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思索之後,馬福益的目光落在馬翠萍身上。他覺得此往除了靜榮外,只有自己的女兒才能前往試探。
“萍兒……”馬福益欲言又止。
“爹,你怎麼啦?”馬翠萍知道父親有心事,但不知父親爲何忽而不語。
“萍兒,爹決定派你去長沙!”馬福益的聲音變得微小。
“女兒也想去長沙見見世面,這是個最好的機會。過不了多長時間,女兒就會回來的。”
“萍兒,爹知道你去那兒凶多吉少,但爲了今後武林上少一點遺憾,也爲了不辜負陸先生的信賴與重託,爹不得不這樣做!”馬福益把話說得很輕。
“爹,我相信旋風一劍,不像是小兒玩竹片那般簡便吧!”馬翠萍拔長劍而出,三尺青鋒在頭頂上發出森森寒光。
“萍兒,江湖高手成羣,切莫小看了這個混亂的世界!”
“嗯,女兒記住了!”
一盞洋油燈光驅散了大廳裡的黑暗,紅紅的光焰在夜風之中搖晃。馬福益望着女兒沒有說話,他心中彷彿有好多的話要對女兒說,可話到喉嚨裡,反倒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馬福益才輕輕地說:“你去了長沙,先找到陸先生和劉師叔,請他們想個萬全之策,方可行動。”
“爹,女兒去了長沙後,你得格外保重自己纔是,現在天地會中數回龍山忠義堂力量強些,既然要革命,就得保存實力,不斷壯大自己。”
“你去了,爹自會安排的,你千萬要保重自己,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切莫使用旋風一劍,以防劍招暴露身份。”
“女兒記住了!”
“還有,你去了長沙,那裡的世界很大,奇人怪事也多,最好莫跟九華派、龍興派的人來往。”
“爲什麼?”馬翠萍不解地問。
“龍興島主與梨園先生過從甚密,伍頭陀專門研究各派毒功秘訣。此兩派的弟子已有不少流入黑道武林。”
“女兒若遇上以上二派的人決不留情!”馬翠萍果斷地說。
“那也未必,凡事都要見機而行,切不可莽撞造次,你的主要任務是探知梨園底細,瞭解與梨園府往來的江湖人士。”
“嗯。”馬翠萍輕輕地應了一聲。
白雲博一臉疲憊,他沒有機會去長沙闖世界早就奔回房間睡覺去了。
一夜無話,淥水兩岸風平浪靜!
次日黎明,太陽的腳步輕輕地走來,是那樣的快,也是那樣的靜,樹林上的青枝綠葉上灑上了一層金光,回龍山忠義堂前的草坪上,兩百多個忠義堂弟子圍着馬翠萍依依借別。
馬翠萍騎一匹高頭大白馬,旁邊站着馬福益,一手提着繮繩,一手緊握着女兒的手。那大白馬高昂起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人們的腳步也跟隨着白馬向前移動,彷彿人們族擁着高貴的皇家公主。
人們都緊閉嘴,誰也不說話,眼睛成了表達語言的工具,馬翠萍騎在馬上,目光猶如太陽的光亮在人們的身上邁着感情的健步,她的嘴脣動了動,又回過頭來看着父親,父親紫銅色的臉上正洋溢着一種鄉土教徒的虔誠和市民的古樸。
走了一程,已來到豐茂的松樹林,淥水河畔的草木都向馬翠萍招手致意,淥水平靜地流向湘江。
送行的人立在淥水岸邊,睜大眼睛望着馬翠萍。
馬翠萍倒騎白馬向父親與衆師兄弟揮手告別。
距離遠了,目光拉得長了,身影也變得小了,馬翠萍在馬上身子一躍彈起,在空中轉了180度,穩穩地落在馬背上,那馬一聲嘶吼,一陣狂奔。
第二天夕陽西下時分到了長沙。
古城長沙,歷來爲江南重鎮,又是江南文武傑士匯聚之地,歷代烽火殘留的戰跡依稀猶存,刻在那歲月難以抹去的古老牆垣之上。
馬翠萍在長街上勒住馬頭,跳下馬來,一手牽了馬,信步而前,夕陽的光輝灑在長沙大街上,房屋的牆壁與寬闊的大道上如披上一件金黃的寢衣。
大街上行人稀少,馬翠萍覺得奇怪:“難道夕陽下山了,人們也都回家中去了嗎?”她自問着,一想又不對,這樣的大城市黃昏時分也該有很多行人的,不可能冷清得找一個問路的人也很困難。
正猜疑間,忽從東大街那邊走來一位約摸五十幾歲的老者,頭戴破草帽,面色蠟黃,穿一身土布對襟褂,褲管像水桶一樣大,腰間斜插一支吊着紅布菸袋的旱菸管,正驚慌地朝這邊走來。
馬翠萍牽着馬走上前去,“大伯,大街之上怎如此冷冷清清?”
