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到了圓館,日頭還是高高掛着。可是看到停在圓館外面的馬車,我便知道,我來的還是不算早。
果然,才一進圓館,便看見一堆鶯鶯燕燕聚在中央亭子內,各個都是面含春色,偶有三兩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大多都是翹首以待,羞怯地看向亭中央。
陰鬱了那麼些日子,乍一看見這麼多人,我還有些不適應。幾次試着往亭子中央看去,奈何看到的總是人牆。
“公主,太子正在後院待客,公主請隨小的來。”一個明成太子身邊的侍從走到我跟前。
我點點頭,只得帶着月離跟着那侍從走。
“少皇哥哥畫得真好!少皇哥哥將靈兒也畫進去好不好?”
剛邁腳,便聽見文靈兒猶如百靈鳥的聲音自那亭子內傳來。我停住腳,不禁好奇地朝那邊望去。
“葉少皇正在亭中做畫。”侍從見我朝那邊眺望,亦停了腳在我耳邊輕聲說到。
哦!
“待小的過去回稟。”那侍從討好地衝我說到。
“不用了。”怕他真的要過去,我只得急急地止住他,可見他停下來望着我,又突然覺得無趣,便蔫蔫地說,“太子表哥既然忙,我便在這廊子上等他吧。”說着,就帶着月離朝着廊子迴旋處的石墩走去。
坐在此處,雖看不見葉衢,倒也能聽見他們說話。
殘陽漸嫩,一股墨香隨着薰風陣陣襲來,對面的亭子,竟也因爲有了葉少皇而嫋嫋散出仙氣。
是的,仙氣。
不管在何處,葉衢都像是一個墜入凡間的仙者,飄逸﹑清雅﹑不食人間煙火。
可是,他是爲何爲墜入人間?
“少皇哥哥畫的是誰?”亭中文靈兒呼道。
“葉少皇果然神工,寥寥幾筆便將慶澤公主的神韻賦予紙上。”那王博士的一句話不禁叫我止了呼吸。
“博士謬讚。”葉衢輕喃的聲音雖着衆人一陣唏噓傳來。
果真畫的是我麼?心內頓時雷鼓大作,聲聲緊迫。
我何德何能?
細想起來,縱然我是東宇公主,可若與他站在一處,我亦覺得高不可攀。
可是——陌上花開緩緩歸——自昨夜以後,這幾個字一直縈繞着我,還有葉衢那溫和的笑容,清雅的墨香,縱然我再如何剋制,還是難以忘記。
若是他怨我怪我,我倒還好受一些。畢竟,他等了很久很久,足足十三年,他的人照顧了我十三年。我原本以爲他只爲遵循父母之命,可是他卻對我的事瞭如指掌,他還對我說“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他並非平常公子,他是受萬人景仰愛戴的葉少皇,單就被他喜歡上,我就應該感謝皇天眷顧,但我卻喜歡上了別人,這,叫他情何以堪?
他說他不急,他說細水方能長流,他說陌上花開緩緩歸。我本因愧疚想拒絕他,可他說他會多多努力,他說他會等我,如斯情誼,叫我情何以堪?
我困惑不已,難道上天讓我穿越來此,真的就只是給我一個更加完美的陳晨?
葉少皇呵,我要如何做才能當得起如此福澤!
“公主是有福之人。”一個溫涼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接着就聽見月離叩拜的聲音。
我回頭,看見偵桓公主雲絲輕綰﹑一身紫釵裙飄飄然站在我身後,那茭白如約的容顏,讓人不禁身心舒展。如此暈熱的天氣,她卻仍是一臉沉靜,彷彿這外在的煩擾與繁雜都與她無關,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或是苦惱,或是無奈,或是憂愁。正所謂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說的應該就是她了。只是,她雖是同我說話可眼睛卻是看向那邊的亭子。
微微愣了片刻後,我還是站了起來,笑了笑答道,“表姐亦有福。”
聽我如此說,偵桓公主方將視線拉了回來,看着我,而後認真地搖了搖頭,“將亡未亡之人,談得什麼福氣。”
我心內一怔,又將她細看了看——她還是那般沉靜,似乎是在說別的人別的事一般,淡淡的,半點情緒都沒有。
她做什麼擺這樣一副模樣?
