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說這次‘洞庭觀月會’會有好多的高手前來,爲什麼這麼肯定啊?”一個清幽的竹樓之上,一個十七八歲的美貌女子一邊給桌上的一名男子斟酒,一邊聲音甜美的問道。這間竹樓在一片樹林之中,不遠處的鳥鳴聲時有傳來,格外的清幽雅緻。
喝酒的男子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劍眉明目,臉型棱角分明,是那種修長身量的美男子。
他此時一襲黑衣。桌上沒有菜,他便自己一杯一杯品着杯中淡藍色的酒。“因爲這次‘洞庭觀月會’會有特殊的人要來。”放下手中的琉璃杯,他忽然嘴角微微一揚。
輕輕的向着不遠處一個林間開闊的地方看了看。
“少爺,聽說那個岳陽樓還分上中下三層呢,我們要坐在哪一層啊?”美貌女子循着年輕黑衣男子的目光看過去,什麼都沒發現,畢竟那裡到他們這個地方足足有好幾十裡的距離。
“當然是最上層了。”
黑衣男子面帶笑意,極其溫柔的說道。忽然身子一閃,人便從竹樓上躍了出去,恍惚之間已在數裡之外!嗯•••竟然沒人,難道是我的錯覺?不會的,這個人身手不遜於我。黑衣年輕男子用鼻子嗅了嗅,空氣之中還留着淡淡的清香,有水的氣息。
苦笑着搖了搖頭,黑衣男子一路灑脫的慢慢走回了竹樓。
數百里之外,一個飄忽的倩影忽然在一棵碧青的大葉樹下聚集成型,如同一陣輕舞飄過,這樣一個人便出現了。一襲白衣上散落着鮮紅色的斑點,淡淡的素衣包裹着她窈窕的身材,她是戴着白紗斗篷的,可隱約之間她那張絕世的容顏,還是略有所現。
這是個豔絕天下的美貌女子,這樣的容顏本不改現於凡世。
“哎•••”
只聽她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後又飄然消失在樹下,淡淡的如同一陣煙霧散去,除了空氣中的淡淡餘香,似乎就沒有出現過。
不遠處,一面大湖煙波浩渺,在陽光之下波光嵐煙。大到無邊無際,正是八千里方圓的洞庭湖。
黃昏時分,一羣人在芸洲城中的一下小旅館前停了下來。
這些人自然就是秦川八人。他們中午就已經趕到了芸洲城了,十多天的趕路讓他們都不是很舒服,一見芸洲城中如此繁華,便忍不住吃喝遊玩了一番。相較於洛城的物質豐盛,姑蘇城的花街柳巷,芸洲的吃卻是最爲出名。就是在整個天尋大陸都絕對是第一的。
這是個有數百萬人的大城,僅在上京之下。
上好的酒樓,特色的海味菜品,大吃了一通之後,八人又四處逛了逛,最後纔開始找客棧。
當然不好找了,如今這時候,像芸洲這樣一個最不尚武的地方,街道基本大到幾十天都逛不下來的地步,在大街深處都能處處看到揹着劍的劍客,或是拿着雷公錘的粗長武者,這芸洲城中究竟來了多少武者就可想而知了。
秦川八人最後定居的地方離洞庭湖很近,芸洲城在洞庭湖的北邊。這家旅館就在芸洲城的最南面的邊邊上,步行不過數柱香的時辰便可看到洞庭湖了。
他們停歇的是個小院子,最小的旅館都是這樣的,很乾淨,不過數間房都被秦川他們包了下來。
小院裡載着幾顆高大的芭蕉,綠油油的隨風搖曳。
秦川在臥室內美美的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一套乾淨的雪白衣服,他的衣服從衣料到做工都極爲考究,包袱裡配有專門的衣服薰香。把香囊和紫色玉佩掛號,又把一直不離手的玉扇握上,出門了。
外面是幾條小道,通向四面八方。秦川看了看,向通向洞庭湖的那條走了過去。
今晚天上有淡淡的塊狀的大塊的雲朵,但即使如此天還是不算太黑,依稀可以看到路。何況秦川如今的目力就是全黑的天,也是可以如常人在白天的視力的。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秦川被一片小樹林擋住視線的時候,一個彎腰,莫大的洞庭湖竟就展現在他的面前。
眼前的一切一時他竟看呆了。
昔日一代文壇大家孟夫子,路過洞庭曾留詩云,‘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言極了洞庭湖的煙波浩渺,秦川讀到這四句時每每震撼不已,此時,這片他嚮往已久的地方終於展現在他面前了。
晚風徐徐,沒有古人的傷感,只有淡淡的欣喜。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古人傑出的作品,大多產生於極爲失意的時候。得意的時候不是不可言詩,不過文者本悲情也,佳作甚少就是了。
秦川久久的站立。
“湖光秋月兩相和, 潭面無風鏡未磨。 遙望洞庭山水翠, 白銀盤裡一青螺。”許久之後,他緩緩的從嘴裡吐出了一首四言出來。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竟不知什麼時候竟靜靜的站立着一個人影。
慘淡清澈的月光下,依稀是個年輕女子的窈窕身形。
嗯,那邊竟有個人?
