一行。”
“這件事不同尋常!”馬福益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昨晚來了個客人,是長沙進步團體——華興會會長黃興先生派來的陸昌耿,大家對黃先生應該是很熟悉的。”
房中一時寂靜,人們的目光全都注視着馬福益。
接着馬福益來回走動了幾步,慢慢地說道:“人類在前進,時代也應該覺醒,我們哥老會素來遵行天地會‘反清復明’的宗旨,意在反清,但就目前形式來看,“反清復明”談何容易,況且,明朝封建地主,不也同樣蒐括和剝削廣大普通百姓嗎!”
“是的,封建王朝大都一個樣,不管大清皇帝還是大明皇帝,總管不住那些欺壓百姓的貪官酷吏,讓人民羣衆負擔日益加重。”肖克昌憤憤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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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全國反清浪潮洶涌,強國之願望甚烈,華興會就是這種強國救民的團體之一。朝廷腐敗,列強入侵,身爲炎黃子孫者責任重大,衆人有沒有革命的勇氣?”
“有!”衆人齊聲回答。
馬福益嚴肅的目光在衆人身上跳動,微微地點了點頭。“那麼我們就接受華興會‘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革命宗旨,在後面加上‘立志驅洋,誓死不辭’!”
“我等願遵循堂主,立志驅洋!”
馬福益滿意地踱着方步。
當下馬福益說道:“兄弟們,我們都是中華兒女,炎黃子孫,我們就該站起來!就該站起來!站起來!”他一連重複了好幾遍。
馬翠萍焦急地站在門外,望着不斷升起的太陽,她擔心父親忘記了剛纔說的話,但又不好去催,只好乾等着。
當馬福益出來的時候,冉冉升起的朝陽正將萬道金光拋灑向大地。
“爹早該走嘛!”馬翠萍嘟着嘴以埋怨的口氣道,“現在是啥時候了!”
“沒事,沒事!”馬福益將手一揮,“馬呢?”
“籲!”一聲尖長的馬吼在山腳下衝天而起,它在呼喚着自己的主人。
馬福益向下俯視,兩匹馬相距不遠,其中一馬高昂前蹄作跳躍之狀,馬福益走近縱身上馬。馬翠萍也長嘯一聲,雙腳拔地而起,順着坡道幾個空翻,穩穩當當地落坐在馬背上。
兩匹馬,一黑一白,兩種分明的顏色。
黑馬上坐着馬福益,白馬上坐着馬翠萍,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礦區。
湘江,以清明透亮的水質,橫臥湘中,以狂波涌浪擊打着柔弱的沙灘,再慢慢地向北流去。
原來雷石鎮離淥口鎮並不很近,各在湘江東西,還得走很遠的羊腸小徑。這裡沒有橋,過江得搭汽船。馬福益父女來到江邊,那汽船正好從西岸啓航。一聲汽笛嗚響,這是開船的信號。這汽船很大,每次能載百多個人,汽船上除了開船的,還有兩名河道警察,維持汽船上的秩序,以免在船上發生偷扒打搶等現象。
每當汽船發出“嗚”的鳴響後,身着制服頭戴徽帽的兩名警察,從船頭走到船尾,又從船尾走到船頭,或者在人羣之中徘徊,等到汽船快攏岸時,確信不會發生意外事件了,才神氣十足地回到他們的船艙裡,算是安全地完成了本趟行船使命。若是行船途中發生任何意外,兩名警察就要親自去處理!