我原來在東宇便聽說過偵桓公主。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受世人追捧,在崇尚風雅的北齊人眼裡就是雅典娜的化身。這一點,單從文靈兒平時對我所說的那些話裡也能夠看出來。聽聞,當年因她愛慕葉少皇,泱泱北齊還主動向南羑求親,可見昭帝是何等寵她。後來葉衢回絕,然後昭帝將她許給我兄長。
難道她還暗戀葉衢?不喜歡我兄長?
只是昭帝既能爲她向葉衢求親,爲何如今又不顧她的感受而答應我兄長呢?拋開這些不談,單就她的那一句“將亡未亡之人”卻讓我怒氣難嚥。
“兄長正值光華,嫂嫂何出此言?”
雖然我的語氣並不強硬,但是措辭卻是十分嚴肅的。從 “表姐”到 “嫂嫂”就足以讓她瞭解我此時的情緒了。
可她仍只是看了一眼,並無太多的反應,只淡淡地回道,“飛錦並非惡意。”
那淡淡的語氣,卻真誠無比。可是,如此真誠,就更加叫我疑惑了,“姨丈疼愛表姐,難道親事並非表姐首肯的?”
“帝王之家,縱使疼愛亦是有度的。”偵桓公主雖然表面冷淡,卻也是有問必答。
“可我明明聽說早些年——”說到此處,我便止了口。此事雖然衆人皆知,但怕是也沒有人當着她的面提過。古代女子面皮薄,縱然是她已然忘卻,卻肯定還是會尷尬的。如若她對葉衢舊情未了,那麼我提這個,不是往她傷口上撒鹽嗎?而且我又與葉衢……
想到這裡,我不禁在心裡將自己狠狠鄙視了一把,只顧着自己的好奇心,一點也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表姐過來一起坐吧。”未避免尷尬,我急急的叉開話題,說着就示意月離上去扶她。
偵桓公主並未搭理月離,而是溫和了目光看向我,沉默片刻後方開口道,“福兒玲瓏剔透。”
我啞然。
“也不枉他苦等了十多年。”偵桓公主朝我走了過來,在那又長又黑的睫毛下的是一雙真誠的眼睛。
我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只傻傻的任由她執起我的手,感受着她冰涼柔軟的手指,納納地辯解道,“表姐,我沒有——”
偵桓公主點點頭,“我知道的。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也知道。我確是愛慕少皇,當年亦曾年少天真,只是,這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與他實在沒有可能。”
“恩?”
“齊大非偶,福兒不懂也罷。只是少皇不易——”偵桓公主頓了頓,接着道,“你且珍惜吧。”
我恍然大悟,忽略掉她後面的那一句,只覺得突然之間有如醍醐灌頂一般——齊大非偶——昭帝主動向南羑提親,並非是疼愛愛女,而是試圖聯姻來控制南羑而已。只有像我這樣的傻瓜纔會相信那些傳世佳話,而南羑自然知道這背後的政治陰謀,所以,偵桓公主與葉少皇的可能性其實同我與辰王的可能性是一樣的,爲零。
想明白這一層,我又是憤然又是難受,又是不平又是委屈,扶着偵桓公主冰涼的手腕,竟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慼。
“表姐……”
偵桓公主只擡手摸了摸我的頭,不語。
“福兒何時到的?”
正惺惺相惜間,一個聲音子身後響起。
我與偵桓公主同時回頭,便看見明成太子一身明黃朝我們走來。而跟在他身後的,除了昭帝身邊的那個男寵,還有另外一人——盤郡老夫人文朝雲仍是一身暗紅胡服,餘輝灼灼下顯得格外扎眼。
“慶澤公主,我們又見面了!”還未等我作出反應,文朝雲便不鹹不淡地開口。
“雲姨見過福兒?”明成太子親切地問。
文朝雲朝明成太子點頭,目光慈愛,而後又看了看我,道,“你們年輕人玩吧,老身四處走走。”
明成太子點頭稱好,而後招來一個侍從,目送着文朝雲走遠才朝我們看過來。
“太子表哥,你怎麼會和盤郡老夫人這般親切?”因爲太過震驚,我也顧不得有他人在場急切地問住明成太子。
“前幾日孤府上有人染疾,缺了一味藥,此藥系長白山所出,幸而雲姨此次進天都帶了此藥。”
“你府上有人染疾?是誰?”