秦川回過神來時心裡忽然一動,擡頭向不遠處望去。
“嘻嘻,打擾公子言詩的雅興了。”一個活潑動聽到極點的聲音,那個窈窕的倩影緩緩的渡了過來,並未見她有何動作,轉瞬已在距十五步開外。
一襲白衣上有大顆的血紅色的顆粒斑點,戴着個墨綠的斗篷,看那身形差不多是個十五六的年輕女子。雖是隔着十五六步,但秦川可以清清楚楚的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溼潤的清香。
秦川忽然莫名的心裡一緊,一股奇異的感覺籠罩着上大腦。
“這位女俠,我們•••我們是不是哪裡見過?”秦川第一次說話不由自主,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出言不遜,一時臉竟紅了個透。
以他的目力自然可以依稀看清,這個年輕女子那墨綠色的斗篷下的那張絕世的容顏,但他所說時曾相識卻是真正來自他內心。這要等到很多年之後,他看到他娘畫像是才知道爲什麼。
那個女子窈窕的身形一顫,隨即恢復了平靜,頭擡起來婉然含笑道,“同是天涯多情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聽公子吟詩,小女子一時技癢呢,不知可否獻醜一下。”
秦川一聽點了點頭。他本是心性極爲堅固之人,失神不過瞬間而已。
年輕女子伸出柔軟纖細的手臂做了個請的手勢,秦川順着她的手指向的方向搖搖望去,不遠處的小碼頭旁儼然停着一個小小的花船,正隨着夜的洞庭湖的波浪輕輕的搖晃。說它是花船是因爲它不僅僅船體雕工極爲精細,通體彩漆,更主要的是船篷上有累累的花束,新如剛採。
兩人緩步上了船。
小船前後各有一副對聯,一曰: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另一曰: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船內的佈置極爲讓人舒適,柔軟的錦繡暖席,燃着的淡淡龍腦檀香,一張水柳香木的座子,四張小木凳。
此時月方升起,推開船簾望去,白露橫湖,水光接天。
八千里洞庭,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憑舟而立,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有羽化而登仙的感。
‘桂掉兮蘭槳,擊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餘懷,望美人兮天一方。’秦川情不自禁的言說道。
此時兩人已是各有數杯酒下肚,秦川酒量極佳,佳人竟也是酒量過人,但在斗篷之下的臉卻已有些微紅了。兩人談的不過是些瑣事,秦川自言了身世之後,她也自雲名叫妖妖,乃是這洞庭湖畔的大戶人家,世代隱居於此。
“看來秦川公子是很喜歡這洞庭湖呢。”妖妖用纖細白嫩的素手舉起夜光杯,把杯中的葡萄美酒細細抿了一小口。
秦川放下杯子,笑道:“美景如此,自是欣喜。”
“現在這算不得什麼的,今晚月色不明。如是春和景明之時,千里遼湖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紫汀蘭,郁郁青青,那才叫一個好字。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壁。漁歌互答,此樂又何極?那時泛舟小遊,纔有心曠神擡,悲喜偕忘,把酒臨風,其真忘乎所以呢。”妖妖笑着感嘆道。
“妖妖姑娘的文采武功真乃少有。”秦川真心讚歎道,不是他不懂禮節,妖妖二字卻是她要他這麼喊的。
妖妖一聽竟是笑出了聲來,聲音確如銀鈴一般動聽。“剛纔秦公子言了一首律,那妖妖也附上一首好了。今晚月色如是,白雲飄然,即是如此一般吧: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將洞庭奢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 。
“的確是切景的好詩。”
“其實不瞞公子,妖妖對公子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哦,是麼•••呵呵•••”
“是呀。”
“一個姑娘家,這麼晚跑出來你家裡不管着麼?”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何況,我也是有武藝在身的好不好。”
“也是哦,呵呵。”
小船兒悠悠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清新的風。
微風吹拂,花船越飄越遠。許久之後,一股琴簫合奏的悠揚聲音幽幽的從船裡傳了出來,合着外面盪漾的清濤,在靜謐的月光之下,如同繽紛的玫瑰黯然的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