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洵口中的小雪,即是慕容山的女兒慕容雪,十五年前和一個書生私奔而去。也正是前面所提到過的,慕容山給離安上的身份,便是他的外孫,慕容雪的兒子。
“你的外孫,高軒似乎也很想念你這外公。”歐陽洵一邊說話一邊有意無意注意着慕容山的神情變化。
聽到高軒三字,慕容山的身體又是一震,臉色蒼白了幾分。在慕容山的記憶中,他一共只見過高軒三次,最近的一次已經是兩年以前了。見面雖少,慕容山對這個外孫卻極爲喜愛。如今怎能不思念呢?只是……他再也難以保持鎮靜了,目不轉睛盯着歐陽洵,就像希望能從歐陽洵的神情裡看出些什麼。然而,歐陽洵面色淡然,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這麼多年來,慕容雪一家人的下落,只有兩人知道。一個是慕容山自己,另一個是已經死去的管家李隆。
那麼,歐陽詢是如何找到慕容雪一家的?
慕容山盯着歐陽詢,他只覺眼前這個人越來越模糊了,越來越高深莫測。從他的神情之中,慕容山竟然看不出丁點兒端倪。
“小雪,十五年前一去了無蹤跡……”慕容山頓了半晌,“五年前將外孫送到我門上入了崑崙派,我還以爲她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活着……”
歐陽洵別有興致的看了慕容山一眼,微微一笑,道:“雪兒這一去的確太不負責任了,丟下這麼愛他的父親不管……不過我好像聽說崑崙上那叫離的孩子,似乎並不是你的外孫吧?”
慕容山臉色更蒼白了幾分,裝作鎮定道:“不是我的外孫,難不成是你的外孫?”
“我可沒這福分。”歐陽洵淡淡喝下一杯酒,“我雖然不知那叫離的小子是何人,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會你的外孫。”
“喔!我倒要聽聽你爲何要如此認爲?”慕容山諷刺道。
歐陽洵只是笑笑卻不答話,過了許久,他又喝了幾杯酒,方道:“因爲,你的外孫,親外孫,就在這裡。”說罷,歐陽洵兩隻手掌合在一起拍了拍,然後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弟子帶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進來。
那孩子長得極爲清秀,書生打扮,想來是受他父親影響,從小受到了不少的文化薰陶。
那孩子不是別人,正是慕容山的外孫,高軒!
高軒始一踏入房門,慕容山的目光便緊緊停留在他的身上,再也沒有移開。慕容山身體開始顫抖起來,眼眶裡熱淚打轉,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可終究沒有說出來。
高軒也是,一進門便瞥見了已經蒼老許多的慕容山。高軒霎時間呆在了原地,望着慕容山。不知過了多久,才從他的嘴中哽咽的叫出兩個字,“外公!”
這一生外公,直接讓慕容山的眼眶溼潤了,他身體顫抖着,叫道:“軒兒。”
然後二人顧不得有歐陽洵在場,二人上前擁在一起,皆聲淚俱下。
再一次重逢,想不到會是這麼一番情景。慕容山心中不禁有些酸澀。
二人就這般擁着,歐陽洵在一旁也不干涉,只是這麼望着,似乎是在盡兄弟之間的最後一點情誼。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慕容山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二人鬆開,靜靜看了對方許久,然後慕容山的目光終於再一次落在了歐陽洵的身上。
歐陽洵似是明白了慕容山的意思,拍了拍手掌,剛纔那弟子推門進來,將高軒帶了出去。
門掩上。
許久許久之後,慕容山低沉道:“你不會那麼好心讓我們團聚吧?”
“除了讓你們見見面,我還能有別的意思?”歐陽洵不直接回答。
慕容山沉吟一會兒,“我想雪兒軒兒恐怕不是被請上逍遙宗的吧?”
歐陽洵微微一笑。起身,行至窗前,看着外邊縹緲的雲霧,開口道:“我只是告訴他們,你在這裡。他們便接受了邀請。”
“果然,還是你的算計呀。”慕容山嘆了一口氣,也行至窗前,望着遠方的遠山,“你打算採取行動了吧?”