“當然是太子良娣,尋常人哪勞太子費心,哼!”昭帝的那位男寵卻不急不徐地插了進來。我轉過頭去,看着正斜倚在柱子上的他,心裡一陣莫名其妙——他是什麼意思?
“子玉!”明成太子輕叱,語氣近似哀求。而這一句話不得了,那男寵竟然驚得馬上站直身子,不敢相信地看着明成太子,目光半怨半哀,好半天后才一聲不吭地舉步離開,經過我身邊時,卻重重的“哼”了一聲。
目送了那個子玉離開,我又轉眼望向明成太子——我這人沒有方向感,誰能告訴我剛纔刮的是什麼風?
“皇兄,盤郡老夫人果真是母后舊識麼?”偵桓公主突然開口問道。
“起先雲姨說是母后舊識孤也不信,只是方纔她竟然拿出了母后的另一個黃玉手鐲。”
“是母后留下來的那個黃玉手鐲?”
“是的。”
“皇兄,舊識也許不假,只是如今父皇病中,皇兄行事當謹慎纔好。”
“雲姨和藹和親,飛錦不必擔憂。”說着,明成太子就不願多談,而是示意我與偵桓公主跟着他往那邊的亭子走去。
原來是文朝雲借送藥的名義結識明成太子,而且還拿出了信物來與明成太子攀親。明成太子幼時喪母,如今見到自己母后的舊識,肯定是興奮多過懷疑,再加上之前的救人恩情,所以對那文朝雲竟絲毫沒有懷疑。這一點,從剛纔明成的話中就可以看出來了。
文朝雲是文皇后的丫鬟,有她的一兩件遺物自然無可厚非。只是,她如此明目張膽的跑出來與明成太子攀親,目的何在?
她到底想幹什麼?
那日我見陳德反應強烈,所以慢了步伐。如今文朝雲如此行事,倒真是出人意料。不行,我回去後得好好想想要怎麼辦——我必須得趕在她行動之前查清楚她的動機,以免她真的做出什麼壞事來!
唉,頭疼!
突然心裡一陣疲憊,只覺得自己像站在水裡一樣,身前身後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知道下一步是深還是淺。不過說實在的,這些與我又有什麼關係?若說我與辰王真的緣分已盡,如今我做的這些又有什麼用?
“行遠,久候了!”
“子玄。”葉衢緩緩輕應,衆人便自動讓出一個道,任由明成太子和偵桓公主走了進去。
人太多,而我方纔又因爲想事情落下偵桓公主他們好長一段,如今,明成太子和偵桓公主走了進去,而靠後的這些人是我不認得她們,她們也不認得我,故而方纔讓出來的道兒到我這裡也就合上了。所以我就只能偏着腳站在最後一級石階上,而此時餘輝雖退,久曬後的石階仍會有灼灼的熱氣傳來,炙得人呼吸不暢。
“福兒。”
正在我不知是要擠進去還要退到後面的廊子上時,葉衢的聲音如流水般響起。
我擡頭,迎上衆人詫異的目光,還有葉衢堅定的深眸。
“進來。”見我不動,葉衢走過來,輕笑着望我。今日他一身素白長衫,半點修飾也沒有,一如既往的清雅如風,丰神若玉。
我傻傻地跟着他走進亭子,而後傻傻地聽着衆人說話,再而傻傻地跟着他與衆人往後殿內去行宴,再再而與他一起與衆人一一敘舊。
自始至終,我都是納納的慢他一拍,因爲他一直拉着我的手。
“報——”
突然一聲報傳將衆人在話別的場景裡鎮住,我驚醒。
明成太子傳進來人,原來是北齊邊關受到西厥突襲,北齊駐紮軍傷亡慘重,八百里加急求援的。
殿內已經掌燈,閃爍的燈光下,明成太子臉色大變,衆人亦是一片愕然。
“殿下,軍中將士傷亡慘重,左將軍也身負重傷,請速速派兵支援!”那傳信的將軍盔甲染血,定是從千軍萬馬裡殺回來的。
“無理西厥!殿下,請快快派兵支援!”那王博士道。
此話一出,殿中的那些男子們皆都憤憤然,有指責西厥的,有說要馬上出兵的,有說一定要讓西厥付出代價的。
“這——”衆望所歸下,明成太子倒是爲難了。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殿下,趕快出兵吧!”王博士再次催促道。
“出兵是自然,只是左將軍負傷,平安侯年邁,年輕的世家小將軍又無人上過戰場——”說到此處明成太子就止住了,他皺着眉朝我和葉衢的方向看來,“行遠,今夜恐要怠慢了!”