那老頭眼一睜,望了一眼馬翠萍,只見她兩條長辮垂在兩肩上,淡紅的褂子上嵌鑲着幾顆民間刺繡的布鈕釦,愉快的面孔在蒼茫暮色來臨的亮晶晶地發出光來。看上去她的身姿異常柔弱。他連皺了幾下眉頭,心裡在說:你這傻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個。他心裡這樣說,卻沒講出聲來,搖了搖頭欲走。
“大伯!”馬翠萍柔和的聲音叫住了他。
老頭嘆一口氣站立着。
“去明德學堂該怎麼走?”
那老頭眨了幾下惶恐的眼睛,望着馬翠萍,“你是外地人嗎?”
馬翠萍點了點頭。
“你去這個地方幹什麼?看你也象個大家閨秀,身背長劍,也挺神氣,你知道長沙城裡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嗎?”
“這個,我沒法丈量,不知道啊,大伯!”馬翠萍聽懂了那老頭的話卻故作驚訝地說。
“就你一個人來長沙?”老頭又問。
“嗯!”
“別去了,那邊正吵得兇哩!”老頭用手一指東大街那邊繼續說,“你一個弱女子,沒有同伴,不宜在長沙城裡亂闖,長沙城亂得很哩!什麼衙役呀,流氓呀,多得很,都不跟你講理的,一言不爽就動手,一個字不對勁,拳頭就打過來,叫你躲都來不及,也沒處伸冤。”
“哦,原來是這樣的!”馬翠萍故意倒吸一口涼氣。“謝謝你了,大伯!”說罷,牽着馬往那邊走了。
“噫!”老頭驚慌地說,“你不能去呀!”
馬翠萍回過頭露出欣慰的一笑。
“咳!”老者又重頭喪氣地走了。
馬翠萍沒走多遠,看見前面有一大堆人在看熱鬧,她牽着馬奮力朝前擠,圍觀的人見她好像是個貴人,也有點來歷的樣子,便讓出一條小道來。
她走到前面一看,原來是兩個衙役圍着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夥子在嘻戲。
衙役手中握着鐵棍,長約兩尺,其中一個將鐵棍一揮,指着小夥子問道:“你說吃混賬鈑是罵誰!”
馬翠萍擡眼一望,兩人一個面孔癟瘦如猴,另一個臉像青皮冬瓜,不覺好笑。
小夥子目光炯炯,沒一絲恐懼的神色,“誰呷混賬飯,我就罵誰?”說罷眼皮一翻,瞟了兩個衙役一眼。
馬翠萍一聽,覺得好笑,但立即一反常態,板着秀氣的粉臉走到中間對着兩個衙役狠狠地說:“他是在罵我,管你們屁事!”顯然,馬翠萍忘了父親的囑附,管起了閒事。
衙役一聽火了,瞪着憤怒眼睛望着馬翠萍,隨即又換了一幅“和善”的面孔,他們不知道這位突然闖進來的女子是不是哪位大人物的千金玉體或者是長沙城裡顯赫高官的親戚——惹不起啊!
“尊貴的小姐,這小子是我們長沙城裡的頭號壞人,整日在長街上罵人!”青皮冬瓜模樣的人輕言細語地說。
“他罵了你們些什麼?”馬翠萍故作驚訝地問。
“這小子在這裡罵了好幾天了!一會兒說我們管閒事,一會兒罵我們吃混賬飯,還罵我們不得好死!小姐你聽了氣也不氣?”瘦猴輕輕地說。
“喔喲,他不是罵得很對麼,凡是管閒事的人和吃混賬飯的人不都是不得好死麼!兩位官爺,他是在罵我,我是專門管閒事,整日在大街小巷裡吃混賬飯的。”馬翠萍面色柔和地說,似乎還帶着幾分笑意。
兩個衙役被她一氣,也憤怒起來,將眉毛擠成一團,手中的鐵棍揮了揮,“我們是按巡撫大人的命令專抓這二流子的!”
馬翠萍聽後一驚,原來這兩個差役來頭還不小哩,她這纔想起父親對她說的話:“切不可強出風頭,以免惹出禍來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