歐陽洵依然望着遠方,神情淡漠。又過了許久,才聽他的聲音響起,“有一件事情,我想請慕容兄幫幫忙。”歐陽洵頓了頓,眼角餘光瞥了慕容山一眼,只見慕容山望着遠處,神情淡漠,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慕容山淡淡道。
歐陽洵輕輕搖了搖頭,沉沉嘆息,道:“不瞞慕容兄,這些日子以來我爲封印之書傷透了腦筋,卻不知下落。”
他不知封印之書的下落?慕容山冷冷一笑,心中只覺諷刺。曾經坦坦蕩蕩的兄弟,如今卻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撒謊。真是可笑。
該來的還是來了。慕容山在心裡道。神色之間卻輕鬆了許多。既然歐陽洵已經說明了自己的目的,慕容山心中的大石也算落下了。
來吧,來得更猛烈些吧!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死。
死,只不過是一閉眼睛的事情。並沒有什麼痛苦可言。慕容山早看透了。死或者比這樣窩囊的生要好得多吧。
“以你的精明,會不知道封印之書的下落?”慕容山聲音中多了幾分嘲諷。
歐陽洵當然聽得出慕容山話中的弦外之音,也不生氣,仍是表情淡然,道:“君子不奪人所愛,慕容兄的東西,我歐陽洵是萬萬動不得的。”
慕容山冷冷一笑,腦海中只冒出四個字:虛情假意!他嘲諷似的看了歐陽洵一眼,道:“所以,你在等我主動開口,將東西送給你?”
“可惜慕容兄好像並沒有那個意思嘛。”歐陽洵微微一笑,“所以把慕容兄的女兒和外孫請來勸勸慕容兄。”
“你還真看重我們這份情誼呀?”慕容山是何等人物,歐陽洵話中的威脅他聽得明明白白。請?若是放在以前,或許他還會相信。可現在,很明顯,這是**裸的威脅。
“要是,我不聽勸呢?”慕容山語氣剛硬了幾分。
歐陽洵聞言,別有深意看着慕容山,道:“既然慕容兄不肯,我怎麼好強求?”歐陽洵緩步走開,到桌前倒了一杯酒,“我會把他們送走的。”
慕容山眉頭緊皺,他當然不會相信歐陽洵會這麼簡簡單單了事。
“送走是什麼意思?”慕容山問道。
“天下之大,傳說上有天堂下有地獄……”歐陽洵詭異一笑。
慕容山面色迅速冷下來,神情僵硬,卻是半晌也沒說出話來。不知是不是從窗外吹進來一縷冷風,慕容山只覺身子忽然一冷,不覺縮了縮身子。
“你變了。”慕容山在桌前坐下。直接舉起酒罐,咕嚕咕嚕往肚裡灌酒。像他這般年紀,已經不再年輕了,有多少年沒有這般喝酒了?他記不得了,彷彿很久很久,又似乎那過往的歲月猶在眼前。
“你也變了,不是嗎?”歐陽洵靜靜道。
慕容山將酒罈往桌上狠狠一放,那圓桌不禁顫抖了幾下。他冷冷望着歐陽洵,道:“只要拿到封印之書,你就放了雪兒一家三口?”
“不僅如此,還會放了你。”歐陽洵見慕容山有所鬆動,彷彿看到了希望,但面色卻沒什麼變化,“到時你們一家隱居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享盡天倫之樂,多好!”
說罷,歐陽洵站起身來,道:“好好想想吧,給你一天的時間。明日這個時候我還會來。”說話間,歐陽洵已經走到門前,吱呀一聲開門走了出去。
慕容山怔怔望着歐陽洵消失的方向。心中一團亂麻。他該怎麼辦?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淚從眼中流出,無聲的哭了起來。
一個男人,一個飽經風霜的男人,就這麼,抱頭空哭!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封印之書,他當初怎麼就碰了這樣的東西?到如今家破人亡……他悔恨,悔恨,他恨不得將自己碎屍萬段!
一邊是承諾,一邊是親人。
他該如何選擇?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流盡了最後一滴眼淚,平靜下來。往昔種種浮現在腦海裡……
那過往的歲月啊,你到底給這個可憐的人兒留下了怎樣的創傷?