“子玄言重。”葉衢會意,輕輕放開我的手,而後朝衆人道,“今日能得各位相送,衢在此謝過。然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大家就此別過吧。”
葉衢話閉,已有幾個北齊閒士上來話別。而後那些個世家小姐皆從方纔的驚嚇中迴轉過來,如今雖然不捨,卻也不得不各自散去。
去客匆匆。待到文靈兒被偵桓公主強拉了出去後,殿內只剩下明成太子﹑王博士﹑盤郡老夫人,還有我與葉衢等人。
我本來也想隨那些人一齊告辭的,畢竟我是東宇公主,北齊國事自然不好知曉太多。只是說好來送葉衢,方纔一番變故又不在預料之內,而我昨夜裡搜腸刮肚想好的一些話,還未來得及說……
葉衢送完人,轉過頭來對我安撫地笑了笑,而後對着明成太子道,“子玄,西厥出師無名,定會自食惡果。我南羑雖國弱無軍,亦會力挺北齊。”
“多謝行遠。只是今夜——”
“今夜多謝子玄。時候不早,待我將福兒送回去,也該回行館打點行程。”葉衢打斷明成太子。
聞言,明成太子雙眉一蹙,似要說什麼卻仍是忍住了,而後對着葉衢一聲苦笑就要送我們出館。
四國並存,自十多年前東宇與西厥慘戰之後,各國之間雖有摩擦,卻並未發生什麼大的戰事。北齊雖爲大國,但如今天都已是一片奢華之風。現在昭帝又突然重病,明成太子雖爲太子,但我看他也是一幅無從下手的樣子。剛纔聽他說沒有領兵的人選,只怕這就是叫他苦笑的原因吧。
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剛纔見到那文朝雲我還頭疼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如今西厥又突襲北齊,而昭帝還是昏迷不醒,可不要再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纔好!
一路沉默着跟到殿外來。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雖不及殿內燈火通明,卻也照得人影清廖。明成太子又交待下人送上給葉衢的禮物,嘩啦啦站成了兩排。兩人寒暄一陣,明成太子說明晨去送行,葉衢堅持不讓。二人正在僵持間,外面突然來人稟告說辰王求見。
我全身一怔,他來做什麼?
心裡這麼一想,我便不自覺地看向了此刻正站在明成太子身邊的文朝雲。今夜一整夜她都跟在明成太子身邊,井然一幅慈藹可親的長輩模樣。此刻我站在暗處看她,她倒沒有注意到,因爲她也是不明狀況的皺着眉。
一陣腳步聲傳來,我的心跳也一聲緊過一聲,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長生便跟着隨從走到了近前。多日不見,他還是一點未變,一身深藍長袍在夜色裡有些暗,將他乾脆利落的一面更加凸顯出來。
“臣請準領兵應戰西厥!”才一站定,長生似乎對這邊的情況已然掌握,也不看衆人,而是開門見山說出來意。
我手一抖——他要領兵去打戰!
再看各人的表情,不光是我大吃吃驚,大家也都表情莫辯。葉衢見我手抖了一下,倒是沒有說什麼,只沉默的伸過手來,將我的手輕輕握住。那文朝雲聽完,似乎有些憤怒,直直地瞪着長生。而明成太子一聽完這話,卻舒展了眉頭。
“辰王有勇有謀,確實爲不二人選!”