這一日,風和日麗,天空飄着幾朵白雲,陽光下的江水,閃着金色的光環在徐徐地跳動,水波掀起一個一個的浪頭洶涌而去。
船至江心,兩名警察站在船尾欣賞河岸景色。忽然從西岸邊飛跑着走來一人,在岸上將身一縱,直追渡船而來。
“爹,快看!”站在東岸的馬翠萍心裡動盪了一下,長劍已握在手中。馬福益正低頭沉思,忽聽女兒驚叫,忙擡起頭向對岸望去,也不由暗暗吃驚,只見那人在空中騰起,眼看那人距離還差汽船一大截,只見那人輕身落下,雙腳在水面上輕輕一點,身子又騰空而起,雙臂平舒,像大鵬展翅,落在汽船頂上,一雙閃着兇光的眼睛在人羣中搜索。
“閃開!閃開!”兩個警察一人手提竹節鋼鞭,一人緊握渾鐵棒,在人羣中一面吆喝,一面快步地奔向船艙。他倆以爲是飛賊來船上偷他倆東西的。
“好俊的輕功呀!”馬福益望空驚歎着。馬翠萍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人。
“嘿嘿!”那人在船艙頂上發出幾聲冷笑。“想逃!”接着從艙頂飛竄而下。雙手變爪,向着人羣中一位二十來歲模樣的年青人臉面上抓去。
那青年緊握雙拳在胸前“嚯”地向上揮出,力重千均地向着那雙鷹爪打去。
“不許打人!不許打人!”兩個警察揮着手中的兵器,邁着高八字步狂叫着。那兩人好像沒長耳朵,無視警察的警告,繼續打下去。
使鷹爪的功夫不弱,身不着地,反向上一翹,躲開那青年雙拳,急忙變招,雙手前後一擺,成龍虎架勢,一個衝拳猛貫青年的太陽穴要害。頓時船上大亂,人們都往兩邊閃,扶住船欄,警察也站在離兩人很遠處叫道:“莫打了!莫打了!有話慢慢說!”兩人手中的兵器朝天舞動,卻沒有一人敢近前阻攔。兩人打得火熱之時,旁邊站着一人,頭戴一頂灰白色儒士帽,身穿一件灰色儒士長袍,目光不停地在兩人身上跳動。自己站在原地不動,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兩人的拳腳差點碰上他時,才退半步,握竹節鋼鞭的警察用手去拉,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青年一聲狂吼,全身一拔而起,雙拳若螳螂的兩柄開山斧,下衝那人面門而去。船上人都看得膽戰心驚。
“爹,那人的身影好熟呀!好像是……”馬翠萍直盯着那青年的一招一式,她發現此人很像淥口鎮總堂的小師弟白雲博。
“我看也有點象,你在這裡等會兒,我去看看!”馬福益說罷在馬背上一彈,沖天而起,在半空中幾個盤旋直奔汽船。
船上兩人越鬥越猛,一連撞倒幾個人,撞得整條船上哭爹叫孃的。
那青年顯然是白雲博,他學得一套絕頂的螳螂拳,武功已是不弱,一連幾個回合逼得那使鷹爪功者無法進擊。
使鷹爪者絕非等閒之輩,只見他手掌一翻,化掌爲劍,一招“霧裡看花”,直朝白雲博的面門衝去。
白雲博怒目一睜,身形一矮向斜跨出一步,繞到那人身後,一招“迴光返照”,巨人般的長臂猛擊那人後腦勺。
那人腳一點使出一招“扇子攏袖”,向前躍出半步,一個掃堂腿猛攻白雲博的下盤。
白雲博微喘粗氣,額頭上沁出幾顆汗珠。他牙關一咬,輕輕一跳躲過一招“棉裡藏針”,雙掌“嚯”地拍出。一股無形的掌力向着那人捲了過去。
那人頓覺一股森然冷氣直逼心胸,他頭一仰,右手在胸前往上一拂,白雲博的掌力便被帶過去了,此乃龍興道門下的鐵布衫功,堪稱江湖一絕,當他上拂之手下滑時,那無形的掌力不揮自出。而且這掌力根本就不是本人自己體內發出,是以鐵布衫吸收上對方擊來的掌力,再隨手扔出去擊打對方。
白雲博未曾料到對方有此一招,便來不及抵擋,對方的掌力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頭頂壓下。
白雲博無力地倒退幾步。
“喲嘿”一聲長嘯,穿空而過。馬福益橫空而下,揮拳打向那股掌力。那股掌力遇到突如其來的強大阻力,頓感抵抗乏力,忙不迭地倒退兩步,勉強站立,望着馬福益。
馬福益一手托住白雲博的後背,一手把住他的動脈。
“堂主!”白雲博驚呼道。
使鷹抓功的人一聽,顯得有點惶恐。他沒想到名冠江南的第一劍客來得這麼快,也這麼湊巧。
馬福益走上一步,神情冷漠地說:“閣下乃何方高人,爲何追殺我回龍山忠義堂弟子?”
“嘿嘿!”那人一聲冷笑,也走上一步。“江南第一劍名不虛傳,在下此來目的是想會會你哦!至於傷你堂衆,乃受人所託,不得已而爲之!”
“喔,你是大戶人家養的?還是受僱於洋人?”馬福益譏誚地問道,其實他心中一點也不奇怪。這年頭,武林敗類常爲富商人家作鷹犬,也有不少軟骨頭專做洋人的幫兇。
“身爲武林名家,出言如此不遜,難道是遺傳的不成?莫不是你家三代祖宗都缺少教養!”
“傷人更是無恥,我看你也並非平庸之輩,怎的出手毫無輕重,莫不是你爹孃都被五雷轟頂而死的呀!”馬福益早就動了氣,他只想弄清對方身份纔好動手出招。
“既然知道爺非平庸之輩,應該收起這‘第一劍’的臭架子。”
“口氣到是不小,可惜連個師門都不敢報!嗯!嗯!”馬福益冷冷笑了兩下,說道:“其實不用說出我也知道你是何人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