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咸陽宮承天殿,秦皇高高在上,面無表情。
王賁被趙高的氣息死死地壓着,跪在中間不得動彈。
陪着王賁一起,心甘情願地跪在那裡的是王離。
在王賁左邊,還跪着這次“西域之亂”的苦主,西域諸國入長安告狀的使者們。
他們正滿臉悲慼看着秦皇,等待着這位主宰,給“受害者”西域諸國做主,處置罪魁禍首王賁。
王賁右邊站着的是另外一幫“苦主”,以烏家爲首的一幫大秦權貴,冷眼看着王賁,等待着看他倒黴。
秦皇看着奮力掙扎,想要掙脫的王賁,不由微微皺眉,緩聲道:“王賁,你可知罪?”
王賁傲然回道:“回稟陛下,微臣無罪,西域諸國意圖作亂,微臣作爲西域都護府主官,剿滅他們天經地義,非但無罪,反而殺敵有功,請陛下明鑑。”
跪在王賁左邊,爲首的樓蘭國使者,眼睛通紅地看着王賁,怒道:“你胡說,王賁,你侮辱我西域諸國公主,踐踏我西域諸國尊嚴,還動輒滅國,諸國不堪羞辱,才奮起反抗的,請大秦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明鑑。”
王賁不以爲意道:“什麼叫侮辱你們的公主?我大秦將士難道不夠資格做爾等的駙馬嗎?只不過做駙馬的人太多了,你們公主身嬌體弱,承受不住罷了。”
樓蘭使者被氣得直接吐了口血,對着秦皇狠狠地磕頭道:“請皇帝陛下做主。”
秦皇目露寒光,並未說話。
趙高會意上來一步,呵斥道:“王賁,你如此肆意妄爲,還不知悔改,莫不是想死不成?”
誰知這句話,直接將王賁惹毛了,只見他兩眼噴火地看着趙高,一字一頓道:“陛下若真想賜死微臣這等忠心爲國的忠臣,微臣無話可說,但求一死。”
趙高聞言大駭,小心翼翼地瞄了一下秦皇的臉色,然而秦皇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趙高連忙呵斥道:“王賁,你閉嘴,陛下豈是擅殺功臣之人?”
緊接着轉移話題道:“如今西域諸國都告狀到陛下這裡來了,你還要死鴨子嘴硬嗎?”
王賁只是冷哼一聲:“本侯說了,西域諸國都是亂臣賊子,該死,本侯無罪,若是想要無故誅殺忠臣,我王賁也認了。”
秦皇將目光看向殿內其他,緩緩問道:“衆卿以爲如何?”
身爲九卿之一的典客,烏家家主烏延常,上前一步道:“啓稟陛下,西域諸國乃大秦屬國,西域之民,亦爲大秦子民,王賁肆意妄爲,殘害西域之民,按秦律,該當死罪。”
站在烏延常身後的人,紛紛跳出來說道:“啓稟陛下,王賁蓄意挑起西域之亂,嚴重影響西域上貢,該當重罰。”
“如此羞辱西域諸國公主,道德淪喪,該當重罰。”
反正場上站着的人,就沒有一個打算輕易放過王賁的。
西域諸國的使者,更是連連磕頭不止:“還請皇帝陛下做主。”
跪在王賁身邊的王離沉不住氣了,連忙說道:“陛下請聽微臣一言。”
頓時其他聲音都消失了,秦皇看着王離,淡淡說道:“你說。”
“多謝陛下,”王離重重拜了下去說道:“還請陛下明鑑,我王家世代忠良,家父定然是無心造成如今這番局面的,況且聽家父所說,他本無意逼迫西域諸國作亂,望陛下額外開恩,從輕發落。”
“王家也不想讓陛下爲難,按秦律,功勳可用來抵罪,王離願用王家的兩尊侯爵之位,換取家父從輕處置,還望陛下成全。”
說完王離恭恭敬敬接連磕了三個響頭。
秦皇聽了,臉色依舊沒有變化,轉頭看向李斯問道:“丞相以爲呢?”
李斯躬身一禮回道:“王賁有罪,但罪不至死。”
秦皇淡淡說道:“哦,那丞相以爲該如何處置王賁?”
李斯看了看王賁,又看了看王離,拱手道:“回稟陛下,依微臣之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然而王賁又貴爲君侯,故可採取兩步。”
“一,削去王賁通武侯之位,將其貶爲庶民,令其閉門思過三年,以儆效尤。如此正符合秦律中以功勳抵罪的那條。”
“二,任命王離接任掌管西域都護府,務必妥善安撫西域諸國,若不能安撫好,同樣免去王離武城侯之位。王家惹出來的事,必須得王家自己解決,陛下以爲如何?”