明成太子一說完,馬上就有兩人出聲高呼“不可”,一個是王博士。一個則是文朝雲。
“殿下,辰王雖能帶兵,但他畢竟只是北齊一個封王,實難承受殿下如此信任!”見明成太子看她,文朝雲直言道。
“老夫人明鑑!”王博士附和道。
我心裡又是一通疑惑——盤郡原是北齊境內一自治州郡,如今北齊應戰,辰王要領兵,確實難以讓人信任。這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辰王這麼做確實很難讓人相信他只是在做一件“國將有難,匹夫有責”的事。
可是,王博士反對也就罷了,這個文朝雲反對,是爲什麼?
“辰王乃雲姨養子,自然是靠得住的,雲姨不必瓜田李下,孤信辰王乃真國士也。”明成太子道。
“可——”文朝雲又想說什麼,可是剛一開口又止住了,她轉過頭來看了看我,不禁嘴角上翹,而後又對着長生冷聲道,“殿下既然如此信任你,那就不要有負聖恩。若不能攻退西厥,自己提頭來見!”
“是!”長生仍是不急不徐,躬身領旨。
“如此,孤心可慰。只是孤對戰事知之甚少,不知要帶多少將士出征,十萬夠不夠?”明成太子道。
“太子——”王博士驚呼。
“殿下,”文朝雲打斷王博士,對着明成太子道,“王兒英勇,讓他帶着盤郡家軍應戰足以。”
“哦?盤郡將士多少?”
“三千。”
三千?!
這邊明成太子還在震驚之中,那邊長生卻以似早已料到一般領了旨。
他們到底在搞什麼?
長生到底在搞什麼?他真的要帶着三千將士去應戰兇悍龐大的西厥?他不想活了嗎?
一時想到文朝文看長生那全不在乎的眼神,一時又想到長生那淡淡的應對,一時想到他在戰場上廝殺,一時又突然想到刀劍無眼——
“老身那裡還有些許舊物,想要送與慶澤公主,不知公主何時方便?”正在我心驚膽戰間,文朝雲突然站到了我身邊,見我半天未答,又道,“可是方纔議事嚇到了公主千金之軀?”
“福兒。”
“福兒。”
葉衢和明成太子一齊喊我。
我回過神來,擡頭對上靠近我的三隻腦袋,只餘心跳,茫茫然間轉頭一看,長生亦在三人之外看着我。見我看他,他雙目一閉,竟默聲出去了。
長生出去了……
“福兒,我送你回去吧。”葉衢在我耳旁說到。
葉衢將我送到轎子前,替我掀了車簾子讓我進去。我心內恍惚,只是才一進馬車,便看見馬車內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待我拾起來一看,原來是我送給長生的狼牙手鍊!
我心裡慌張,而此時葉衢也坐了進來。見他靠近,我便急急將手鍊藏進了袖子,可是又一想,長生會不會還留了其他東西給我?
“少皇,我想獨自坐馬車。”我對着葉衢道。
聽我說完,葉衢一訝,但靜默片刻後仍然點了點頭出去了。
馬車使動。
我將整個馬車翻了又翻,終究是沒有發現其他多餘的東西。重又拿出狼牙手鍊——長生將手鍊還給我,要跟我說什麼?
分手了將我的東西都還給我?不,長生不是溫柔少年,不會做這麼幼稚的事。
將手鍊翻來覆去看了又看,還是原來的那條手鍊,一點未變;數一數,不對——
狼牙少了一顆!
爲何會少一顆?
將我的東西還來,卻仍然想留一個作爲念想?不,長生辦事幹脆利落,即使是感情也不會拖泥帶水。
那麼他將少了一顆狼牙的手鍊還給我,到底是要告訴我什麼?
狼牙,狼牙——不,不會的!
突然之間的一念,讓我有如雷擊一般,昔日那些陽光下的浪漫如今卻似夢魘一般襲來,心內驚濤拍岸﹑水石俱碎,雷鳴電閃﹑樹倒山崩!
長生,你欺我太甚!
“少皇,明晨啓程,能否帶上福兒?”待馬車停定,葉衢上來扶我時,我才按下心內陣陣抽痛,平靜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