秦皇微微點頭道:“差強人意,王賁的處罰略微輕了一些,不過看在王家世代忠良和胡亥特意向朕求情的份上,就依丞相所言吧。都退下吧。”
秦皇將此事定了之後,烏延常等人臉色立刻變得極爲難看,卻只能強制按捺不滿,拱手道:“臣等遵旨。”
西域諸國中,樓蘭國使者,雖心有不甘,卻無人敢露出半點不滿之色。
倒是王離臉上浮現喜色,對着秦皇連連拜謝,說實話這個結果已經出乎於他的意料了,他原本是打算用他自己和王賁兩人的侯位換取王賁無罪的。
沒想到,還能保留自己的侯位,至於平定西域之亂,在王離看來,再簡單不過了,西域都護府主動收手,西域諸國不想被滅國,自然會知道怎麼做。
胡亥求情?王離咀嚼了這句話腦海裡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林澤的那張臉,心裡默默唸道:“三次出手,這是第一次了嗎?”
隨後不再多想,拉着自己的父親,一同向秦皇行了一禮,慢慢退下。
烏延常同樣帶着一幫人離去,只不過剛出宮門不久,趙高便追了上來說道:“烏典客且慢。”
烏延常轉過身來,露出笑臉道:“中書令有何吩咐?”
趙高淡然一笑道:“咱家可沒什麼吩咐,只是陛下有句話讓我帶給典客,最近擴建驪山陵,耗費巨大,內庫緊張,還望典客及各家,各捐獻百萬金,免得驪山陵無法擴建。”
百萬金?這裡總共六家,那就是六百萬。烏延常臉部抽搐,卻不得不躬身回道:“臣等遵旨。”
以烏延常的經驗,如何不知這是秦皇對自己等人的警告,既然爲了利益,意圖算計寡人,寡人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損失。
烏延常自然不敢拒絕,要錢若是敢不給的話,接下來就是要命了。
趙高對烏延常的態度還算滿意,丟下一句“好自爲之”,轉身離去。
……
且不說,王離爲了幫助父免罪,保障王家的利益,第二天就帶着王家的強者,啓程去了西域。
王賁被削爵關在府內,每日在家酗酒不停,喝醉後胡言亂語,動輒打罵下人,弄得整個王家是人心惶惶。
當日,王賁又喝了個亂醉,跑到後宅,辱罵了一通。
然而居住在後宅的正是王賁的續絃,秦皇之女,無淚公主。
早在王翦過世之前,王賁就動不動與她吵架,甚至分房而居,無淚公主雖爲皇室公主,卻性情柔弱,非但沒有去找秦皇告狀,而是躲在深宅之中,暗自傷神。
如今王賁又跑過來大罵一頓,極盡污言碎語,無淚公主忍不住跑出來說道:“侯爺,你夠了,堂堂男子漢,每日像個怨婦一樣,成何體統?”
王賁聽了勃然大怒,狠狠罵道:“賤人,還不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你還敢如此說我?”
“若不是你父皇,無故害死我父親,我王賁如何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無淚公主不可置信道:“你胡言亂語什麼?父皇怎麼可能害公公,公公不是舊疾復發去世的嗎?太醫都是這麼說的。”
王賁連連冷笑:“太醫?太醫還不是你父皇的一條狗,狗主人有令,狗還敢不從嗎?”
無淚公主當然不會信,氣鼓鼓地說道:“你胡說,父皇不是這種人。”
王賁哪容得了無淚公主“狡辯”,直接上前一巴掌將其打倒在地,惡狠狠說道:“還敢狡辯。”
無淚公主躺在地上,捂住臉頰半天沒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打了?身爲公主,從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第一次有人打她,這個人還是她名義上的夫君。
一巴掌後,王賁也清醒了過來,看着躺在地上的無淚公主,心裡先是閃過一絲愧疚,轉而又想起她是“仇人”女兒,冷哼了一句:“下次再敢狡辯,照打不誤。”說完揚長而去。
……
養心殿,大司命躬着身子,將武成侯府經歷的事,完完本本地說了一遍。
秦皇面色冰冷,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冷聲道:“既然如此,你送他上路吧。”
大司命領命離去。
……
第二天,打掃衛生的女僕,走進王賁房間,發現面部猙獰、死不瞑目地王賁,當場就尖叫了起來:“殺人了。”隨後暈了過去。
這一下,立刻驚動了府內的其他人,王家之人一邊派人通知身在西域的王離,一邊派人向廷尉府報案。
能在武成侯府,悄無聲息的擊殺王賁這等強者的,已經不是他們能處理的了的了。再說了,以王賁的身份,也沒辦法死的悄無聲息。
半個時辰後,廷尉府趕到現場,帶走了王賁的屍體。
一天後,王賁暴斃之事,便傳遍了整個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